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時,一聲“住手!”劃破詭異的空氣,只見一道銀光閃過,楚羽的身影在他怒其滔天的聲音響起的同時已經(jīng)來到白月眼前,伸手一抱,便拉開了和劉修祈的距離。
楚羽不敢相信自己回到客棧看到的第一幕竟然是這樣!
那個色膽包天的男人,竟然對月——
等他看清對方是何人,不由吃了一驚。
“是你?”
劉修祈甩袖冷聲道:“正是本王。”
白月見楚羽來了,心中駭然,趕緊說:“別管他,我們走!”
楚羽有些疑惑,他看著劉修祈,不明白他爲(wèi)什麼會在這裡,又爲(wèi)什麼要輕薄白月。壓住怒氣問:“王爺何故在此?”
劉修祈皺眉,故作嘆息道:“既然麒麟衛(wèi)在此,本王正好有事和你說。”說罷,做了個手勢,門外進(jìn)來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
這小夥子楚羽認(rèn)得,是家中管家一個親戚,平時在京城和遂城之間做生意,經(jīng)常幫忙帶信傳話,這會兒卻是苦著臉,慘兮兮說:“李府出事啦!!”
楚羽的心猛地一縮,一種不好的預(yù)感抓住了他,他連忙問:“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三個月前,李老爺大壽,來了個古怪女子,把李府全家上下都?xì)⒐饫玻粋€不剩啊!”
“你說什麼?”楚羽一把拽起他的衣領(lǐng),不敢相信他的話,那次父親大壽他沒能趕回去,特地讓人送了份大禮過去,後來便去了天山,一直沒有和家裡聯(lián)繫過——怎麼會?
聽了這話,他的腳有些站不穩(wěn),顫顫地,緊閉著眼,極力壓抑著,需要用盡全身所有的氣力,才能將那翻江倒海的震驚強(qiáng)嚥下去:“你快給我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那夥計吧所知道的都說了一遍,包括神秘的兇手到現(xiàn)在也沒找到,就要成爲(wèi)無頭公案。
楚羽越聽越氣憤,越聽越傷心,簡直快要支撐不住自己,胸口頓時涌起一抹蓬勃的殺意,他一定要將那兇手碎屍萬段,挫骨揚(yáng)灰!
是誰?
是誰這麼慘無人道滅絕人性?!!
卻沒發(fā)現(xiàn)身後的白月臉上極度震驚的表情。
麒麟衛(wèi)?
楚羽?
這都不是關(guān)鍵,他的真實身份是——
“李承羽?”白月驟然低喊一聲,死死盯住面前的男人。
“可不就是李府的三少爺麼?”劉修祈伸出手,向陌生人一般隆重的介紹:“先帝的麒麟衛(wèi),武功深不可測的絕世高手,沒想到竟也是遂城首富李環(huán)的公子爺,只是沒想到……哎,真是家門不幸啊,怎麼會遭遇此等變故,本王深感遺憾。”
白月完全呆住了,她終於明白爲(wèi)什麼會對他有熟悉的感覺,爲(wèi)什麼會覺得他想一個人,爲(wèi)什麼他和麟在一瞬間重疊……
李承羽,是她愛人的麟的親弟弟啊!!
可是她又做了什麼?
她把李府的人全殺了!!
她就是那個滅絕人性兇殘至極兇手!!
怎麼會是這樣?
李承羽對於白月脫口而出自己的名字也感到十分意外,他從來沒有說過他的真名,她是怎麼知道的?
難道——
楚羽的胸口劇烈起伏著,一雙眼死死盯著白月。
想問,可是不知從何問起。
這一天發(fā)生的已經(jīng)太多了。
他已經(jīng)要承受不住。
再多一點點的打擊,也會要了他的命!
