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試前一天, 課間休息,劉江進來發考場分布圖。
“你們記下自己的考場號,別走錯了, 考試該帶的東西都別漏了, 期中是檢驗你們半學期成果的考試, 能最快發現問題, 并且解決, 所以請你們一定要認真對待這場考試?!?
丁羨對著那張圖,很快找到自己的名字,緊接著, 旁邊就是周斯越的名字,興奮地看向身旁的人:“哎哎哎, 咱倆一起誒。”
周斯越靠在椅背上, 雙手交叉在胸前, 難得認真聽著劉江講話,聽見聲兒, 瞥一眼旁邊的小姑娘,瞧她高興的模樣,當頭澆下一盆冷水:“高興什么?我這回可不會給你抄了。”
“……”
丁羨不服氣的,哼一聲:“你要考不過我,你怎么辦?”
周斯越輕蔑地一笑:“我挺好辦的, 關鍵倒是你, 你考得比我差, 你怎么辦”
丁羨成功被帶入溝里, “我就……請你吃一禮拜的食堂?!?
“那就這么說了?!?
哎???!
午休快結束的時候, 鄧婉婉跟何星文忽然吵了起來,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爭得面紅耳赤。
把睡得迷迷瞪瞪的丁羨都給驚醒了, 眼睛從手臂間抬起,看著暈暈乎乎的世界,耳邊一聲輕笑,一個中午沒說話,剛開口,聲音沙沙又低沉:“醒了?”
丁羨揉揉眼,坐直身子,“你又沒睡???”
周斯越自嘲地勾唇笑:“男人不就是勞碌命?”
丁羨被他半句話逗得哧笑了下,揉著眼睛,醒神,看窗外:”是是是,就你最辛苦?!罢f完,轉回頭,看著還在爭吵的兩人:”他倆怎么了?“
周斯越搖頭,不知道,忽然就吵起來了。
丁羨豎著耳朵,聽了兩嘴,也都明白了。
起因是鄧婉婉被分到跟何星文做這周的包干區值日。
當初剛入學的時候,校長在國旗下就說了,為了照顧重點班同學,特意在足球場留了一塊特大的包干區給三班同學,希望他們在學習之余能注重“身體鍛煉”,勞逸結合。
但何星文這人除了學習,對其他事兒都不上心,都快到周四了,也沒見他在包干區出現過,都是鄧婉婉中午一個人把地掃了,鄧婉婉私下里已經埋怨過很多次,但也都不見何星文改善。這不,剛掃完地回來,就把掃帚往何星文身上一丟,火冒三丈地把人罵了一通。
何星文正解題呢,被這一掃帚丟得也是怒火中燒,“鄧婉婉,你發什么神經病?”
“何星文,你要學習我不要學習?你好意思么?一個大男人,留一個女生在包干區掃地?”
何星文題解不出來煩得很,“包干區你愛掃就掃,我掃不掃是我的事,我最近要參加競賽,沒空。”
大半個班級的同學都被他們吵醒了,陸陸續續發出不滿的聲音,身為鄧婉婉好朋友的女班長終于忍不住去勸,“何星文,你是男生,你就不能讓讓婉婉?”
何星文切了聲,沒有再說話,重新撿起剛剛被摔到地上的作業本放回桌上,繼續寫題。
空氣凝固到了一個頂點,鄧婉婉愣是站在原地沒動,忿恨地眼神死死盯著何星文,女班長去拉她,小聲勸:“婉婉,算了……先別氣……”
鄧婉婉牢牢杵在原地,任她怎么拉扯也不肯動,全班都以為這僵持的氣氛要維持到上課的時候,鄧婉婉又說話了。
“周斯越也要參加競賽,他怎么就沒你這么多毛?。恳矝]見人家跟你一樣,難怪楊老師喜歡他,不喜歡你。”
此話一出,有半數人將目光轉移到后排的周斯越身上,丁羨順勢將目光移過去,他跟個局外人似的,埋頭寫題,眼皮都沒掀一下。
所有人都知道,何星文拿周斯越當自己的假想敵,雖然他平時表現出對周斯越有多么不屑,但這幫敏感的學霸都明白,誰跟誰是競爭關系。
何星文切了聲,“誰不知道你喜歡他。”
少女心思忽然被人這么光明正大地在全班同學面前輕描淡寫的點出來,如果換做是丁羨,她可能真的會瘋。
班級的氣氛緊張到了極點,這回,連另一半的目光也都朝周斯越看過來了,而周斯越下意識抬頭掃了眼丁羨,兩人四目相撞,又同時察覺異樣,別開臉。
鄧婉婉愣了,沒想到何星文會把這種事情拿到臺面上來說,兩人坐過幾天同桌,確實她經常會在何星文面前提周斯越的解題思路很清晰,方法也很簡單,比他的思路簡單許多,但她沒想到,何星文會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把這件事點出來。
還不等她反擊,何星文又開口,這次的攻擊目標,直接從鄧婉婉變成了周斯越,口氣譏諷:“楊老師拿他當親兒子,保送名額都給他準備好了,清北苗子,我可惹不起?!?
