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軒轅無痕站在雪地里,抬著頭懷疑的打量他,“哥哥,你還在生我的氣么?”
“我有必要生你的氣么?”
軒轅無痕頓時耷拉著腦袋,道:“我知道我做了讓哥哥很生氣的事,哥哥氣我是應該的,哥哥要是覺得昨天那頓鞭子還不解氣,可以再打我一頓,我只希望哥哥不要再生我的氣。”
這時候,軒轅墨澈哪里還有心思打他?心里道,軒轅無痕雖然是個惹禍精,可是他對自己的兄弟情是真的。也不枉費從小疼愛他一番。
想到軒轅無痕對他的好,軒轅墨澈暗暗地嘆息了一口氣,對軒轅無痕的語氣情不自禁和善了點,“要生的氣昨天都已經發泄完了。”
軒轅無痕道:“我不信,哥哥若是真的不氣了,今天為什么見到我都不給個好臉色?”
軒轅墨澈微微地皺起了眉頭,軒轅無痕這一較勁還真是讓他頗為頭疼。
“哥哥......那個......那個我能請哥哥喝茶嗎?”
軒轅墨澈望著軒轅無痕那誠惶誠恐的模樣,只覺得有些好笑。
“怎么了,突然這么的乖?”軒轅墨澈眉宇間微露笑容。
“沒有,我這是想要賠不是,哥哥愿意么?”軒轅無痕想著跟皇后說好的話,要是可以,他現在就想要直接拉四哥哥走,也不用在這里自己一個人躊躇不前。都是那個可惡的衣祈風,害了哥哥。
軒轅墨澈因軒轅無痕而感到在這個冰冷的皇宮里,還有一絲絲的暖意,而正是這一絲的暖意,讓他遲遲沒有下定決心。在無痕的心里,他是弱不禁風的哥哥,恐怕也僅是在軒轅無痕心目中是這樣,在很多人心中,他這個雍王爺可都想除之而后快。
人人都巴不得他死。
就連他的父皇,恐怕也是......
“哥哥,你為什么不說話?”軒轅無痕局促著,趨前一步,小聲問道:“哥哥還是不能原諒我么?”
軒轅墨澈沒作聲。
他低下頭,看著雪地里凌亂的馬蹄印子。那是軒轅封鏡的馬匹留下的,雖然只是一騎所留,內里卻比千軍萬馬還要兇險。
如今這個時候,他豈能有那份閑情坐下來喝茶。
人心難測,何況還是一國之君的心。
皇帝若是當真有什么行動,必定是下手猛如雷霆,絕對不會給他們留下半點反擊的余地。
當然,想要對抗皇帝,他們也決不能手軟,為自己留下后患。
軒轅封鏡得賜騎馬過宮的事一冒頭,端倪已露,大變就在頃刻之間。
軒轅墨澈望著軒轅無痕,默然良久,似下了什么決定。
“若是五弟真有那個心,那就明日過來綠蔭拂柳莊吧。”
軒轅無痕似不信的看著軒轅墨澈,問道:“哥哥,真的可以嗎?”
“當然,你是我的弟弟么。”軒轅墨澈笑了笑。
“嗯。”軒轅無痕用力地連點了幾下頭。
軒轅墨澈臉上浮出復雜的笑容,長嘆一聲道:“大家都是兄弟,最近卻都生疏起來。確實是該親近親近了。”
軒轅無痕聽得一愣一愣,半晌才問:“哥哥,說的是真的?”
“我何必騙你?”軒轅墨澈把腰上一個玉佩當成信物丟給軒轅無痕,又指了身邊一個貼身侍衛,命令道:“明日晉王爺要進莊,誰也不許攔著,讓寧遠在門口守著,見到王爺就要好生伺候著。”
說完,又居高臨下看著軒轅無痕道:“好了無痕,這事就這么定了,明日你過來,現在我去跟父皇請安。”
“哥哥......”軒轅無痕喜出望外,捧著手上的玉佩,還想再問。
軒轅墨澈卻已經轉身離去。
那墨黑的長發就揚在風中,似要將一干人等遠遠地甩在身后......
