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陳鴻的視線又看過來時，兩人的視線對上，杜悅挽起嘴角，露出一個得體的笑容。
陳鴻神色間閃過一絲詫異，但隨即便平靜地移開視線，率轉身進去了。
杜悅來之前就已經做了看冷眼的準備，畢竟沒有哪個母親會喜歡一個讓自己下不了臉的女人做自己的兒媳婦，上回，陳鴻已經親口說得很清楚了。
她杜悅在陳鴻眼中根本就沒有一點跟她心目中理想媳婦搭上邊的。
杜蘭惜又出現在杜悅身邊，輕聲囑咐：“別放在心上，我大嫂就這樣，她要是不待見你，根本就不會讓你走到這兒，早讓衛兵把你攔在外面了。”
“你怎麼這麼多話！”沈勇林突然上前，扯著杜蘭惜的胳膊就朝裡走：“快走。”
“哎呀，我說你一把年紀的人了，這粗魯的毛病怎麼就改不了呢？就不能在晚輩面前給我留點面子？”
杜蘭惜嘴上埋汰，卻還是乖乖跟著沈勇林往裡走，眉宇間是嬌俏的甜蜜。
沈家琪看著，緩緩笑了起來，摟著杜悅的胳膊，他一邊帶著她往裡走，一邊小聲說道：“晚飯媽特意吩咐廚房少做辛辣的菜，還讓阿姨特意買了補身體的墨魚。”
杜悅看了看自己平坦的小腹，回頭看他：“我覺得應該把這個誤會澄清一下。”
沈家琪的手在她肩上輕輕拍了拍：“你這麼瘦，吃點補身體的食物也好。”
杜悅見他不鹹不淡地轉移話題，還想說什麼，他卻擡起一根手指，擱在她的脣上：“隔牆有耳，要是被有心人聽到，今天這場戲就演不下去了。”
他的口氣像是在哄一個小孩子，軟軟的，帶著呵護和寵溺。
杜悅回望他，他總是能不著痕跡地把無理取鬧的事情變得名正言順，就像此刻她明明知道欺騙他家人是不對的，卻還是無法抗拒他帶著殷切的眼神。
“爸很喜歡收集一些軍用刀具，你不是買了禮物嗎？等下你就把東西給他，他面上可能不說，心裡一定會很高興的……”沈家琪繼續哄騙似地對她說道，然後突然低頭親了親她的側臉。
杜悅擡起頭，就看到他漫無邊際的溫和笑意。
本忐忑不安的心也跟著慢慢平靜下來。
“二嬸說得對，我媽就是嘴上不服軟，既然肯讓你來，說明事情還是有商量餘地的。”
杜悅突然勾著他的臂彎：“不管等下發生什麼，我都不希望你爲了我跟家裡發生衝突。”
沈家琪的笑容緩下來，嘆了口氣，將她往懷裡扯了扯：“爲什麼這麼想？”
“不管他們態度如何，始終是你的親人，從他們的立場來考慮這件事，其實也沒錯，要是我的話，可能也不會甘心讓一個二婚的女人做我兒媳婦呢。”
“不倒是想得透徹。”
沈家琪笑容重現，擡手揉了揉她額前的劉海：“可惜，這裡不是龍潭虎穴。”
他的手下移，勾住她的腰肢，微微摩挲著：“就算是龍潭虎穴……今天也不能後退，要勇往直前。”
杜悅看著他，挽起嘴角，淡淡地笑了一下。
接著，她發現沈家琪眼底多了絲異樣的光彩，當他看到她露出笑容的瞬間。他好像很喜歡看她笑，這樣一想，杜悅不禁收起了笑容，略微羞澀地別開臉。
……
杜悅跟著沈家琪進入別墅，家裡的保姆已經迎了上來：“少爺，回來了？”
保姆見到杜悅時友好地笑笑：“杜小姐。”
杜悅微笑地點頭：“您好。”
“奶奶是不是又沒在家？”沈家琪領著杜悅邊往裡走邊問保姆。
通常這個時候，家裡都是奶奶的聲音。
“老太太前兩天跟她的朋友一塊兒去雲南旅行了，估計明天才能回來呢！”
“那我爺爺呢？”
“老司令在書房裡練書法呢！”保姆應道。
沈家琪點頭，就帶杜悅去客廳見其他人。
杜悅想到沈家門口停的幾輛車，今晚家裡估計來了不少人，她緊跟著沈家琪進入客廳時，果然，就看到了坐了一沙發的人，聽到動靜，都擡頭往這邊看來。
見他們進來，杜蘭惜馬上熱情地招手：“來來，過來這邊坐。”
杜悅現在可不敢輕舉妄動，只能衝杜蘭惜笑了笑，仍舊安靜地站在沈家琪身邊。
沈家的情況，過來的路上沈家琪大致介紹過。
他的三叔在h市任職，三嬸偶爾會回鎮南一趟，不過今晚他們夫妻倆並不在，除了沈勇毅和沈勇林夫婦，客廳裡還有沈佩玉和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
男孩激動地跑到沈家琪身邊，扯了扯他得袖口，擡起頭好奇地問：“三哥，你新交的女朋友嗎？”說完，一雙黑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杜悅。
