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葉淺一直在笑。
娉婷問:“你笑什麼?”
“我笑,你像個小大人,好像對生孩子照顧孩子很懂。”
“我……”她有些臉紅,說:“我喜歡小孩子嘛!”
葉淺彈了彈她腦門:“明明自己還是孩子!”
“我不是了!我已經十七歲了,我這個年紀,足可以嫁人了!”這話脫口而出後,她才驚覺這麼說好像自己很急著嫁出去一樣,臉就更紅了。
葉淺突然收起笑容,神情變得有點嚴肅,他咳了一聲有些忐忑不安的問:“娉婷,如果,我是說如果,我能好起來,你會願意嫁給我嗎?”
“我——我……”,她想說“我願意”,可是這樣好像有點太不害臊了,一點女子的矜持也沒有,她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臉上兩朵紅雲,嬌羞無限,低下頭去,不說話。
“你不願意?”
“哎,這種事,要父母點頭的才行。”她剛說出這句話馬上就會後悔了。
父皇對葉淺做過的事,葉淺對父皇的報復,註定他們這輩子都是仇家,那些生死糾纏,那些恩怨情仇,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輕易化解的,她甚至都不能想象他們碰在一起何種場面——婚姻原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對他們來說,全是奢望。
她連忙改口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很喜歡你,葉淺,真的,我們只要在一起就好,其他的,我不在乎。”
葉淺怔了一下,神色複雜的看著她。
他似乎想說什麼,嘴角動了動卻始終沒有說出口。
他知道這樣對她不公平,即便能在一起的時間不久,可是她這樣陪在他身邊,沒名沒份,不明不白,如果可以,他該明媒正娶表示他的決心,可是她的身份……她的父親,齊王,那些陰暗的過往擺在眼前,無法抹去——至少現在的他做不到跨出這步。
娉婷怕葉淺尷尬,連忙轉了話題,問:“夜鶯怎麼會在這裡?她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
葉淺想了想,娉婷不是外人,不必隱瞞,於是說:“這要從半年前說起。當時離開楚國後,我只想找個清淨的地方,而這裡離飛鴻城也不願遠,便暫時住在這兒。沒想到來到這裡不久後,碰到夜鶯。
原來,她也是來避難的。
你知道,劉修祈取代了楚桓王當上皇帝,其中一個原因就是楚桓王沒有子嗣,若是給朝中那幫人知道夜鶯有身孕,又怎麼會服氣?他們一定會集體彈劾劉修祈,這還不說,以劉修祈的性格,根本就不可能會放過她們母子二人!到時候,朝中必定會一片混亂,說不定會引起一陣血雨腥風!
夜鶯深知這個道理,所以遠遠地離開楚國,我想,她是一輩子也不願回那傷心地了。”
“原來是這樣啊,她真是個勇敢女子。”娉婷聽了不免唏噓,又很佩服夜鶯,這樣一女子,爲了延續和愛人血脈,不懼重重危險,不懼千辛萬苦,不懼碎語閒言,執著的,明媚的愛著,勇敢的堅持著,無怨無悔。
葉淺牽起娉婷的手,柔聲說:“無論如何,我還是有些不放心,我想等夜鶯生完孩子我們再回飛鴻城,你覺得呢?”
“恩,好啊,反正也不差這大半個月的。等孩子生下來,我要當她乾媽!”娉婷笑得很開心。
“那我不就是乾爹了?”
“你呀!”娉婷被葉淺說的有點不要意思,斜睨他一眼。
下午兩人說說笑笑,很快便過去了。
後面幾天,兩人都是形影不離,葉淺因爲心情明朗,精神也好了很多,少有萎靡不振的時候
。
這天,梅、蘭、竹一起過來,大家都聚在一起。
他們事先準備了不少野味,晚上要來場燒烤宴。
娉婷很高興的幫忙準備起來。
夜晚夕照山山腰的空地上點燃了一個火堆。
蘭還帶來不少城裡的物資,包括美酒,現在雖然是春天可是早晚的郊外還是很冷的,喝酒可以驅走寒氣。
一番忙活,一應俱全,幾個人圍坐在一起,邊烤肉,邊有說有笑,好不熱鬧。
忙活大半天,現下幾個人都有些餓了,梅蘭竹負責烤肉,娉婷和葉淺偷懶,看著他們弄。
梅的動作最專業,得力於這麼久以來的野外生活經驗。
蘭的理論知識比較豐富,家的調料層出不窮,估計他烤出來的東西都是香料味,吃不出來是什麼肉味了。
竹一言不發,符合他一向低調的性子,但是做起事絕不含糊,相當仔細的翻烤著,野味的香氣四溢,撲鼻而來。
須臾,梅故意把烤好的兔肉放到娉婷面前晃了晃,問:“怎麼樣?香吧?”
“恩恩。”娉婷忙不迭的點頭,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梅卻故意把手又縮回去,自己吃了起來。
娉婷撅起嘴,哼了一聲。
蘭哈哈大笑,葉淺和蘭的蘭的臉上也有笑意。
“來,乖,小妹妹,叫聲哥哥,我的給你。”蘭笑著說。
“切!我自己烤!”娉婷翻翻白眼,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給你。”竹遞過一串烤雞,娉婷愣了一些,有些不好意思的接過來。
“給你你就吃吧,順便也給我一串。”葉淺很不客氣的說。
“喏,公子。”梅討好的拿了一串給葉淺。
四人都餓了,當下毫不顧忌地吃了起來。
蘭見娉婷吃得滿嘴滿手都是油,笑著問:“其實我老早想問了,你做公主的時候,也是這麼個吃相嗎?”
