周女士聞言沒再說什么,笑著點了點頭,我陪著她一路到了病房,送走唐生后,和她一起呆到了晚上近九點時分,才因腰痛難忍,很是依依不舍地道了別。
第二天醒來后,唐生并沒有出現,在我以為今天不會再有人來逼我用藥,正打算趁機早些去陪著周女士時,討厭鬼二號,廖佳磊選手笑著進了病房。不出意外,他果然是來繼承唐生衣缽的,我對此十分不滿,全程也沒給過好臉色。
他頂著我的白眼,在確定了該用的藥都用完了,才臉色悻悻地走了出去。我出神地看著掛在架子上的輸液藥瓶,深深嘆了口氣,又將是個難熬的上午?。?
叫護士來收藥的時候,我從她的只言片語中了解到,唐生今天一直都沒來過醫院。我撇了撇嘴,對此頗為不以為意,也沒再詢問,收拾著睡皺了的衣服,徑直地就去向了周女士的病房。
大概是因為昨天做了化療,周女士今天的臉色好了一些。我臉上稍帶了些笑意,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看著她正要說話,她卻先我一步開了口:“小唐今天天還沒亮就過來跟我告別,說是要出差,但也沒說去哪,這事兒你知道嗎?”
沒想到她第一句話竟是這個,我有些不滿地噘了噘嘴,稍帶了些撒嬌的意味道:“你怎么一開口就是他?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你的孩子呢!”說完我下意識地抖了抖,這說話語風,還真是不習慣啊。
有些小心地看了看周女士,本以為又會被訓斥,卻發現她臉色如常,并沒有露出什么不滿的樣子,一時間,心里又是放松,又是慨嘆。她伸手摸著我的腦袋開口說道:“你啊,還是要長點心,該認真的事,別馬馬虎虎地就過去了。我生病以來,這小唐忙前忙后地幫了這么多,就算是為這這個,你也對人家多關心些,別一天到晚的,就知道耍小脾氣?!?
我聞言一愣,皺眉不解道:“我怎么就耍小脾氣了?明明是他多管閑事!”
她笑著搖了搖頭,看小孩兒一樣看著我說道:“你們年輕人之間的事,我也不多管了,反正也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我十分不理解地舔了舔嘴唇,做出一副要好好理論的模樣就要開口,她卻擺了擺手打斷了我,接著又說道:“今天早些時候,來了個據說是你同科同事的姓廖的醫師,跟我在這兒聊了好一會兒,現在你們醫生工作都這么輕松了嗎?”
我聞言樂了,有些好笑地問道:“他來找你干啥啊?你們倆能有什么好說的?”
她也笑了,側頭像是回憶了一陣,才又看著我回答道:“具體的,他也沒說說啥,不過大多數好像都是跟你有關的,怎么?他,在追你啊?”我趕緊好笑著解釋道:“不,不是,哪能啊。我跟他就是普通同事,可能還算是聊得來,平時沒事就多聊聊幾句,他這人說實話確實挺逗的。”說到這兒又想起這兩天他的所作所為,于是補充道:“不過討厭的時候也著實討厭?!?
周女士聞言點了點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一時沒有再說話,我見狀怕她多想,忙開口轉移話題道:“怎么樣,做了化療,今天感覺還不錯吧?”
她聽言卻還未完全從思緒里回過神,只眼神渙散地點了點頭,顯得有些心不在焉。我看著樣子有些擔心,于是撫了撫她的胳膊,語帶關切地問道:“怎么了?還是不舒服嗎?”
她這才回過神,像是被我的動作驚到似的一下子轉過頭來看我,只目光依然顯得遲緩,過了好幾秒,才恢復了清明。她認真地搖了搖頭,說道:“我沒有不舒服,只是突然想到一些事而已。”
我心中早已因她的話重重一沉,一心只想著胰腺癌對神經系統產生影響的病理機制,口中下意識地隨意問道:“什么事???”
她眉頭微皺著回答道:“就是前天吧,你出去之后,小唐帶著之前我提過的那張全是英文的單子,又進來了一趟。也跟我又解釋了一遍,就是你說的那個,細胞冰凍的事,我當時估摸著這反正也是你的想法,就聽他的,在上面簽了....”
“什么?”我聞言十分不淡定地站起了身來“你昨天怎么不跟我說?”
她見狀也愣了,面色變得有些慌張,語無倫次道:“我,我沒想那么多啊。反正覺著小唐也不會做什么壞事兒.....怎,怎么了?這有什么問題嗎?”
