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
慕容琦和陸文玉紛紛上前,確定了那跟在郭瑾后面宮人是江淮之后,皆是面露愕然,前者驚呼道:“江淮?你還真的沒死!”
陸文玉瞥了一眼那個蠢貨,冷笑道:“你不是被貶到永巷了嗎?怎么會在這里?”不懷好意的質問郭瑾,“還以為這是個見不得大天的丫頭,死低著個頭,原來是御侍大人那。”
郭瑾面色鐵青,沒想到事情會敗露的這么快,正當她想著如何搪塞過去的時候,卻見江淮噗通跪倒在地,冷靜道:“奴婢給太子妃請安,問林夫人和琦小姐好。”
駱擇善一臉冰冷,倒聽慕容琦得意的說道:“琦小姐?這話從你嘴里說出來還真是稀奇,從前一口一個野種的,今兒個倒是懂事。”
江淮撐手跪著,淡淡道:“奴婢不敢。”
“不敢?”
慕容琦陰陽怪氣的說了句,往前走了兩步,不知道是無心還是故意的,竟從江淮的左手上踩了過去。
江淮猛地皺眉,雖然很疼但并無大礙。
陸文玉在一旁看的無趣兒,她和慕容琦一樣不喜歡江淮,畢竟那人當時因著自己逼迫陸顏冬的事情,沒少被她教訓,但這宮里人來人往的到處都是眼睛,太過小人得志實是讓人笑話。
更何況她現在懷著孩子,還是少做些缺德事為好。
“郭御司,這是怎么回事?江淮不是在永巷嗎?怎么會跟著你?”駱擇善冰冷的看了一眼佛門的方向,“瞧這樣子,是要出宮?”
郭瑾沒想好怎么解釋。
“都是奴婢。”
江淮趕快接過話茬,把身子伏的更低了些:“是奴婢該死,不該不該偷偷的跟在御司大人身后,叫三位主子誤會。”
郭瑾瞬時緊皺眉頭,她可不想叫江淮再次一人攬錯,遂道:“你別胡說。”轉頭對那三人解釋道,“是我叫她來送我的。”
“送你?”慕容琦自然不會信,冷笑道,“郭御司是不熟識這宮里的路啊,還是別有目的,想把江淮帶出宮去!”
郭瑾猛然上前一步:“你別血口噴人!”
慕容琦一無母家后力,二無夫家撐腰,三無官職在身,被郭瑾這樣一喊,只得翻了個白眼兒側過身去:“太子妃娘娘。”
她那一聲太子妃娘娘拉的又長又陰陽怪氣兒的,分明是在暗示著駱擇善,要她做主評判,可那人經過上次的教訓已經長了記性,即便心里一百個想殺江淮,也全都藏了起來:“說,你裝扮成郭瑾的婢女準備出宮去,到底想要做什么?”
都到了這個時候,就算是都看出來了,江淮也鐵了心扯謊道:“奴婢不敢,奴婢被囚永巷怎敢私自出宮。”抬頭看了一眼捉急的郭瑾,又解釋道,“是是奴婢聽聞郭老夫人身子抱恙,擔心御司大人思憂過度,所以才一路從永巷送她到佛門下的。”
駱擇善微微瞇眼,思忖著要不要就此放過。
“胡言亂語。”
誰知慕容琦再次不長眼的開口,根本不給駱擇善下臺階的機會,撫了撫她的手臂,添油加醋的說道:“太子妃您瞧瞧,她就拿這么一個不三不四的理由來搪塞您呢。”
這話郭瑾不愛聽,立刻指著她鼻子的說道:“慕容琦!把你的嘴巴給我放干凈點兒!我母親病重!你居然敢說是不三不四的事情!”
