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陸竟念回來的時候,那些人才停止了悄悄議論,但陸竟念沒有坐回女人的中間,而是在陸云寒的面前坐了下來。
“姑姑?!标懺坪蛄寺曊泻?,孤傲的眼神并無任何波瀾。
“什么時候到的芒城?”
她說的是“到”而不是“回”,但還好,她沒用“來”這個極其生硬的字。
“昨天?!标懺坪Z氣淡漠,但回答時,速度上卻沒怠慢。
陸竟念微微一笑,輕柔說:“聽說外人都叫你寒小爺,我當時還詫異,怎么小楠那一輩的晚輩也叫上爺了……如今一看,氣勢上確實當得這個字?!?
這段話聽不出褒貶,陸云寒也就全當她的話沒有深意,只是淡淡的說:“其實當初也是大家叫著玩而已,不知怎么的就叫進了爺爺耳朵里,爺爺也愛開玩笑,叫了幾天新鮮,所以大家也都跟著叫了?!?
陸竟念臉上溫柔不減,只是意味深長的看著陸云寒說:“爸爸愛開玩笑?我怎么不知?”
仍舊是聽不出她的意思,不過陸云寒還是覺得不甚舒服,尤其是陸竟念對待自己的態度……是種半生不熟的感覺。
寒小爺……這個稱呼似乎的確重了一些,當初陸昱楠這么叫他是故意讓他難堪的,想把他故意舉高來磕磣他,可是后來爺爺居然認可了,如此正正經經的傳開,也是他始料不及的。
那么現在,陸竟念應該是有點不滿意了吧?
“姑姑,你可以叫我小寒?!痹谶@里,大家也都該叫他寒少爺。
除非是陸昱楠之類的想要諷刺他,才會在私下叫他寒小爺。
小……不是年齡,當初也不是尊稱而是鄙稱。是小妾所生的意思。
陸竟念也不叫他小寒,只是忽而說道:“你聽過一個故事么?有一池塘,里面養著許多鯉魚……但忽然有一天,被外人放里了一只海螃蟹。你說這螃蟹會怎么樣呢?”
螃蟹橫行霸道,住在魚池不倫不類……陸竟念是在諷刺他這個出身不夠格的私生子的出現,擾亂了她們原本平靜的生活。
陸云寒抬眸,黑色的眸子里泛出涼涼的寒意,反問:“姑姑說會怎么樣。”
陸竟念輕輕一笑,漂亮的唇微微勾起,得意反問:“你聽說過有用池塘的水養海螃蟹的么?”
也就是說,螃蟹會死!
“哈哈……”陸云寒爽朗笑了起來,似真的聽到了一個笑話般。
陸竟念出乎意料的愣了一下,呆呆的看著他笑容開懷。
她還以為陸云寒會生氣呢,至少他也該是面露尷尬的臉紅一會,可是他竟然表現得如此淡定從容……
“笑什么呢,這么開心?”陸岐謀的聲音響徹在門口,他身后還跟著好些個正牌兒孫。
陸云寒走過去,鎮定自若的回答:“姑姑見我無聊,給我講笑話呢?!?
“是么?”老太爺看了眼自己的女兒,笑著說:“那給爸爸也講一遍吧?!?
陸竟念的臉刷一下就紅了,諷刺意味那么明顯的笑話爸爸不可能聽不出來的。
而她,當時為了羞辱陸云寒也根本沒壓低聲音,所以她若是拿了別的笑出來難保會被周圍那些晚輩們拆穿的。
那她作為陸家姑姑的威風不就沒了么?這如何是好呢?
“爺爺,咱們還是先吃飯吧?!标懺坪哌^去,站在了老太爺身邊。
“好。”老太爺今天心情大好……
老太爺雖然年邁但是身子骨特別好,也不喜歡別人攙扶,從來都是自己走的。
所以陸云寒也不攙扶他,僅僅的陪著他往宴會堂方向走。
陸竟念感覺自己瞬間沒了顏面,跟在陸竟珉身后直咬牙。
那么多私生子女都進不了這陸氏城堡,唯獨這陸云寒可以……
早先幾年她和丈夫在國外定居,三年前回國才聽說的這個寒小爺!
今日看來,還真的個厲害的眼中釘肉中刺??!
這一切大家都心照不宣,尤其是那幾個和陸云寒初次相見的女人,都覺得這個男人不好惹。
難怪剛才他坐在那里就沒人敢接近呢,原來不只氣場冰冷,背后還有老太爺的愛護,就算注定不能得到什么實權,但至少在陸家也是一個特殊的存在。
開席的時候,每個人身后都要站著一個專職傭人,那是專門給添置酒水的。
陸竟澤酒勁未退,在包房里睡著,傭人怎么也喊不醒他,一家人老小坐在桌子前居然要等他……各人的眼色都十分悻悻,想著這下老太爺要發威了。
可是陸岐謀坐下后竟然沒有發火,臉色也不如何難看,反而一直在和陸竟珉的媳婦韓袖聊畫畫的事,還指著陸云寒說:“這個小子也懂行呢?!?
