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柳煙醒了,只覺得外頭亮堂的有些不尋常,便抱著被子跳下床來。
窗戶一開, 寒風灌入, 吹得她睜不開眼, 但不妨礙她歡呼雀躍:“下雪了!!!!”
凝香沖進來替她把窗戶關上:“公主, 小心著涼了, 趕緊把衣服先套上。”
柳煙撇撇嘴坐回床上,卻意猶未盡:“哎,下雪了哎凝香!!好大好厚的雪!”
“是好幾年沒下過這么大的雪了。”凝香從一旁抱來內務府新做的斗篷, 都是極精致華麗的面料繡紋:“公主,這都是皇上安排做的新衣裳, 您看看, 穿哪件啊?”
柳煙露出幾分小姑娘特有的艷羨神色來, 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那些度了白絨邊的斗篷:“都挺好看的。”
“這絨是白狐絨,可舒服了, 公主您摸摸!”凝香喜笑顏開。
兩個人就坐在床上搓麻將一樣對著斗篷風毛上下其手,一邊嘿嘿傻笑,傻笑了好一會兒,外面傳來傳圣旨的動靜。
“要出去接旨嗎?”凝香道。
“不用,又不是給咱們的封賞。”柳煙笑嘻嘻的抱著一張天水碧色的斗篷不放手:“待會兒出去記得別叫將軍, 改叫護國公吧!”
眨眼間變成了一等護國公, 方青離還有些云里霧里, 一旁太監宮女跪了一地在說:“恭喜將軍!恭喜護國公!”他仔細想了想, 大概是昨天柳煙那一下勾起了白淵對父親的內疚, 要補償來著。
也罷,以護國公的身份娶小煙, 有好無壞。
“方青離!”那頭傳來清脆的喜氣洋洋的喊聲:“好看嗎好看嗎?”
方青離聞聲回眸,“嘶”的倒吸了一口冷氣:“我的公主啊,真好看。”
在宮里呆了這么久柳煙大多數時候還是我行我素的穿著方便行動的衣裳,在百花爭艷的宮里輕簡的格格不入,今天難得新衣加身,杭綢蘇繡的面料柔軟輕薄,光澤熠熠,襯得身段娉婷;發上一支珍珠步搖貴氣盎然,尤其是那一件天水碧色的斗篷,顯得她芙蓉秀面小而精致,儼然一個天之驕女。
“我終于感覺到自己要娶的是個公主了。”方青離感動。
柳煙向來不謙虛,臉上的得意幾乎要飛翔起來,那邊凝香替方青離系上一件黑色的斗篷,暗金繡紋隱隱閃爍,也是嶄新的,護國公佳人在懷春風得意,一派器宇軒昂,英俊倜儻。
柳煙眼巴巴道:“你那個好好看!還是金的!我都沒有!父皇好偏心!”
“少得了便宜還賣乖了,看你剛才在屋里都挑花眼了吧!”方青離在她腰后輕輕一拍,失笑:“走吧。”
外頭雪厚厚一層,宮人們還沒來得及打掃,柳煙穿著鹿皮小靴,一腳踩下去,雪沒到小腿,她雙手吊住方青離的胳膊,費了好大功夫才把腿□□。
“啊!”她眉毛皺成一團:“好難走。”
“誰讓你矮。”護國公毫不留情的嘲笑,長腿一邁,輕松跨出去。
“方青離!”柳煙退到一旁的石凳子上,站的高高的,叉腰叫起來:“你背我!”
方青離回眸瞧她,笑的蔫兒壞:“有好處么?”
“你!”柳煙凝然喝道:“你敢不背我!”
“不敢不敢。”方青離笑盈盈的退回來,微微曲身:“來吧。”
柳煙一個小跳撲上去摟住他的脖子,方青離被她大力撞得險些跌倒,臉上笑意卻更甚,他雙手用力將柳煙往上托了一托,只覺得心里頭意外的充實和安定:“你夠重的。”
“重你也得背著,走啦走啦,得兒駕!”柳煙趴在他肩頭耀武揚威。
方青離側一側頭,出其不意的在她臉上啄了一下,柳煙被他親的一蒙,趴下來不出聲了,幾乎可以想象到她臉紅的模樣,安靜的清晨,偌大的園子里只剩下護國公爽朗得逞的笑聲蕩氣回腸。
走到廊橋處,柳煙忽的揮動起手臂來:“子譽哥!”
方青離順勢瞧去,看見廊橋下站著一個清瘦的太醫,正是花子譽,他顛了柳煙一下道:“還在宮里呢!”
“啊對。”柳煙一拍腦袋,從他背上跳下來,端一端姿態,走了上去。
花子譽似乎一直在發呆,回眸瞧見了她,微微一愣:“小......參見公主。”他行了一禮:“將軍。”
“他升官啦,現在是護國公了。”柳煙道。
“恭喜。”花子譽淡淡一笑。
方青離聳聳肩,識相的退到一邊去了,柳煙看了看四下無人才道:“今天中午年飯大哥跟你說了吧?”
