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逸群卻沒一樂想象得那般玄術(shù)高強,他只是在墜地的剎那打開了護體金光,落地之后法力束縛自然消散,他才以鬼步彈出。這其實是他的反應(yīng)速度超過了尋常人的接受能力罷了,甚至連他自己都未必發(fā)現(xiàn)了這個事實。
因為鬼步用得太多,錢逸群已經(jīng)忽視了腰酸腿軟的副作用,反倒在方向和距離的控制上有了些許心得體會。
這一次鬼步逃跑,他便是半途轉(zhuǎn)身,走而復(fù)還。離去時讓一樂看到了個背影,轉(zhuǎn)瞬之間卻是正面歸來,手持節(jié)隱一陣狂刺。
他每刺出一劍,便多了一道分身,隨劍出入。這卻不是錢逸群有意所為,乃是節(jié)隱劍自己的功效。
劍越用越銳,古人誠不我欺!
錢逸群心中騰起一絲幸喜,渾然不顧一樂和尚袈裟阻礙。只是堅信再強的盾,也有碎裂的時候。
一樂有苦難言。
這袈裟伏魔功雖然威力巨大,氣勢驚人,耗用靈蘊也是非常人所能體會。他二十八歲方才覺醒靈蘊,自然不是錢逸群那種靈蘊豐厚之人,能夠支撐他久戰(zhàn)的秘訣便是這身大紅袈裟。
這身袈裟傳說是三藏法師陳玄奘所傳,能夠在平日蓄藏靈蘊,養(yǎng)身潤體,戰(zhàn)時加以消耗。這其中自然又有先后所分,總是以袈裟自我保護為最優(yōu)。故而錢逸群這陣如雨點般落下的攻擊,看似沒有傷到袈裟,實際上卻生生將袈裟所藏靈蘊耗去大半。
一樂跳后兩步。從袖中摯出一個烏黑飯缽,足有臉盆大小。高高拋起,叫聲:“厚道人!”
錢逸群心道:你當(dāng)我傻么!會來應(yīng)你。
厚道人鬼步再出,腰間卻是酸麻如電,膝蓋一彎,登時跪倒在地,節(jié)隱劍順勢刺入了一樂沒有袈裟保護的大腿之中。
“給我爆!”錢逸群怒吼一聲,四面八方懸浮的節(jié)隱劍分支瞬間撞入本體之中,打出一團靈光。
靈光之中。混雜著血肉如飛。
一樂的整條腿被節(jié)隱劍炸成碎肉,濺射開來。
錢逸群只覺得臉上被骨渣肉末打得生疼,心中卻是一喜。他腳尖點地,腳掌發(fā)力,整個人如同蓄力多時的靈猿,彈射出去,直直撞入一樂懷中。
節(jié)隱上挑。直取和尚的咽喉。
一樂身形晃動,后翻兩周,直接坐地,雙手結(jié)出不動根本印,暴喝一聲:“給我收!”
臉盆大的缽盂當(dāng)頭罩下。
錢逸群心中一緊,只覺得一股巨力將自己牢牢捆住。就像是被人封在了水泥之中,一絲一毫不能動彈。
“金光速現(xiàn)!”
錢逸群眼前一黑,原來是那缽盂已經(jīng)遮住了天光,再下一寸便要將他收進缽中了。
好在錢逸群還有金剛珠。
這金光硬生生止住缽盂的下落,卻無法解放錢逸群的手腳。一時僵持起來。
錢逸群知道這金光只能維持十息,咬牙跟一樂硬拼。
一樂大腿炸斷。內(nèi)臟動搖,嘴角流血,卻不為所動,只是一心要將錢逸群收入缽中。
“放開我?guī)煹埽 卑⑴0⊙窖酱蠼幸宦暎瑳_上前,掄起伏魔杖便朝一樂頭上打去。
“賊子敢爾!”
眼看在世金剛與魚簍道人戰(zhàn)得你死我活,羅奧松豈能容忍阿牛前去打破均勢?他十分清楚,無論這兩個怪物哪個活下來,自己都只有乖乖聽話的份。尤其是剛才自己聲討魚簍道人,若是讓他從缽下走出來,恐怕自己就走不出這間屋子了。
羅奧松手中白幡搖動,噴出一團黑霧,徑直朝阿牛打去。
阿牛手中的伏魔杵本就是破陰邪之物的法寶,隨手一揮便將那黑霧打散。
“助我!”
羅奧松高聲喊道,旋即站了方位,口中高聲誦道:“陰山會,黃泉聚,百萬冤魂聽我令。我令爾等齊奔騰,擾動人間五十州!吾奉陰山老祖急急如律令!”
他身后跳出一男一女,正是謝宣與簡翠風(fēng)。兩人各站了方位,口中暗誦咒文,與羅奧松呼應(yīng)。
一時間,原本明亮如晝的房間里陰風(fēng)陣陣,騰起灰蒙蒙一片。
正是白眉老妖的壓箱底秘法:陰山法?百鬼夜行!
“啊!”
“不是我殺你的!”
“別來找我!啊!”
