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的面積依舊開闊得令人深感渺小，但相比之前，那好似無底夢境一樣的詭異延展消失了。

開闊的空間幾乎被夷為平地，一眼就能望到頭。上方穹頂的高度也變得合理，整體估算下來，大概就相當于一兩個籃球場的面積加四層樓的高度。

扭曲的次元亂流和裂隙都消失了，至于原因，則要算到那幾乎將整個圖書館覆蓋的寒冰頭上。

上下左右，只要是蘭洛斯視線看得到的地方，都被一層厚厚的冰面覆蓋。從那向外放射狀傾斜的冰棱可以看出，這股將整個圖書館岌岌可危的空間都凍結的力量，是從自己身下爆發出來的。

真言術：韌。

借助強化體質帶來的氣力，蘭洛斯抓起艾德魯因，緩緩坐直身體，瞥了一眼在艾露尼斯的加成下恢復得還算迅速的法力值，連忙用圣光給自己扔上幾個治療法術。

虛弱消退，手腳終于能正常活動的蘭洛斯一轉眼就看到，方才躺倒的地方，一柄通體晶瑩的法杖，正閃耀著湛藍的流光。

身體漸漸恢復，蘭洛斯的記憶也慢慢完整。

他隱約記起，在最后關頭用虛空洪流將幾乎爆表的狂亂值釋放后，自己由于嚴重脫力，朝下方自由落體。

然后就感覺到一股重力撞在自己胸口，冰涼的觸感從后背襲來，原本蠶食自己身體的暗影殘留便順著那冰冷涌去，之后發生的事情，他就記不太清了。

打量著黑檀之寒，蘭洛斯的注意力移向了對方的數據反饋上。

黑冰么？

蘭洛斯挪開視線，掃了一眼這片寒冰組成的世界。

果不其然，那些原本應該雪白一片的寒冰世界，泛著黯淡而又陰沉的流光。冰冷與黑暗交織在一起，不知道是暗影浸染了寒冰，還是寒冰凍結了暗影。

不愧是初代守護者使用的神器，原本混亂脆弱的空間，竟然都被盡數凍結。

這么說起來……

回過神來，蘭洛斯看向了趴在自己懷里的女孩。

吉安娜·普羅德摩爾

人類

中型類人生物

生命：86%

法力：9%

屬性：力量10，敏捷11，智力21，體質11，感知13，魅力19

激活黑檀之寒的力量耗盡了她的法力值，但還好生命值還處于安全范圍。

想到自己居然被這么一個丫頭片子救了一命，蘭洛斯不禁擠出了一個略帶苦澀的笑容。

倒不是大男子主義的自尊心，而是這一路來，無論怎么看，這丫頭都是恨不得自己當場暴斃的。可危急關頭，她義無反顧的舉動，讓蘭洛斯深感觸動。

扶住少女嬌柔的身子，讓她換了一個更舒適的姿勢躺在自己懷里，蘭洛斯輕輕撥開她額前凌亂的秀發，看著那上天精雕細琢楚楚動人的絕美容顏，蘭洛斯漸漸出神。

雖然不管掉進什么次元，有鑰石在手的精靈法師都能重新回到艾澤拉斯，但打開跨位面傳送門不僅需要鑰石本身具備充足能量，作為與鑰石靈魂綁定的持有者，他也需要用足夠強大的力量作為激活。

至少到現在，他還沒有恢復這份余力。

次元裂縫的時空混亂而又扭曲，等他掙脫，都不知道現世過了多少年了，而且說不定還沒等他恢復力氣，空間亂流就將他撕成了碎片，化作無盡虛空的塵埃。

這一回，他是真真切切欠了一個天大的人情。

想到不久前自己還大言不慚地開導這丫頭，讓她不要在意什么欠不欠的，誰知這么快風水就輪轉，蘭洛斯臉上的苦澀也更加濃郁了。

不過能被這么個我見猶憐的大閨女舍命相救，他心里或多或少還是有些得意的。畢竟，男人嘛……

‘臭小子，凈知道傻樂。這次算你命大，可下次呢？你還指望哪個姘頭來救你？’

一道紫色的流光從腰包中探出，狠狠撞在蘭洛斯的腦門上。吃痛的精靈收住要不要以身相許的妄想，將癡han樣的視線從吉安娜臉上挪開，帶著一抹老爺們兒的嬌羞嗔了徽章大小的艾露尼斯一眼。