白月不說話,只是別開眼,不敢看他此刻痛徹心扉的眼神,心尖裂了一道口子,汩汩地淌
著血,痛得她連氣息也漸漸微弱了起來,卻不得不死死撐住。
劉修祈在一旁搖首嘆息:“哎,早就同你說過,不要全殺光了,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你偏偏不聽,說‘要殺便殺得乾淨(jìng),省得以後夜長夢多’,白月,你真是太不聽話了。”
李承羽的幽暗深沉的眸子驟然一緊。
一開口,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話:“是你?!”
白月哪裡還敢看他,卻被李承羽一把拉到身前,捏住下巴,逼問道:“竟然是你?!”
李承羽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怎麼可能呢?
殺了他全家不是別人,正是面前這個他打算相濡以沫共度一生的人!
怎麼是她?!
竟然是她!!
當(dāng)真是她!!!
李承羽突兀地張狂大笑,笑聲中掩飾不住哀莫大於心死的絕望與心灰意冷的蒼涼,哀痛的瞳孔悽然收縮,神情如同負(fù)傷的野獸,在做瀕臨死亡前的最後掙扎。
他啞著聲音問:“爲(wèi)什麼?你爲(wèi)什麼要這樣麼做?你到底是誰?!”
面對李承羽的質(zhì)問,白月不說話,她不知道現(xiàn)在能說什麼,或者說什麼也是無用的。
是呵,她與他之間,從踏上天山之行便開始那場邂逅,從她不忍心下手殺他開始,便衍生出一段要命的孽緣,註定她要傷透他的心,註定她要欠下他一輩子了。
是呵,她與他之間,從一開始的邂逅,都是被算計進(jìn)去的,都是一個局,當(dāng)年,李家欠她的如今她要他們?nèi)业男悦鼇磉€——如今,她的手上的鮮血,也註定有個人向她來討!
這真是惡果循環(huán)!是要命的一場孽緣!註定她要傷透他的心,註定她要欠下他一輩子,註定她也要付出沉痛的代價!
還吧,還吧,下一世,再下一世,生生世世的輪迴,她不介意就這樣糾纏著,把欠他的通通都還給他,只因,她今生今世承了他的情,對他許了諾,交了心,可最終,卻還是負(fù)了他!
“楚羽,不,李承羽,我不知道會是這樣,我真是做夢,也想不到……你對我隱瞞了身份,而我也一樣,彼此的隱瞞註定的悲劇的開始,我是“影”的殺手白月,你是麒麟衛(wèi)楚羽,也是李府三少爺李承羽。”白月哀慼地笑,手也因這笑而微微顫抖著,那笑聲隱隱透著死的灰敗,如同一朵華麗碩大的花朵開到極致豔麗的時刻,即將面臨殞沒。
“你說過會娶我,會帶著我離開,這些話我都記在心裡,你還會記得嗎?”白月一字一句的說,直覺這些話似乎就已經(jīng)囊括了她與他這一世的情愫,沉重得令人無法揹負(fù)。
然而狂怒中的楚羽像是根本沒有聽見,他不能接受,他完全不能接受!
失去理智的他一把抽出腰間佩劍直指白月咽喉!
“說!你是誰?否則我殺了你!”
白月卻早有準(zhǔn)備的似的,毫不畏懼,娥眉微蹙,淡淡一笑,伸出手,一寸寸的撫過劍鋒,食指染血,卻恍若未聞,慢慢的,她終於觸到了李承羽,幫他撩起額間一縷微亂的髮絲,拉起那曾經(jīng)愛戀地?fù)徇^她身子每一處的手指輕輕觸碰著她的臉頰,依依難捨,輕緩的一如當(dāng)日在崖底之時,他的手指撫過她的臉頰。
黯沉的眼,澄亮若秋夜飛星,溫潤而晶瑩,深邃而悠遠(yuǎn)。
不捨地收回了手,白月幽幽地開口,似乎是要用盡所有的力氣,將他的面容深深刻在心版之上:“我就是我,因爲(wèi)你們李家有過節(jié),所以殺了你全家,一個不留——當(dāng)然,你是例外,倘若我知道你是李承羽,我會在第一時間就殺了你。麒麟衛(wèi),我從
來沒想過你竟是李家人,如果我知道你是李家人,那麼,現(xiàn)在的情況可能完全不一樣。不過……算了,這注定是場孽緣,我無需你原諒,你也不必再恨我。因爲(wèi),我這個人最不喜歡欠人家的,反正我今天也逃不掉了,不如就此做個了斷。”
“如何了斷?!”李承羽還在狂怒之中。
難道她連解釋和辯白都沒有一句嗎?