……
江湖游俠那邊的慘叫聲連綿不絕,眾人眼前似乎有鬼影重重,卻又什么都看不見,只是無邊無盡的恐懼。這恐懼讓他們陷入瘋魔之中,看到了曾經(jīng)死于手下的冤魂索命,最終魂飛魄散。
在白沙眼中,卻是另一番景象。密密麻麻的黑色陰鬼,拉扯著那些武林人士的魂魄神識,將之撕成碎片。摩訶薩天眼金光閃爍,目光所及便讓陰鬼畏懼,故而沒有一個敢往矮桌這邊來。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符玉澤捏訣誦咒,一道金光符在空中凝聚,轟然打出。
純陽克至陰,這金光符出手,所攝之鬼無不瀟灑。
羅奧松見師門絕學(xué)如此輕易便被破解,心中駭然,卻見符玉澤年紀(jì)幼小,猜是功法相克的緣故,決然不信是因為符少天賦過人,實力不弱。
“先殺那小道!”羅奧松高呼一聲,身后群匪應(yīng)聲而沖上前去。
白楓身形一晃,擋在符玉澤身前,手中假劍擺了架勢,只等他們過來送死。
“來得好!”符玉澤尖叫一聲,茅君筆凌空飛舞,一道泥淖符眼看便要畫完。
“唵!缽,啰,末,鄰,陀,寧……娑~婆~訶!”
抑揚頓挫的梵音高唱,字字句句傳如眾人耳中,就像是烙在心頭一般。
時間好像緩慢下來。
符玉澤最后兩筆久久凝滯不能完成。
白楓的假劍像是被黏住了一般。
高高躍起的阿牛只能看著伏魔杵一寸寸落下,心中焦急。
而這咒音卻均勻平緩如山泉流水。一遍遍洗刷著眾人心中的貪嗔癡怨。
“金光速現(xiàn)!”
唯一不受影響的,便是錢逸群。
錢逸群吃了山魂。不見各種外惑,心志堅定如磐石。他等金光耗竭,頭頂缽盂落下一寸,只得再次喚出金光護體,與一樂硬耗。
一樂連止血的空都沒有,靠著滅罪信仰硬撐。因為阿牛的適時加入戰(zhàn)團,他深知背后那些大明寺法力僧靠不住,只得祭出最后絕招——
地藏菩薩滅罪定業(yè)真言!
凡是有罪人等。必因此真言困頓。
這里的罪卻不是人間王法所定,也未必是佛法所言,乃是內(nèi)心中一點愧疚、自責(zé)、不滿。
世間人真心坦蕩的有幾個?許多人自稱老天第一他第二,渾然無懼問心無愧,實際上卻一樣心懷魔結(jié),只是自己也未必知道。
只有真正無善無惡之人,方能放下心中這點“罪”。
而做到了這點。也就離入圣不遠(yuǎn)了。
“普度眾生!”
一樂咬牙作獅子吼,滅罪定業(yè)真言頓時消停,卻如驚雷一般打在眾人心里,震得所有人血氣逆行,氣息紊亂,連連慘呼倒在地上。
阿牛甚至被被無形氣浪轟非出去。重重落在地上,轟得地板發(fā)顫,大口大口吐出身中逆血。
哐當(dāng)!
一聲巨響,原來是那缽盂落在地上,再不見錢逸群的身影。
一樂和尚這才點了腿上的穴道。止住流血。他回頭看去,身后隨他而來的比丘比丘尼皆躺倒在地。人人掛彩,有幾個甚至到了燈盡油枯的境地。
——這便是滅罪定業(yè)真言的威力……只要是有情眾生,誰能逃過?
一樂心中暗誦一聲:南無阿彌陀佛,惟愿累世蓮友,同生極樂。
“你沒事吧!”方清竹緩緩扶起倒在桌上的符玉澤,眼中充滿關(guān)切。她環(huán)視四周,驚恐地發(fā)現(xiàn)只有自己一個人站著。
“你、你、你沒事?!”一樂臉色慘白,看著方清竹從矮桌之后站起來。他此刻真神受損,靈蘊耗竭,就算是個三尺幼童都能取他性命。
更何況是個身穿勁裝的成年女子。
這身勁裝卻是柳定定的衣物,方清竹穿著并不合身,苦于洞天之內(nèi)并無替換的衣服,這才一直穿著。誰料這身扮相卻嚇得一方高僧面色失常,心神大亂。
也不能怪一樂心志不定,無論是誰經(jīng)歷了這番大起大落,生死交替,都會吃不消的。
“嗯,我沒事……”方清竹雙手輕輕按在胸口,再三檢查自己身體內(nèi)外,果然是一點事都沒有。她并不想答話,但是既然人家問了,不答又不好意思。但他這問話的口氣,好像并非關(guān)心我呀。方清竹心中暗道。
她剛才也聽到了那滅罪定業(yè)真言,但只是聽到而已。
身為一具鼎爐,她早就認(rèn)命而失去了自我之心。沒有這點自我,當(dāng)然也就不會分辨善惡。看到師父殺人,她只是覺得不忍,卻不覺得這是罪過。她也真心實意從未覺得自己做過任何罪過的事,反正自己只是聽話而已。
而且更重要的是,方清竹從來記不住那么許多事……
故而道經(jīng)有云:惟上智與下愚者同。
圣人的無善無惡,事過不隨是上智,方清竹的無善無惡,事過則忘卻是下愚。
上智不易,下愚也是難得,卻讓一樂在這里碰到了。
“殺了他。”輕微的聲響從桌下傳來,正是狐貍。
“殺、了、他……”謝宣倒在地上,指著一樂,嘶聲沖方清竹叫道。
羅奧松強自睜開眼睛,氣若游絲:“師、師妹……過來幫我……”他深知這位師妹見什么怕什么,別說殺人,就是讓她殺雞殺魚都下不去手。但是只要讓師妹喂他吃下懷中暗藏的靈藥,這里便是他的天下!
方清竹緩步上前,步履沉重。她從未像此刻這樣走在眾人目光之下。雖然這些人只是看著她,說不出話、或是不想說話,但僅僅是這目光就讓她壓力如山大。
PS:方清竹說:“太過分了!不給點推薦票、月票之類的東西讓我怎么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