‘什么叫姘頭？講話那么難聽。’

掌心大小的艾露尼斯氣得光暈直閃：‘臭小子，你……’

‘我明白，我都明白。’收起玩笑，精靈法師抬起頭，望著這片孤寂寒冬的世界，深邃的眼眸泛動著無奈而又寂寥的色彩。

盡管踏上傳奇的他已經站在了絕大多數凡人的頭頂，但越是對這個世界了解深入，他越發現自己的力量與存在有多么渺小。

來自虛空的力量讓他體會到了史無前例的強大與自信，盡管沒有誰勸誘，但隨著狂亂值增長而迅速攀升的力量，比任何花哨的言語都具有誘惑力。誘使著他，一點點觸碰禁忌的底線，一點點滑向黑暗的深淵。

‘你能明白就再好不過了。’似乎是察覺到他心中所想，艾露尼斯深深嘆了口氣，‘連最穩定秩序的奧術能量都能讓這個世界朝夕間分崩離析，更何況是蠱惑人心的虛空？’

打量著手里那柄爪子似的黑暗匕首，蘭洛斯的神情越發沉重。

‘小子，可別聽那老東西胡說八道，我可什么都沒做。’薩拉塔斯慵懶的聲線與一人一杖的凝重截然相反，輕緩冷艷的嗓音，好似伏在耳邊的低語，‘這可都是，你自己的選擇。’

‘萬物終章，是空白，是虛無，是深不見底的漆黑。唯有虛空才是永恒，你只是在接觸到真相后，做出了選擇而已。’

真相？的確，按照前世的科學理論，縱使是太陽，也會在無窮歲月中的某一個時刻熄滅。日月不再升起，星空終會黯淡，燦爛絢麗的星河，最終都會歸于虛空。

世界從虛無中誕生，又在虛無中走向終末，至于終末后是否有新生，沒有人知道。不過這個過程無比漫長，相比凡人的歷史，等同于滄海與塵埃。前世的人們不必在意，但這一世卻注定不同。

魔法賦予了凡人探尋世界的力量，永恒不再是神話。當人們意識到這世界終有一天溺斃于幽邃時，意識到所有的存在都將失去意義時，意識到無論是財富、權力還是強如泰坦的力量都將歸于虛無時，擁抱無垠虛空，似乎就成了最后的選擇。

暗影的低語，不是來自耳邊的花言巧語，而是一點點在你面前撥開殘酷真相的外衣，誘使你自己告訴自己，虛空，即是永恒。

“虛空才是永恒，那，像我這樣的凡人呢……”沉思中的蘭洛斯，下意識張嘴呢喃著。聽到這話，薩拉塔斯閉口不言，但隱約間，精靈眼前似乎出現一張看不清輪廓的面容，露出一個邪異而又冰冷的微笑。

呵呵，難怪你們這么不招人待見。

盯著護手上那枚駭人的豎瞳許久，蘭洛斯突然如撥云見日般，哈哈大笑起來。他曾為自己兩世來的悲慘遭遇而暗恨不公，可現在卻驚覺，他不過是諸界凡物中的一個縮影。

無盡歲月的命運長河中，凡人的出現僅僅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巧合，無論道德，無論生死，無論正邪，無論是初始還是終末，都沒有留給他和他們的位置。

這樣一看，真是好特么絕望啊。

蘭洛斯像個瘋子一樣大笑著，但那雙眼睛，卻亮得刺眼。尤其是嵌入眼瞳的薩格拉斯之眼，翻涌的邪能，竟如同火焰一般泛動著炙熱的赤紅。

既然生來無用，那不就是說，輸了不虧，贏了血賺？那我還怕你個der！

艾露尼斯注視著精靈眼中熟悉的滾燙與明亮，懸著的心也漸漸放下。是啊，這家伙總是這樣，無論是高山還是溝壑，這小子的火焰，總能支撐著他一步步向前。哪怕累到站不住腳，他肯定也會手腳并用爬到絕壁前，啐老天一臉唾沫，再罵他個狗血淋頭。

出手甭管輸贏，自己爽到就行。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這臭小子的脾氣，還是沒有變啊……

艾露尼斯急促閃耀的輝光漸漸平息，透露出一種莫名的欣慰。

而被精靈用力攢在手里的薩拉塔斯雖然微微顫動著，但那枚好似直擊靈魂的豎瞳，卻至始至終沒有離開他的臉龐，隱約間，那個模糊面容上的微笑，愈發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