慕容琦仗著有駱擇善在,自然什么都不怕,聞言冷蔑一眼,抱臂對駱擇善道:“我看你才是大膽,當著太子妃的面大喊大叫,再者說了,文玉腹里還有貴子未降,你再驚到了人家的胎氣。”
陸文玉摸著微隆的小腹,心里對慕容琦的舉動十分不屑,心道這還真是個喜歡為難人的,這一路上像個啞巴,可一見到江淮和郭瑾便如同回魂一般,是腰不酸腿不痛,連說三天也不口渴了。
“哪就這么嬌貴了。”她淡淡道。
慕容琦則道:“你這話可就說錯了,你這可是嫁給林大人后的第一胎,金貴的很呢。”停了停,“你當年那么要孩子,如今好容易得償所愿,還不緊著養著,被她驚到了怎么好。”
陸文玉被她戳中當年的為難之事,索性冷過臉去。
慕容琦也不擔心自己說錯話得罪人,只對江淮道:“既然是好心好意送郭御司出宮,那永巷的掌事宮女那里肯定會有記錄,聽說你們永巷的宮奴出入都要記錄的,我們一查便知。”
陸文玉瞧著天色大亮,周遭來往的宮人多了,不想惹人注目,便道:“還是算了吧,為了一個宮奴大費周章,不夠耽誤時辰的。”
慕容琦搖了搖頭:“非也,這再小的事情放在宮里,它也是不怕折騰的大事,更何況”話鋒一轉,討好道,“日后太子殿下登基為新帝,太子妃便是大湯國母,是這皇城的女主人,宮闈內事都要經其手,今日處理了她,就當是先上上手,正所謂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就是這個道理了。”
這一席話洋洋灑灑,算是恭維盡了駱擇善,那人聽著舒服,不知不覺也被牽著鼻子走了,便道:“那你覺得該怎么辦?”
事實證明,慕容琦并不是蠢壞,她今日這般為難江淮,宮里人多眼雜必定會傳到慕容秋的耳朵里,那人一高興,說不定會精心安排她日后的前程,不叫她因為野種之名而碌碌終生。
“這還是得憑太子妃做主。”她道,“不過依我看,還是小懲大誡最好不過,待您成為六宮之主后,行的便是這賞罰分明的路子。”
郭瑾見狀不好,趕緊道:“慕容琦!你到底想做什么!”
慕容琦很巧妙的回答道:“不是我,是太子妃娘娘。”
駱擇善看了她一眼,又對江淮道:“江淮,如果我現在去永巷找那個叫禾娘的掌事宮女,詢問你今日的出入記錄,想必那名冊上密密麻麻的,應該也會有送御司大人去佛門這一筆吧。”
當然沒有。
江淮知道今日難逃一劫,遂低身道:“回太子妃的話,今日送御司大人至佛門的事,是奴婢自作主張,禾娘并不知道。”
“那就是私自出永巷了?”駱擇善冷言道,“這可是大罪,若是我一句話告到皇上那里去,你會怎樣?”
江淮微咽口水,不曾抬頭:“還請太子妃網開一面,奴婢再也不敢了,也希望您切勿因為奴婢的一點小事,擾了皇上的心情。”
駱擇善冷冷一哼,心道江淮也給足了自己面子,一口一個奴婢太子妃的叫著,遂道:“也好,你身為一個永巷賤奴,實在是不值得我生氣動怒,那你就在這里罰跪,跪足兩個時辰再滾回永巷去吧。”
江淮松了口氣,瞧著郭瑾不甘心的往前走了幾步,趕緊伸手按住她的繡鞋,低低道:“奴婢多謝太子妃手下留情。”
駱擇善最后冷瞥一眼,揚臂欲走,誰知慕容琦攔住她,挑眉笑著說道:“太子妃這就打算放過她了?”湊近那人耳畔,“我聽說,當年在您和太子殿下大婚當夜,有人看見殿下去了侯府見江淮。”
駱擇善聞言,一雙靈眸瞬間瞪大,轉頭厲聲道:“你說胡什么!”
慕容琦認真的點了點頭:“是真的,殿下趁夜去侯府,不是為了見江淮還能為誰,再者說了,那可是您新婚之夜那。”
駱擇善是頭一次聽說這檔子事,她還以為當夜寧容左把她趕去書房之后,獨自一人在臥房里睡了,沒想到竟是去找江淮了!
想著,她惡狠的看著那個還伏在地上的人,腦海里盡是這些時間江淮和寧容左的擁摟之景,壓抑不住怒火,上前就是一腳!
江淮應聲撲倒,始終一言不發。
駱擇善氣的胸口炸裂,指著她渾身發顫:“賤人!”
郭瑾蹙眉,不著痕跡的擋在江淮的身前:“太子妃別氣,小心氣壞了身子不值當,不過是私自出了永巷,改日再教訓也不遲。”
駱擇善是一氣上頭就沒有理智的性子,叱道:“這沒有你說話的份兒!還不給我滾開!”