“嗯。”
“一起呀!”柳煙喜道:“正好留霜姐和高姑娘也去,咱們算是大團圓啦!”
“她也一起?”花子譽的神色有些恍惚:“她跟江琊......已經這么親厚了?”
“是啊。”柳煙趴在欄桿上道:“宮女到了一定歲數就可以出宮,我看大哥再挨兩年,等留霜姐出來就可以正大光明娶回去了。”
花子譽沒有說話,柳煙側目,看見一片白白的霧氣從他口中吐出。
“你不替大哥高興么?”她道。
“我替他高興。”花子譽說:“可是。”
“可是你自己并不高興。”
“以后的江琊,就不會有那么多的時間和咱們在一起。”花子譽喟然道:“他會完完全全屬于另外一個人。”
“但是你如果找大哥幫忙,他還是會全力以赴的幫你——”
“不一樣!”花子譽出其不意的打斷了她的話頭,柳煙微微一怔,聽花子譽的情緒有著劇烈的起伏:“從此以后我若再找他,就好像在和旁人搶奪他有限的時間一樣!我不想那樣......”他閉上雙眼,頹廢:“我不想。”
“子譽哥。”半晌,柳煙輕聲道:“馮晚也是被大哥撿回來的,我是被前總捕頭托付給大哥的,其實我們都很依賴大哥,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
“你不能理解。”花子譽說:“你現在最依賴的是方青離,而我最依賴的......永遠是江琊。”
柳煙啞口無言,只聽花子譽的聲音細細顫抖:“如果沒有江琊......我早就死了......死在那暗無天日的牢里,或者死在那群太醫院的老東西手上......”
“子譽哥你不要胡思亂想了。”柳煙皺起眉頭:“咱們還是快去吧,別讓大哥等急了。”
“我不去了。”他搖搖頭,轉身,背對著柳煙:“太醫院還有事,你幫我跟江琊說一聲吧。”
說完,他不等柳煙回應,就拖曳著腳步毅然離去。
柳煙在原地半天沒有緩過神來,直勾勾的盯著花子譽的背影,直到方青離伸手攬住了她的肩,她才恍然一怔。
“怎么了?”方青離道:“看你們臉色都不太好。”
“你看子譽哥走路,還不太利索。”柳煙喟然嘆息:“上次他為了幫我大哥采藥弄傷的腿,現在也沒好全。”
“的確,他好像比在意自己更在意你大哥。”方青離說:“這樣深厚的感情有時候連親兄弟也不能比擬,世間罕見,我其實很是佩服。”
“咱們幾個都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早就跟一家人一樣了。”柳煙說:“眼下我們幾個都有著落,唯獨子譽哥還沒有,他怕是覺得孤單了。”
“但是人最后都會有各自的歸宿,不可能永遠在一起。”方青離道:“花太醫應該只是還沒有遇到有緣人吧。”
“但愿他也能早日解脫,遇到一個好女子。”柳煙嘆了口氣:“走吧。”
中午的這頓年飯少了花子譽便有些索然無味,柳煙自然沒有說出他缺席的真正原因,但江琊也猜到了幾分。
“大哥你也不用想太多,時間長了子譽哥肯定會想明白的。”柳煙寬慰江琊:“你自己個兒糾結,留霜姐也要跟著你一起糾結了,那多不好。”
“我總覺得對不起他。”江琊抓頭。
“你沒有哪兒對不起他。”柳煙說:“時間也不早了,晚上宮里還有晚宴,我得回去。”
“哎等等。”江琊回屋去拿出了一個布包,一攤開,里面是一排嶄新的梅花小鏢:“新給你打的,帶回去,以防萬一。”
“謝謝大哥!”柳煙感動。
“大哥也不能時時在你身邊,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江琊說:“還有,現在跟青離一起,不要老是欺負他,要有點姑娘的樣子。”
“大哥......你好嘮叨啊!”柳煙不滿:“你再這樣小心我大婚那天不給你發請帖!”
“那你準備什么時候辦喜事?”江琊道。
“等這個任務完成了吧。”
“早點定下來穩妥,免得夜長夢多。”江琊道:“大哥還想送你上花轎呢!”
“你怎么跟方青離一副口氣。”柳煙道:“說得好像晚一點你就不能送我上花轎了似的。”
江琊失笑:“別讓馮晚的好事辦在你前頭了。”
“我才不會給他那個機會呢!”柳煙吐了吐舌頭。
那邊,方青離和馮晚齊齊打了個噴嚏,高嫣從袖子里扯出絹子來遞給馮晚,然后沖著護國公奚落道:“將軍,我這絹子可不方便給你用啊!”
方青離酸爽的捏了捏鼻梁,煞是無奈,轉頭喊道:“小煙,不早了!再晚要趕不上晚宴了!”
馮晚和高嫣看著他局促嗤嗤直笑,好一會兒柳煙才出來,方青離幾乎是提溜著她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