因爲(wèi)有過節(jié),就有理由殺了他全家?
她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
然而,此刻的李承羽絕想不到,他根本沒有機(jī)會聽她的解釋。
白月只是一句:“欠你的,還了便是。”
說的很瀟灑,擰緊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既然今天,什麼都被劉修祈算計進(jìn)去的她,哪裡有活路可逃?
即便真的逃了,這一生也要被楚羽——李承羽恨著,那纔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況且,該做的已經(jīng)做了,去西域什麼的已是非分之想,不如干脆點來個了斷。
白月脣角揚(yáng)起最後的一抹笑,她眉眼間蓄著雲(yún)淡風(fēng)清的笑意,接著,她做出了令衆(zhòng)人始料未及的舉動——
將架在脖子上的佩劍,狠狠刺入自己雪白的頸脖,力道大得使那柄劍沒入喉嚨,穿喉而過,不給自己留下任何生還的契機(jī)!
鮮血瞬間從她的脖子見的動脈裡噴灑出來,如一場驟下的紅雨,瞬間溼了李承羽整個人。
那一刻,李承羽的思緒停住了,滿臉驚愕與倉皇,氣息凝滯得近乎窒息,仿似是第一次看見血!
那麼多那麼多的殷紅的血,噴在他的臉頰上,熔巖一般!
炙熱,滾燙!
就在利刃刺入白月脖子的剎那,楚羽臉色蒼白如死,隨著那胸口的鮮血溢出,他原本如墨的青絲寸寸灰白!
“嘩啦”一聲,遠(yuǎn)處,一道閃電劃破長空,轟鳴的雷聲隨即驟然而至,撼動天地一般想要炸破在場每一個的耳膜。
入秋的一場大雨傾盆而至。
大雨驟至,滂沱不絕,到了傍晚,不僅半分消停的趨勢也沒有,反而越下越大。
雨水劈啪劈啪地敲打在窗櫺上,清脆的聲音顯得分外的森冷,將天地間的一切都洗成了白茫茫霧濛濛的一片,樹葉在雨中淅淅簌簌響著,那蔥翠的顏色被雨水洗得發(fā)亮。
檐下的雨滴垂垂墜墜,猶如夢中的淚水,自眼角蜿蜒綿延,擦不幹,拭不盡。
楚羽默默的抱起白月,緩步走出門外,每一步,都是那種沉重,每一步,都像是在告別。
無法忘記當(dāng)初那個陰險狡詐卻有分外張狂的女子,笑意盈盈:“公子哪裡摔傷了麼?可要緊?”
“誰害你了,現(xiàn)在受害的明明是我……我不管,你一定要帶著我,把我眼睛治好了,不然我死了做鬼也不會放過你!你要負(fù)責(zé)!一定要負(fù)責(zé)……”
“全天下男人我都看過了,你拿我怎樣?”
“我沒和你說過嗎?我做事從不後悔!況且你曾經(jīng)救過我,可是現(xiàn)在我又救了你,我們就算扯平了,你也不用擔(dān)心名節(jié)貞操負(fù)責(zé)那些勞什子?xùn)|西,本姑娘是不稀罕的。我只要活著,好好的活著,你明白嗎?”
“我這個人最不喜歡欠人家的,今天我知道是逃不掉了,欠你的,還了便是。”
欠你的,都還你。
…….
然後呢?
他一個人,去哪裡?
倘若這只是人生的一場夢而已,該有多好。
又或者,他們從未相遇,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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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