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義是個非常聰明的人,也是個極端固執(zhí)的人,又十分顧及臉面。身處順境時,他的這些性格特點都是優(yōu)點,而面臨逆境時,這些又成了致命的弱點?!毕臅院烧f。
本來那次一家人一起吃飯趙義提到下海,大家都以爲不過是說說罷了,誰也沒有當真。沒想到他卻在暗中緊鑼密鼓地操作著。
他先是要走了家裡的房證,說是要參加房改,可以由公房變更爲產(chǎn)權房。
房改的事夏曉荷知道,廠裡的同事很多人家都交了兩三萬元,把公房變成了產(chǎn)權房??墒且运麄儍扇说膬π?,目前還拿不出兩萬元錢參加房改。
趙義說,章廠長答應他,廠裡可以先墊付一萬元,把產(chǎn)權辦下來,然後再從兩個人的工資裡一點點扣除。
聽說要跟廠裡借錢,夏曉荷有些猶豫。
趙義說:“辦產(chǎn)權是早晚的事,早辦下來早省著交房費了。廠子裡都不怕咱還不上,你還擔心個啥?”
夏曉荷找不到有力的理由反駁,只得把房證交給趙義,任由他辦去。
過了一個多月,一天下班,趙義進門就說:“小仙女,咱今晚不做飯了,去樓下東北菜館吃?!?
夏曉荷說:“你又發(fā)什麼神經(jīng)?菜都買了,飯也煮上了,爲啥不在家吃,你發(fā)財了嗎?”
趙義:“小仙女,你說對了一半,你老公就快要發(fā)財了。我已經(jīng)拿到了20萬貨款,明天就可以去跟蔣承信他們研究所籤合同。我出20萬,研究所配套20萬。租一處廠房,上點設備和原料,招十幾個工人,很快就可以組織生產(chǎn)了?!?
夏曉荷:“20萬貸款?哪來的?”
趙義:“要不說我得請我的小仙女吃飯呢!我去鳳凰城商銀行申請貸款,一開始他們這通卡呀,說啥也不給貨。後來我就通過我同學劉儷的關係找到了她妹妹劉倩,一論,敢情這信貸科長劉倩是你高中同班同學呀,給你好一通誇。早知道你倆這關係,我還捨近求遠找劉儷幹啥?白白浪費我一套雅倩化妝品。你猜劉倩怎麼說,她說現(xiàn)在政府有政策,支持小微企業(yè)發(fā)展,而金融是企業(yè)生存發(fā)展的血液,血斷了,還怎麼發(fā)展。當時就答應貸給我20萬?!?
夏曉荷:“趙義,你膽子怎麼越來越肥?20萬,你下海賺了還好說,要是賠了,咱傾家蕩產(chǎn)也還不起呀!”
趙義:“呸呸呸,快閉上你的烏鴉嘴!你老公下海,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夏曉荷發(fā)現(xiàn),那個時期的趙義就像打了雞血一般,九頭牛也難以拉回他投身商海、劈波斬浪的堅定決心。
拿到了銀行貸款,趙義更加雄心勃勃,準備大幹一場。他差不多每星期都跑一趟省城研究項目。
不久,趙義準備辭職下海的消息就在紅星化肥廠傳得沸沸揚揚。
章廠長勸小趙審慎選擇,並向他透露說,廠黨委會已經(jīng)研究決定,將他列爲副廠長的後備人選。
然而,趙義此時對廠裡的重用已經(jīng)毫無興趣,他去意已決,任何人也阻擋不了他奔向遠大前程的鏗鏘腳步。
趙義在辭職手續(xù)上簽字之前,章廠長找到夏曉荷,說:
“曉荷,你和我女兒是大學校友,我今天找你談,不是以一廠之長的身份,而是出於一個長輩對晚輩的關心。我建議,小趙不一定要辭職,可以先辦個停薪留職。如果創(chuàng)業(yè)成功了,再辭職也不遲。一旦失敗,也有個轉圜的機會。年輕人,做事好衝動,我也是打年輕過來的嘛,現(xiàn)在回想起來,年輕時一些事情做得很幼稚。你回去再勸一勸他,還是給自己留條後路比較好。”
夏曉荷對廠長的這番肺腑之言千恩萬謝。
章廠長說:“你也不用謝我,其實你和小趙都是我十分看好,想用心培養(yǎng)的年輕人。我也非常希望小趙創(chuàng)業(yè)能夠取得成功,用另一種方式實現(xiàn)自己的人生價值?!?
夏曉荷再次謝過廠長,表示回家後一定同趙義好好談一談。
當晚,趙義快12點了纔到家,喝了不少啤酒,一身的酒氣和煙味。
趙義開門進屋,未曾開言,先給夏曉荷一個大大的態(tài)抱:
“小仙女兒,等急了吧?你老公辦大事去了,看,這是什麼與化工研究所的專利轉讓合同已經(jīng)簽下來了。蔣承信說,配套資金馬上到位!“
夏曉荷推開他:“快把外套脫下來放衛(wèi)生間,弄得一屋子是味?!?
趙義脫下外衣,穿著毛衣毛褲進到臥室。又要上前摟抱夏曉荷。
夏曉荷說:“別鬧了,爸媽和孩子都睡了,你要吵醒他們?。∥腋阏f點正經(jīng)事。今天章廠長找到我,說起你辭職的事。他建議,你先不忙著辭職,可以先辦個停薪留職,給自己留個後手?!?
趙義:“留啥後手?這麼多錢都貸了,如果幹不成,回廠子掙那點工資哪夠還的?幹大事,不能瞻前顧後,要有破釜沉舟的決心才行?!?
夏曉荷:“破釜沉舟?那是莽夫的行爲方式。項羽倒是破釜沉舟了,結果怎麼樣?不是落得個“虞兮虞兮奈若何”,烏江自刎的悲慘下場嗎?”
趙義:“夏曉荷我發(fā)現(xiàn)你成天就不念好經(jīng)。別人的話你都信,就不相信自己的老公?!?
夏曉荷:“我覺得人家章廠長是替咱著想,完全是一片好心?!?
趙義:“你別提那老章了,活得太窩囊!過去讓人整得灰溜溜,落實政策了,才混上個廠長當,結果成了驚弓之鳥。依我看,他也就是個抓業(yè)務的副廠長的料,當一把手太缺少魅力了。”
夏曉荷:“章廠長對咱不薄,你怎麼這麼說人家”
趙義:“我沒說他人不好,我是說他沒有一把手的闖勁兒。所以咱廠子只能低效率運轉。同樣是大型企業(yè),你看人家化紡廠,架子拉得多大,那廠房,多氣派,人家關廠長坐啥車,聽說化紡還準備上市呢。幹大事,就要不拘小節(jié)?!?
夏曉荷:“咱廠子哪不好了?工資獎金少還是福利待遇差?化紡給職工建住房了嗎?依我看就是擺花架子?!?
趙義:“我不跟你們這些人理論,都是鼠目寸光的傢伙。你就把心放肚子裡吧,你老公做事,有譜兒!”
夏曉荷:“辦個停薪留職,也不搭啥。廠長的一片好心,咱得……”
未待夏曉荷說完,趙義那邊已倒頭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