“家樂，別胡說，還不快回來！”沈佩玉稍微沉下臉，低聲斥責兒子。
沈家樂哦了一聲，就鬆開沈家琪，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回自己母親身邊坐下。
客廳中，最具有存在感的是那裡自顧喝茶的沈勇毅，自始至終都沒有擡過一次頭。
杜悅站在沈家琪身邊，不由扣緊他的手。
“爸。”沈家琪突然開口：“悅悅知道你喜歡刀具，特意去買了一把。”
杜悅聽到沈家琪的暗示，趕緊放開他的手，走到沈勇毅面前把那個精緻的小盒子送到桌面上。
“因爲不知道伯父喜歡什麼樣的，就自己選了一個。”
沈勇毅淡淡地掃了一眼，沒有接腔，但也沒做出拒絕的樣子。
杜悅回想起上次沈勇毅在她落水後將迷彩服脫給她，還讓軍醫仔細替她檢查，後面又怕她飲食不規律親自帶她去吃飯，這一切，也許都是出於對她肚子裡不存在的胎兒的關心，但還是讓杜悅對沈勇毅心存好感。
而杜月默對沈勇毅輕佻的態度，也讓杜悅在面對沈勇毅時多了幾分不自在。
“怎麼還叫伯父？”沈佩玉突然笑著打趣：“三兒都領回來了，是不是該改口了啊？”
沈佩玉說著，看向沈勇毅：“大哥，這個道理總是沒錯的吧？”
“沒錯，我也是這麼覺得，還叫伯父就太生分了。”杜蘭惜插嘴道。
沈勇毅擱下杯子，擡頭看著沈家琪：“我有些話想跟你說，你跟我去趟書房。”
說著，沈勇毅起身，率先上了別墅二樓。
沈家琪對杜悅小聲交代：“你先在這裡陪二嬸她們聊天，我很快就回來。”
……
書房門剛關上，沈勇毅就回身質問沈家琪：“你心裡到底怎麼想的？”
沈家琪擡了擡眼簾，看著氣急敗壞的沈勇毅，口氣卻是不溫不火：“我以爲爸又是給衣服又是當著衆人的面請吃飯的，是默許我跟悅悅的事情了呢。”
“默許個屁！”沈勇毅活這麼大難得爆粗口，尤其是當著晚輩的面。
“不過也沒有反對不是嗎？”沈家琪含笑看著壓抑著怒火的父親。
沈勇毅神色有點古怪，片刻後，背過身，雙手撐在桌面上：“你這麼做，以後怎麼跟你小姑交代？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杜悅的父親是誰！”
沈家琪依舊笑吟吟地：“想娶她的人是我，以後跟她過日子的也是我，跟小姑沒關係。”
“那你難道就沒爲她考慮過？要是她嫁到沈家，發現自己親生父親成了她的……你考慮過她的感受嗎？你覺得當她知道真相後，還能繼續跟你安穩過日子？”
沈家琪臉上笑容一斂，頗爲認真地看著沈勇毅：“她又沒做錯什麼，就算以後是同桌吃飯，該無地自容的也是我們，當年的事情……”
“夠了！”沈勇毅喝止他，深吸口氣，盯著沈勇毅的眼睛：“那些事你怎麼會知道？”
沈家琪目光閃過執著：“無論當年小姑知不知道小姑父跟杜月默的事情，哪怕是小姑父自己負了杜月默，但有一點不可否認，如果小姑當初沒回來，現在餘陽橫的太太應該就是杜月默，而她，也不會淪爲被人踐踏的私生女，承受比平常人更沉重的擔子。”
沈勇毅黑眸一閃，喉頭滾了兩下，卻再也說不出狠話來。
沈家琪已自顧自打開書房門，在離開前，他頭也不回道：“二十幾年前，杜月默懷著孩子去帝都找小姑父，小姑父一顆心都在小姑身上，甚至對杜月默避而不見，當時他求知道他跟杜月默關係的爸去攔下杜月默……”
沈家琪緩了緩：“杜悅有個哥哥，因爲杜月默懷孕的時候服用墮胎藥導致一出生就智力不足。”
沈勇毅面露錯愕：“那孩子……”
可是，他還沒說完，沈家琪就已經關了門走了出去。
書房內燈光昏暗，沈勇毅安靜地站著，片刻後，他跌坐在皮椅上，伸手揉著微疼的眉心，感到前所未有的倦意，他耳畔似乎又響起一個羞澀而尷尬的清脆女聲……
“沈中校，是你呀？我在這裡等了陽橫很久，都沒看到他，是不是他家裡出事了？”
那年冬天帝都很冷，杜月默穿著厚厚的棉大衣，卻掩蓋不住已經隆起的肚子，她尷尬地想要去遮擋，卻越發顯得動作笨拙，最後只能紅著眼低下頭。
未婚先孕，在那個年代，尤其是身在部隊之中，是無法被世人所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