軒轅墨澈又在祥福宮等候了半天,與那些候在外頭的大臣們周旋了半天,直到天微微露出霞光,才得到了皇帝的召見。
原以為會像前幾次那樣,被侍衛們擋在廊下吹西北風,竟是沒想到這次居然被召見了。
軒轅墨澈無端地心里一凜,苦澀地扯了扯嘴角,邁步跨入了殿門。
這在位多年,如今纏綿重病的皇帝,一向對兒女情長顯得不屑一顧,皇帝的心里頭,除了自己的帝位外,還留下什么?
軒轅墨澈其實很想要問問皇帝,在他的心目中他可算是他的兒子?
這么多年來,皇帝沒有給過他半點的父子之情。
他跟著內侍進到宮內。
里頭的地龍燒得比前次更熱,進門就讓身穿厚裘的軒轅墨澈出了一身大汗。
軒轅墨澈不由皺眉,想不到父皇已經虛弱到如此地步。
“兒臣給父皇請安。”
皇帝似乎一直不曾下過床,半躺著,腰靠在紫金方枕上,臉幾乎和那紫金枕的顏色差不多,只多了一份病人特有的青氣。
皇帝把軒轅墨澈叫起來,神采不足卻仍留著幾分犀利的視線,緩緩打量著兒子,“好不容易病好點了,才有精神召你來見。澈兒,最近都忙些什么?”
軒轅墨澈恭謹答道:“兒臣這身子也沒什么事可做,只是在綠蔭拂柳莊靜養外。”
“嗯。”皇帝緩緩點頭,“那你就應該好好的在綠蔭拂柳莊內,何苦還要跑進宮。”
“兒臣惦著父皇的身子。”
“朕的身子如何自然有太醫們看著,你身子不好,就該好好的休息。”
“是,兒臣知道。”
兩人干巴巴地說了兩句,都沉默下來。
雖然親如父子,卻仿佛彼此間隔著一層捅不穿的硬殼,氣氛變得壓抑。
良久,皇帝面無表情地問:“澈兒,今日父皇召你進來,你是否有什么話想要問?”
軒轅墨澈驀然一震。
他聰敏機靈,怎可能聽不出皇帝的口氣。
皇帝的心思可等的緊密,他這么問若是自己不好好的應答,恐怕他今日能不能出這個祥福宮都很難說。
若想保住自己,唯一的辦法就只有立即向皇帝表明他的立場。
但這樣一來,即使自己能逃過一劫,可一切都又會回歸到原點,而他多年來的計劃都將毀于一旦。
軒轅墨澈心中發冷,目光卻非常堅定,想了片刻,跪了下來,沉聲道:“父皇,今日進宮兒臣見到齊王了,父皇齊王性子沖動,您讓允他在皇宮騎馬,恐是不妥。”
皇帝臉色微變,緩了緩,啞然失笑,“你這是在說朕的不是?”目光極為嚴厲。
軒轅墨澈半分也不猶豫,居然頂了上去,“兒子君前無禮,任憑父皇處罰。”伏在地上,紋絲不動,硬挺得像鋼鑄般。
頭頂上又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朕知道了。”一會兒,皇帝的聲音傳進耳膜,“雍王。”
“在。”
“你下去吧。”
軒轅墨澈朝皇帝磕了頭,站起來,靜靜側著身退出去。
皇帝看著兒子離開,那深邃的黑瞳里藏著誰也看不透的東西,深得無邊,冷冷的,讓人心里滲著寒氣。
眼看著高大挺拔的背影在門外一閃,轉到再也望不見的地方去了,他才長長吁了一口氣,低聲道:“你們都出來吧。”
殿后的垂簾伸出,走出兩個人來。
一個是太傅陳謙和,另一個,卻是皇帝極信任的老太醫錢掣城。
皇帝免了兩人的禮,要他們坐到床前的兩個繡墩上,問:“雍王的話,你們都聽到了?”
兩人都相當沉默,老臉上的皺紋每一條都顯得沉重,點了點頭,沒有吭聲。
皇帝嘆道:“他今天來,說的這番話,可是在向朕暗示么,你們想必心里頭也明白。他可是當真一點都不怕朕這個皇帝?”冷哼一聲,目中厲色忽現。
陳謙和見皇帝動怒,站起來道:“皇上請聽老臣一言。”
老態龍鐘地朝皇帝作了一揖,才徐徐道:“皇上,雍王之事老臣也不敢說些什么。不過目前的大事是如何穩定民心,如何將損失降至最低。而且老臣聽見外頭傳言,近日齊王頻頻和外官聯絡,還幾次暗中到其舅家中,俞妃的兄弟也多次在朝中妄言,這都不是小事。請皇上三思。”
“你是他的太傅,師生之誼,自然護著他。”皇帝把視線投向錢太醫,“愛卿怎么不說話?”