一句話,把周斯越所有的努力跟實力全部否定。
也許別人看到的周斯越或許天賦更多,但作為同桌的丁羨,知道他花在數學上的時間不必別的人少,相反,最近因為她,他還減少了打球的時間,幾乎將所有時間都花在數學上。
也許是他生來給人感覺散漫又不正經,更不愛為自己辯解,交朋友他也都隨性所欲,談得來就聊,三觀不合也維持應有的尊重,大概也有些人會抱著跟何星文相同的想法。
“何星文,我以前覺得你也能考清北,不過現在,我覺得你大概也就只能考個北大青鳥了?!苯淌壹澎o,丁羨的聲音聽上去格外清亮,她用一種十分無辜且輕松地口氣說:“反正,我身邊要是有朋友能考上清北,我心里肯定是為他高興的?!?
班里窸窸窣窣響起幾聲笑。
丁羨說話,孔莎迪也坐不住了,連宋子琪也冷笑著刺了何星文幾句:“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何星文,你這種小市民的心態可要不得?!?
何星文見占不到上風,憋著一肚子火氣,摔了本子去寫題了。
班里恢復平靜,陸陸續續有人起來去上廁所,倒水,準備下午的課。
周斯越靠在椅子上,拿眼睛斜丁羨,口氣一慣的調侃:“可以啊,小白兔都學會懟人了?”
“這不都你教的好?”丁羨看著他笑。
周斯越目光筆直望著她,看她笑得跟個傻子似的,忍不住低著頭笑罵了一句,“傻。”
溫暖的陽光在窗外懶洋洋的灑進來,淡金色的光線一束束打在空中,不刺眼,照著空氣中的浮塵,更像是一只溫柔的手,輕撫這些少年的臉。
那時,她經常會想,周斯越長大后,真正成為男人,究竟是什么樣子?
“周斯越,我其實不傻。”丁羨忽然開口。
身旁的少年也收斂了笑意,轉回頭,目光重新投到卷子上,口氣清冷:“我知道?!?
下午最后一節是體育課,因為明天期中考試,體育老師也不再安排別的任務,讓他們自由活動,就當放松心情了。
男生們圍在操場上酣暢淋漓地打球,女生則三五成群地聚在樹蔭下閑聊。
孔莎迪拉著丁羨在籃球場邊沿看周斯越和宋子琪打球,嘴里還在說著中午的事兒,“你中午真把我嚇到了,你怎么那么勇敢呢?”
丁羨目光追隨者場上某個靈動的身影。
周斯越被人嚴防死守在三分線外,隊友沖他拍手,周斯越空投回身,過人,將球傳給隊友,倆人配合默契,動作流暢一氣呵成,籃球精準地順著拋物線進了籃筐。
“漂亮。”
宋子琪拍手叫好。
“斯越,籃板?!?
少年們在球場上揮汗成雨,背后是霞光萬丈,展露赤子鋒芒。
她輕巧地一笑,眼里都是光,答非所問:“莎迪,考完試,你陪我去剪頭發吧?”
孔莎迪猛地轉過頭,瞪大眼,倒抽一口冷氣地看著她:“你說什么?!”
丁羨堅定地說:“剪劉海,我想剪劉海?!?
想變美,想變漂亮,想讓他看見我。
孔莎迪終于笑了,敲著她的小腦袋瓜兒,“終于開竅了,我知道有家店,手藝特別好,考完試咱就去……”
“莎迪,我覺得我真的很喜歡他?!?
“是的呢,我也很喜歡那傻.逼?!?
兩小姑娘相視一笑,看破了心事,滿眼都是甜蜜,又各自別開。
樂極生悲。
“哎——那邊同學,小心。”
一顆籃球猝不及防地迎面朝著丁羨這邊飛過來。
在這種緊急時刻,越慌亂就越容易出錯,整個人還往前走了一步。
“砰——”一聲巨響,籃球不偏不倚地砸到丁羨的眼睛上,隨后又彈到孔莎迪的身上,倆小姑娘瞬間被籃球的助力給猛一下推到地上。
“??!”
“哎喲!”
兩聲幾乎同時倒地。
旁邊聚著聊八卦的三班女生同時都圍過來了,關切地問,“你倆沒事吧?”