郭瑾怎么可能讓開,死咬牙不肯挪步。
陸文玉沒聽到慕容琦方才的話,但從駱擇善方才的反應來看,保準又是添油加醋的,而且看這架勢是準備不依不饒了,既然江淮今日難逃一劫的話,這個功勞可不能讓慕容琦全占了。
“太子妃。”
陸文玉喚了一聲,然后貼在駱擇善的耳邊說了些什么,那人聞言雙眼泛光,看來是很滿意她出的主意。
慕容琦在旁看著,倒也不急不緩,今日誰出主意都不要緊,要緊的是江淮能在這人來人往的佛門長街上,受盡折憤羞辱。
不是說自己是豫國公嫡女,和自己這個野種地位不同嗎?那就看看如今到底是誰把誰踩在腳下,誰叫誰俯首稱臣!
當日你許給我的所有羞辱,今日便悉數且加倍奉還!
“江淮。”
正當她思忖的時候,駱擇善冷冰冰的道:“地上寒涼,聽說你的身子向來不好,你先站起來,我有事交代。”
江淮心里沒底,卻還是聽話的站起身:“奴婢但憑太子妃發落。”
駱擇善蔑然道:“你還算懂事。”一指來時的路,命令道,“你現在給我往前走,慢慢的走,我什么時候說停,你再停。”
郭瑾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一把拉住江淮低低道:“君幸姐姐。”
江淮此刻也有些后悔自己的粗莽,事到如今還不如趁夜出宮,可這世上沒有后悔藥,只得道:“奴婢知道了。”
說罷,推開郭瑾的手,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著。
身后響起駱擇善的譏諷。
“江淮,今日不管怎樣,你私自出永巷就是你的不對,就算你花言巧語的掩飾過去,但真相咱們也是心照不宣,以你現在的處境,我想你是不想把這件事鬧大的,雖然永巷宮奴不起眼,但你江淮可就不同了,我以太子妃的身份處置你,也是有理有據。”
“別以為我今日是故意找機會收拾你,我其實巴不得這輩子都不要再看見你,可你從前做過什么,你心里也清楚,太子殿下如今是什么身份,你如今又是什么身份,人活在這個世上,要注意分寸,也要活個明白自知,你聰明就不會不懂。”
“即便你從前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但現今淪為宮奴,今日這罰是說什么也免不了。”駱擇善危險的瞇眼,大聲道,“站住!”
走出大概三百尺的江淮立即停在原地。
“轉過來!”
江淮依舊照做。
駱擇善指了指兩人間的距離,揚聲問道:“你自幼習武,你來說說,現在你我兩人之間,有多少距離!”
江淮抬頭,瞧著遠處得意洋洋的那人,高聲答道:“三百尺!”
駱擇善和出主意的陸文玉對視一眼,隨即道:“不多不少正好三百尺!你給我跪下!一尺一磕頭的走到我面前來!”
此話一出,仿佛有人在耳邊擂了一鼓。
郭瑾不忍,登時上前辯駁道:“太子妃您太過分了!就算君幸姐姐如今被貶為宮奴,但是人皆有自尊,你怎能這樣羞辱人!”
“郭瑾!我看你才是過分!”慕容琦指著她,“你竟然敢在長街上對太子妃如此大呼小叫,身為一朝女官,你視宮規為何物!?”
郭瑾切齒:“本官如何,還輪不到你一個野種來指指點點!”
“你!”
慕容琦氣的雙眼血紅。
駱擇善瞥了一眼那針鋒相對的兩人,隨即略微放低聲音,她知道江淮武功甚高,又幼時失明,耳力自然過人:“你今日礙于尊嚴不跪也可以,那就和我去見皇上,到時候,你大可以自稱是要送郭瑾出宮,就看皇上會不會信你的鬼話,還會連累郭瑾,著人去調查你出宮的目的,所以還是跪了吧,你跪了,消了我心頭怒氣,這事自然了了。”
郭瑾就在旁邊,死皺眉咬著牙:“你就不怕太子殿下責罰嗎?”
“御司大人!”
江淮在那三百丈的遠處喊道:“不必再為奴婢辯駁!”
說罷,利落的跪地。
平靜俯身叩首。
“我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