錢太醫垂頭想了想,站起來,磕了一個頭,答道:“還望皇上能再看看,老臣實在相信雍王真有謀反之心。”
“他沒有么。”皇帝說了一句,卻不如何惱怒,思索片刻,臉上顯出疲倦,輕輕揮手道:“下去吧。唉,這孩子的心思,我這個做父親的還真是從沒有莫透過。”
軒轅墨澈回到綠蔭拂柳莊,心情沉重。
寧遠從里頭趕出來迎接,見面就稟報,“王爺要小的送到齊王那的東西,小的都派人送去了,齊王爺當時不在,說是出宮去了,俞妃娘娘看了東西,笑得合不攏嘴,直夸王爺心細。”
軒轅墨澈沒理會他,把披風丟給侍從,徑自往里走,走到房門處,又忽然剎住步子。
寧遠跟在后頭,見他站住了,偷瞧他臉色。
這王爺這會的臉色,可是比離開前黑了許多。
必定是在外頭有了什么事。
這會他倒是希望那在房里的王妃能出現,這樣王爺的臉色才會緩和下來吧。
不知怎的,他對那個王妃是越來越依賴了,仿佛只要王妃出現,王爺就會變得心平氣和,特別的平易近人。
見軒轅墨澈現在一臉王不痛快,寧遠小心起來,輕聲道:“今早上朔王爺過來了,是王妃請過來一同玩雪的。”
軒轅墨澈悶了一會兒,才問:“朔王爺來了?”
“是,王爺出莊后不多久,王妃就命奴才去請朔王爺過來,說是要玩雪。”
軒轅墨澈輕輕“哦”了一聲,輕輕道:“是么。”對寧遠吩咐道:“那現在朔王爺可還在莊里?”
“沒在了,用過午膳就離開了。”
“知道了,那你去忙你自己的事吧。”
“王爺......”寧遠猶豫著,他到底該不該說早上擔心的事?不過這鬼醫朔王爺都來過了,也沒說什么,他是不是應該說?
“什么時候連你也對我吞吞吐吐起來了?”軒轅墨澈斜覷向寧遠。
寧遠抖了抖身子,彎下身,說道:“奴才不敢,奴才只是有些擔心王妃的身子。”
“王妃怎么了?”軒轅墨澈一聽滄瀾雪有事,臉色驟然一變。
寧遠當下更為壓低了身子,說道:“奴才也是猜測,王爺走后,王妃就起了,奴才瞧著王妃那臉色像是發熱了,可王妃說沒事,而且朔王爺早上來過,離開時也沒留下什么話,想來是奴才多心了。”
“你先在房外等著。”軒轅墨澈斂下了目色,將話一扔下,就撩開了簾子,走近了房間。
寧遠應著,守在房外,半步也不敢離開。
到了門前,軒轅墨澈掀了門上的厚掛毯,進入。
房中,地龍燒得旺旺的,暖烘烘舒服極了。
軒轅墨澈一進門,下意識地舒了口氣,露出一絲愜意,抬眼,看向已向他走來的滄瀾雪。
滄瀾雪走至軒轅墨澈的身前,抬手,為他拍去身上殘留的積雪。
軒轅墨澈習慣性的摟上滄瀾雪的腰肢,問道:“雪兒,今日一天可是有忙些什么?這外頭冷,里頭倒是挺暖和,你怎么還穿這么多。”
繞到前面,指尖摸索著,去幫滄瀾雪拉下巴處襖裘上的鮮紅緞繩。
滄瀾雪本來就渾身泛著熱意,軒轅墨澈就算沒有什么動作,她也覺得身子發軟,連膝蓋都是軟的,經由軒轅墨澈手指的地方,更是發著麻。
“才回來,就沒個正經。”滄瀾雪抬起手輕輕阻止,轉過身,避開了軒轅墨澈投過來的目光。
“回來自然就沒了個正經,還是說雪兒不喜歡我這樣?”軒轅墨澈笑著貼上去,手指撫摸上滄瀾雪后勁的肌膚,觸手的滾燙,讓他緊鎖起眉頭。
“澈,我有話要說。”滄瀾雪顫了顫身子,回過身,握住了軒轅墨澈那只不老實的手。
軒轅墨澈反握住滄瀾雪的手,將她納入自己的懷中,低眼,問道:“病了,怎么也不跟那庸醫說?”
