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總是那麼燥熱,小時候的自己像是沒有線牽扯的風箏,一不注意,就不知道被放飛到多遠的地方,但是他們總還會記住回家的路,因爲那是歸屬,有自己的牽掛,有溫暖,有說不上來的牽扯感。
是夜,夏天的夜晚還是那麼燥熱,隔壁房間的緊迫感並沒有影響到我動筆,零幾年的夏天,能深夜凌晨獨自守著一臺電視機,播放著自己愛看的電視劇,屬實難得,我一邊看著當時最火的電視劇,一邊心不在焉的寫著暑假作業,現在的小孩子總是忙碌的,忙碌的毫無目的感。
隔壁的喧鬧並沒有影響到我什麼,爲兒子焦慮的母親,爲丈夫心力憔悴的妻子,已經長大懂事的大女兒,我自認爲那裡並沒有我的位置,因爲我還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我很想說,其實我的懂的,他們都覺得那個病倒在牀的男人過不了今夜了,於是他們大張旗鼓,叫來了一批又一批看似親近實則不相關的的親戚來給那男人送行。大家守了一夜,熬到天漸漸露白,那個男人還或者,他還睜著自己的雙眼,不知是喜悅還是疲憊,大家悉數問候了兩句,然後各回各家。我在隔壁的小房間裡聽著他們虛假的問候聲,在那扇破舊的窗前看著他們一個個離開。
儘管是在夏天,五六點的清晨還是會有點冷,看著他們一個個離去,心的溫度也在一點點下降,等他們都走了,只剩下三三兩兩還在房間寒暄。
突然之間,我聽到一個很熟悉的聲音,那是一年只能見幾次的表哥,他從小就爲人風趣,小孩子卻思想早熟,頗爲了解男女之間情情愛愛之事,儘管他只比我大兩歲,就在此刻,我聽見了他的聲音,那時候的他也只是一個小孩子,不擅長掩飾自己,正拽著自己媽媽的衣袖嚷嚷著要回家睡覺。而我正因爲一夜的電視劇和暑假作業感到枯燥,欣喜若狂之間奔向隔壁 充滿壓抑氣息的房間,第一眼,卻不是那一團團三三兩兩的大人,也不是我信息之下想衝去見面的表哥,而是那躺在牀上油盡燈枯的男人。彼時的他像極了我那還年幼的表哥,緊緊拽著自己妻子的手,眼神中的迫切感讓自己的妻子感到疑惑,她一遍遍不厭其煩地問著,從得心應手到心慌意亂。
“你餓了嗎?”“你渴了嗎?”“你想要什麼?”一次比一次迫切,一次比一次顫抖。男人可能是太痛了,長時間病痛的折磨已經讓他瘦下來好多。就是這樣,每次喝藥時,他都會咬著牙對自己的母親說一點都不痛,那樣病痛的折磨,怎麼可能一點都不痛,痛死了吧。而那時,最熟知自己疼愛兒子的母親,彷彿提前預知到了什麼,捂著嘴哭著往外跑去,牀頭是剛硬的父親,此時也紅了眼圈。彷彿有那麼一瞬間,突然,我感受到牀上的男人,那如炬的目光朝我散射過來,穿過那一堆堆人羣,精準的看向了矗在門口的我,我一下子愣住了,恍惚間也不知道過去了多少秒,震耳欲聾的哭聲瞬間響徹了整個房間,呆愣之間我也不知道被誰推向了房間,房間的中心,那張牀及牀上的男人被一圈又一圈的人圍住。模糊之間我被一個懷抱圈住,她制止著我,讓我停在這裡,不要再靠近了,原來是我自己在不斷地向他靠近啊。圈住我的是大伯的女兒,而還在不斷掙扎向中心靠去的是我那姐姐。
一瞬間,我感覺我彷彿還在夢裡,是一夜的電視劇還是一夜的作業讓我感到過於疲憊,從而緊張,產生了幻覺吧。
那是第一次,人生第一次失去摯親,第一次體會到那種痛到極致會難過到分不清是在現實還是在夢裡, 那種魂不守舍的感覺,像是自己的靈魂被剝離了肉體。
那是清晨,那是我這輩子的噩夢,我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