這一下陸家那些本著看熱鬧的人不免有些失落,唯獨陸竟念在心里干著急著。
在大家干等著陸竟澤的時候,陸云寒忽然小聲說了句:“爺爺我去下洗手間。”
然后他就離開了筵席,但他并沒有進洗手間,而是讓下人帶去了陸竟澤休息的偏廳里。
偏廳里,陸竟澤醉得不醒人事,陸云寒走過去,在他脊背的穴位上揉了幾下,然后又喂了點藿香正氣水給他……
哇……他果然又俯身吐了……但吐完之后人就清醒了。
“還是寒少爺有辦法?!眰蛉速潎@著。
“嗯?”陸竟澤揉了揉醉眼看向陸云寒,很是疑惑:“我喝多了?”
“現在該去宴會廳了。”陸云寒并沒多說什么,抬腳出了偏廳然后回了宴會堂。
沒過多久陸竟澤也到了,大家便開始給陸老太爺送吉祥話,送禮物。
吉祥話就那么幾句,比的還是禮物。
基本上送的都是投其所好的古玩字畫之類的,陸昱楠送的比較有心意,是一副香牙做的麻將,因為他知道老人喜歡玩牌。
別出心裁的陸昱紳送了一車的野山參,價值不菲。
但立刻遭到了陳美鳳的小聲嘲笑:“四叔叔這禮物夠爺爺吃幾百年了……”
她說話聲音不大不小,但剛好夠陸竟紳聽到。
這些禮物中老太爺最為喜歡的還是韓袖親手畫的作品。
雖然老太爺偏愛陸云寒,但宴會開始以后他坐的位置是在比較偏的位置,挨著陸昱嘉等幾個不太起眼的小妹妹。
待所有長輩獻完禮物,或者說是炫完禮物之后,陳美鳳忽然問了句:“寒弟弟,你遠道而來,必然給爺爺準備了更好的禮物了吧?”
這一句話,立刻引得一桌子的人都看向了坐在最不起眼位置的陸云寒。
想他一個賣了公司的人,能送出什么拿得出手的好東西呢?
眾人抱著悻悻色看他,想著他若送的禮物貴重那么就是蓋掉了叔叔輩孝心,送的輕那就是寒酸相。
怎么送都不對,且看他如何出丑吧。
陸竟澤此刻酒已經醒了大半,聞言沖著陳美鳳狠狠瞪了一眼,暗自為陸云寒擔憂著。
他不?;丶遥埠完懺坪磺椴簧睿珓偛潘麉s是承了陸云寒一個情,他這人雖然生得浪蕩不拘小節,但是恩情卻記得深。
雖然這里的人都不如何看得起他,但他卻也自命清高,向來獨來獨往,自成一派。
那些目光紛紛投向了離老太爺最遠角落上的陸云寒,陸云寒倒是很淡定,他起身說:“我也沒送什么貴重的東西,就是以爺爺的名義在芒城邊陲建了兩所希望小學,然后給爺爺早年出資建的廟里送一筆修葺的善款,給里面的菩薩塑了一個金身。”
“嗯,上敬神靈,心系同胞,真是有心的好孩子啊?!?
爺爺對陸云寒的欣賞是一點都不隱藏的,這讓其他的人心里頓時不平橫起來。
剛才他們送了那么多價值連城的東西老太爺也沒說一個好啊!
這陸云寒什么都沒拿出來,光拿著錢以他的名義送人了,反而還做對了?
可老人家的心思不就是這樣么?他不缺名貴的東西也不缺補品,缺的是心意。
陸云寒以他的名義捐款,這是積德行善的事情,以他的名義修葺寺廟,這算又積累了陰德。
他畢竟也是個八十多的老人了,不可能不迷信生死輪回之說,所以陸云寒這兩件禮物很得他心意。
陸岐謀十分慈祥的看著陸云寒,又問了句:“你身邊那倆個小朋友呢?怎么沒來?”
又是一項偏愛!這主堡不是誰都能進的,可是向陽和卓一恒可以,一是因為爺爺喜歡陸云寒,另一個是因為爺爺能和向陽卓一恒兩個玩到一起去。
那年向陽陪著老爺子玩了十幾種地方牌,逗得老爺子開心壞了。
但一聽到爺爺的這個話,陸云寒的眼神卻暗了幾分。
卓一恒恐怕是不會再來了,但是這大喜的日子里他不能說這個事,只是回道:“他們太淘氣了,怕帶來闖禍?!?
“爺爺就喜歡淘氣的,尤其那個向陽啊,笑死我了可……他會打個什么牌,好玩死了,他走以后就沒人陪我玩了?!崩咸珷斠猹q未盡的說。
“那得空我帶他來?!标懺坪鎸敔數臅r候很是坦然,就不像陸昱楠那樣總是含著懼色。
這樣的他在眾人眼里似乎自帶了王者光環一樣,顯得十分有氣場。
其他人雖然是正室所生,可是他們總是有種小人常戚戚的感覺,不夠正直氣概。
或許他們出去這個門之后也會很威風,但是在面對如此權傾天下的陸岐謀時就是無法挺直腰桿。
老太爺當著所有人的面夸了陸云寒,可是還不夠,他直接命令管家說:“安排一個偏殿給寒少爺?!?
老爺子就是這樣,喜形于色,對陸云寒就是這么偏愛,誰也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