丁羨眼冒金星,暈暈乎乎睜開眼,頭頂圍著一圈腦袋,更暈。
周斯越丟了手里的球跑過來,撥開人群,看到捂著眼睛的丁羨,拽著胳膊把人拉起來,“砸到眼睛了?起來我看看?!?
丁羨吸了口氣:“疼,你別掰。”
身后別班男生跑過來,點頭哈腰地跟丁羨道歉,“不好意思,是我沒注意,同學你沒事吧?”
又一道男聲插.進來,“要不要送你去醫務室看下?”
聲音聽著有點兒耳熟。
丁羨挑著另一只眼睛看了看,居然是夏思寒,一遍疼地直抽氣,還一邊擺擺手說不要緊。
“不用了,我送她去,快下課了,你先回去集合?!?
周斯越直接拒絕。
夏思寒愣愣點頭,“哦哦,真的不用我去?”
周斯越冷淡地嗯一聲,把丁羨從人群里拖出來,丁羨回頭找孔莎迪,小姑娘躺在地上疼得齜牙咧嘴沖她擺擺手:“我沒事,你先去,就是屁股坐的有點疼?!?
宋子琪過去把她拉起來,“起來,我也一起送你過去吧。”
孔莎迪:“屁股疼,站不起來。”
宋子琪看著她,嫌棄地吐出麻煩兩個字,打橫給人從地上抱起來。
瞧呆了眾人。
八班的女生紛紛表示,三班的男生太man了,頗有些嫌棄地看了眼自班的男生。
去醫務室的路上。
宋子琪抱著孔莎迪走在前面,孔莎迪一臉嬌羞地被人抱在懷里,偶爾偷偷向她送來一個勝利的笑容。
丁羨則一臉幽怨地被周斯越拖在后面走。
冬日。
空氣中飄著的都是柔和的空氣和光,包括身前這個拽著她胳膊不解風情的少年,側臉也變得莫名柔和。
她忽然希望時間慢點走。
這樣的時光,再長些,再長些,最好能延伸到歲月的盡頭。
“你是豬嗎?都讓你躲開了人還往前沖。”
少年聲音如一道霹靂,一下把她劈回現實世界——
算了,時間還是快點走吧。
醫務室醫生開了單子,眼睛有點出血,得去醫院拍片確定有沒有傷及視網膜。
等她拍完片出來,天都已經黑了,周斯越坐在門診的長椅上,大概是最近真累了,他闔著眼在休息,旁邊放著他倆的書包,堆疊在一起,莫名的安全感,少年的一條筆直敞著,一直微微曲著,勾在凳子底下。
她知道他最近在熬夜準備期中考試之后北京市數學聯賽,楊為濤曾在班里說過,聯賽只是試水,高一想拿獎的很難,只能先過去探探風,但他對周斯越充滿了信心,希望他能一舉拿下省一,進入省隊,參加imo,進入國家隊,這是楊為濤給周斯越的目標,也是整個數學組對他的期望。
他身上所承受的,遠遠不是他們看見的。
宋子琪說他最近晚上三點睡,早上六點起,刷卷子刷到一天只睡三個小時,任何人都沒資格說他不努力。
丁羨走過去,盡量不碰到他,剛坐下,人就醒了,睜開眼,聲音沙?。骸昂昧??”
“你再睡會吧,還得等半小時出結果?!?
她溫柔的說,怕驚擾他。
周斯越揉了揉脖子,人又往后仰,拉伸完頸椎,手還搭在脖子上,側著頭看她,笑了下:“ 眼睛被砸了,說話這么溫柔干嘛?”
丁羨想翻白眼,忽然想到自己這顆充血的眼球翻起白眼來還有點恐怖。
“周斯越,你以后別幫我抄筆記了。”
眼瞅著少年臉色微青,丁羨立馬解釋,“我是怕耽誤你參加競賽,真的考完試我就讓我媽帶我去配眼鏡了,你真的別再為我的事情分心了?!?
醫院的走廊里,都是濃烈刺鼻的藥水味,燈光晦暗,還時不時響起冰冷的機器叫號聲。
就在這嘈雜的環境中,周斯越用一種飽含深意的眼神,看了她好長一段時間,然后淡淡收回目光,懶洋洋丟出三個字:“知道了?!?
丁羨躊躇半晌,又一只手還捂著出血的眼睛,一只手握拳比了個加油的手勢,對他說:“還有,競賽加油?!?
模樣十分滑稽。
周斯越雙手交叉在胸前,被她逗笑,撲哧低頭笑,卻還是溫柔地應了聲。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