我這才覺得自己對著周女士反應過激了,努力平息了一下情緒,重新坐了下來,不欲給她再增顧慮,我盡量故作輕松地笑了笑,開口道:“沒有沒有,這事兒我也知道,沒什么問題,剛剛只是一時沒反應過來而已。”
見周女士聞言這才放松了臉色,我的心卻不由更加沉重了起來。又談天說地地聊了好一會,在周女士神色厭厭地打了好幾個哈欠的催促下,我在幫著她好好躺在床上,并將被角掖了嚴實后,才一步三回頭地道別離開。
剛走出病房,我便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機,給唐生打去電話,聽到了一連串的忙音后,我便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測。沒顧上回到病房休息,我火急火燎地在另一間骨科病房找到廖佳磊,將他拉出房門后,我沒等他停步便開口問道:“唐生呢,他是不是出國了?”
廖佳磊聞言眉頭皺了皺,停穩后又低頭思索了一會,才看著我道:“原本他不讓我說,但我想著,這事瞞著也沒有意義。”說著他點了點頭,“是,他出國了,去幫伯母辦實驗申請。”
我心中難掩氣悶地撇開頭,復又帶著些意外問道:“他連這也跟你說了?我媽的事,你都知道了?”
他頷首回答道:“要不然,也不可能這樣幫他啊?!?
我聞言頓時煩躁地看著他開口道:“這事兒你跟有什么關系?。磕氵€幫他蒙我?你要非愛心泛濫干脆直接把你病人手術費包了唄,多管什么閑事兒??!”
話說得有點重,我說完沒太敢直視他,但他倒也沒有因我的話生氣,仍是一副苦口婆心地勸解道:“什么叫管閑事兒,瞧你這話說得,杜茜,要我說,這事兒你也別倔了,反正你現在身體也不方便,多個人幫忙還不好嗎?”
我想也沒想便回道:“不好!我不需要!再說了,我身體方不方便,我知道。告訴你,我馬上就動身出國,我就不信,他唐生一個外人,還能比我一個直系親屬辦得更快?!?
說完我轉身頭也不會地就走了,廖佳磊不敢隨意拉我,只碎碎念著一路跟我到了病房。見我真的就在收拾起了東西,他更是急了,一把奪過我手上的衣物,強迫我看著他,皺著眉頭,一臉無奈地說道:“這么晚也沒有出國的飛機了啊,這樣吧,你再休息一晚,明天一早,我親自送你去機場,總行了吧。”
我冷笑了一聲,不容商量道:“不需要,我現在就去機場等著,你把東西還給我!”說著就要去奪他手上的行李。
他見狀卻是耍了橫,也不管我是不是會扭到要,一把甩開我,拿著那些東西就出了門,順便,還拿走了我的手機和錢包。出于腰上,我緊趕慢趕還是沒能追上他,在上樓電梯的快關上的時候,他樣了揚拿在手上的東西,說道:“你就再等等吧,明早我就換給你?!?
話音落后,我對著光潔的電梯門,難掩一肚子的氣悶。
當晚自然是睡得十分的不好,好不容易睡著后,半夜三四點,卻又不知為何醒來了。此后更是再也無法入睡,心中想著最近亂七八糟的事情,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周女士的事,慢慢的,隱隱地感覺心臟的位置,又種悶悶的不適感。
好一頓輾轉反側后,不安的感覺卻還是一點一點侵蝕著意志。作為一個比較堅定的唯物主義者,我對心靈感應一事,向來是不屑一顧的。但此時,心情卻十分的不尋常。
左右躺著也是煩躁,我撫著胸口,慢慢踱步出了病房,想著趁現在還能見面,多去看周女士幾眼,也是好的。
夜晚的病房區總是寂靜,一路來,都只聽到交互著的此起彼伏的呼吸聲,這些,我都再熟悉不過了。推開周女士的病房后,我聽見其中的動靜,卻忍不住地皺起了眉。
低低的喘息聲,此時正順著空氣,微弱,卻清晰地傳入我耳中。只需略一分辨,便可知道那聲音是從中間周女士的病床傳來的。我忙驚恐地奔了過去,一把拉開簾子,入目的景象,讓我的心狠狠地一縮。
周女士此時死命地在床上蜷縮成一團,即使只看側臉,也能感受到她正發生在她身體上的,明顯的痛苦。她滿頭大汗,眉頭緊鎖,牙齒狠狠地咬著被子,似乎是想要通過這樣的方式來轉移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