“我沒有病,只是身子有些微微發熱罷了,要是真的病了,庸醫還能讓我玩雪么?”滄瀾雪靠在軒轅墨澈的肩頭,低聲道:“澈,要是我對你隱瞞了什么,你會生氣么?”
軒轅墨澈摟著滄瀾雪朝著床榻走去,說道:“雪兒,我是個很霸道的丈夫,要是你問我,你有什么對我隱瞞了,我當然會生氣,我希望我們兩人間是不會存在任何的秘密。不過,我現在對你來說也同樣有著許多的秘密沒有為你解答,所以相等的,若是你對我隱瞞了什么,我也沒有那個資格去對生氣。”
滄瀾雪回過身,發現自己的五指不知何時貼在了軒轅墨澈的手背上,本是推拒的動作,竟似成了勾引,指尖觸到軒轅墨澈熱熱的肌膚,宛如寒冬和夏日驟然極不融合地撞到了一處。
她被燙到似的把手一縮。
軒轅墨澈見她把手撤開,在她耳邊低沉地笑起來,“都已經是老夫老妻了,怎么還這么害羞?”
“澈,我真的有話要說,你先停一下。”滄瀾雪本是泛紅的臉上,更為得緋紅一片。
“你說,我做我的。”軒轅墨澈含笑著道。
“你這樣我沒法說話。”滄瀾雪橫了眼軒轅墨澈,“等一下,你才回來,必定很累了。”說著,把軒轅墨澈按在了床上。
軒轅墨澈翹起了二郎腿,抬眼,瞧著一臉紅光的滄瀾雪,問道:“雪兒到底有什么話要對我說?”
“澈,寒煙,你覺得她可信么?”
軒轅墨澈臉色微微一僵,瞬間轉柔,拉過滄瀾雪,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說道:“寒煙私下找過你。”
“嗯。”對于軒轅墨澈的話,滄瀾雪沒有絲毫的驚訝,經過早上衣祈風那一席話,她也猜到了,軒轅墨澈必定早就已經知道慕寒煙找過她的事情。
“寒煙,她是雁北的公主。”
“慕寒煙是雁北的公主?”滄瀾雪驚詫地望著軒轅墨澈。
“是,這件事其實我早就知道了,如今雁北陷入苦戰,她身為公主有些事她不得不做。”
“你原來知道的遠比我還要來得清楚。”滄瀾雪苦笑。
“那只是我比你更為早的認識寒煙,不過最近寒煙的情況確實有些反常。”
“她居然給我送來了三年前被奪走的木盒子。”滄瀾雪道。
“還有這事?”軒轅墨澈挑起眉。
“是的,所以,我必須要前往雁北一趟。”滄瀾雪應著。
“雪兒,我很高興,你能對我坦誠。”軒轅墨澈寵溺地點了點滄瀾雪的鼻尖。
“我只是覺得這些事應該讓你知道。”滄瀾雪忽然覺得心情放松了很多,果然有些事,她根本就無需要隱瞞,因為澈本來就是個無所不知的大怪物!她就算隱瞞也隱瞞不了什么,仰起頭,望著軒轅墨澈光潔白皙的下顎,滄瀾雪又道:“皇后也派人找過我,說是要見我。”
“那你的意思呢?”軒轅墨澈下巴磨蹭著滄瀾雪的發絲。
“澈,雖然我不是很清楚勵皇國內部到底出了什么事,不過我倒是聽聞外頭有人說起萬商黎的事,并且還說那黑衣人就是我。”
“這件事你不必掛在心上,反正要來的還是要來。”
“澈,是不是我給你帶來了很大的麻煩?”滄瀾雪坐起身子,望向軒轅墨澈。她把事情想得過于簡單,以前只是認為北倉晨想要殺萬商黎,不過是想要斷了軒轅墨澈的后路,可現在看來晨是另有所圖。
她是四王妃,是軒轅墨澈的妻子,她去天牢殺害萬商黎,別人所想的肯定是以為軒轅墨澈想要殺人滅口,從而讓軒轅墨澈成為皇帝懷疑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