娉婷不以爲然道:“當初在皇宮裡,皇室子女都要訓練十個時辰不進食的飢餓,然後上桌依舊要表現出儒雅風範,絕對不會風捲殘雲,就連喝湯也是小口的不能發出聲音,菜必須淺嘗輒止,這才能體現風度。不過自從浪跡野外之後,我就把這些繁文縟節統統丟到腦後,因爲我發現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這樣才顯得愜意,隨性,快活,像個江湖人。”
“江湖人?哈哈,你還真像。”蘭嘻嘻笑起來。
“是啊,我一直就嚮往快意江湖的生活,如果能選擇,我要當個行俠仗義的女俠!”
聽著娉婷的“豪情壯志”,梅和蘭都大笑起來,連竹的嘴角也有一絲笑意。
而葉淺低眉淺笑,無論娉婷表現的怎樣,在他眼裡都是可愛的。
吃了一些肉,梅起身倒酒,當下舉起手上的酒杯,道:“喝!”
蘭舉起就被,竹也舉起酒杯,葉淺和娉婷隨後,四人沒有什麼多餘的話,仰頭喝下。
一飲而盡,感覺十分爽辣,喝了一大口酒,蘭大聲道:“好酒!”
葉淺笑道:“上好的狀元紅,窖藏足有六年,你們倒是有心。”
蘭笑道:“難得大家這麼高興,應該的。不過公子的身體不適合喝太多。”
“知道,我會適可而止。”
此時山中斜陽夕照,天邊濃墨重彩的霞光,煙雲渺然,暮色四合,金色陽光錯落有致的透過樹枝灑下來,綴得人身上斑駁點點。
此處風景宜人,滿山的春花爛漫,帶著清新的芬芳,圍繞著周身,讓人覺得天高雲長,心寬地廣。
邊喝邊聊,酒過三巡,幾人眼中俱有些朦朧醉意,梅忽然笑著對娉婷說:“什麼時候應該改口不叫你姑娘了?”
蘭故意問:“不叫姑娘叫什麼啊?”
梅哈哈笑道:“叫嫂子啊!”
娉婷漲紅了臉,又害羞又不好意思發怒,只能瞪著梅,佯裝生氣,對著葉淺告狀:“你看,他們欺負我!”
葉淺笑道:“梅,蘭,還不快給嫂子賠不是?”
“是是是。”兩人邊說邊說邊抱拳,竹並不說話,只是看著他們。
娉婷故意輕捶葉淺:“你也欺負我!”
葉淺忍住笑:“那你也來欺負我吧。”
娉婷起身作勢要掐她,卻被葉淺一把摟進懷裡,當著幾人的面毫不顧忌。
娉婷這下真是羞得無地自容,加上酒勁,一張臉薰的赤若煙霞,嬌美無限。
竹輕咳一聲,有些不好意思的別過臉去:“時候不早了,我們也該下山了。”
梅和蘭交換了個眼色,異口同聲道:“恩,是啊,我們別在這裡待著了,早早下山,莫要耽誤了公子的好時光。”
葉淺不置可否的笑笑。
說罷幾人便開始收拾,娉婷要幫忙,卻被賦予更重要的任務。
房間裡。
燈已經點亮,娉婷捧著高高的一摞書,臉腦袋都看不到了,葉淺忍不住幫她把書一起放在桌上。
“都是些什麼書?”葉淺有些好奇,他想娉婷大約是覺得在山中待著太悶了,可以看書打發打發時間。
卻不料娉婷說:“什麼書都有,最主要的是醫書。”
“你也對學醫感興趣了?”
“算是吧。”娉婷一臉的認真:“醫書也好,奇談雜誌也好,只要能對你恢復有幫助就行。這些都是我拜託蘭他們好不容易蒐羅到的呢,接下來可有的好忙了。”
“你是爲了我?”葉淺有些詫異,緊接著心中一緊,喉嚨彷彿被什麼堵住了,又熱又暖的液體讓他的聲音變得低啞,望著娉婷寧靜溫柔的笑容,突然有種不可思議的疼痛。
又疼痛又柔軟。
葉淺的眼睛烏黑溼潤,娉婷翻書做筆記的樣子這樣深刻的印入他的腦海裡,就算有一天粉身碎骨,記憶也不會淡忘吧。
柔和的燈光,娉婷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行,都是那樣美麗,那樣讓他心安,幸福。
從前,一直覺得自己付出了很多,現在他才知道,原來,她也爲他做了這麼多……
原來,他也是可以幸福的……
“好了,時候不早了,你先去休息,我再看一會書。要聽話哦。”娉婷哄他。
葉淺閉上眼睛。
不說話。
然後,他緊緊從背後抱住她。
“娉婷……”葉淺聲音沙啞,將頭放在她的脖頸處,窒息著,彷彿全身的血液從冰凍中重新開始緩緩流淌。
“葉淺,相信我,我一定會讓你好起來的,修羅血咒,一定可以破除的。”娉婷說這話的時候,渾身著一抹動人心魄的光芒,那麼堅定,那麼執著。
她的手指溫熱。輕輕覆上他緊緊交疊在她腰間的雙手。
她握緊他的手,回頭看他,脣角有微笑,那笑容一直暖道葉淺內心最深處。
他眼睛裡有溼潤的光芒,他無法說出話來,緊緊擁著她溫熱的身體……
“好。我會聽你的,娉婷,我一定會好起來。”葉淺擁抱著她,兩人的身影投映在牆面上,疊在一起,彷彿永不會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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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