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燙傷的話,最好立刻冷卻下。
叮,細小的高音響了起來,幾根細長的冰柱滾落到了桌子上。
思雪寒一副深感興趣的樣子探出身子。
抓起一根冰柱,看了幾眼后,輕輕地舔了一下。
“……是冰。”
“那是當然了。因為做的就是冰。”黃麒像是看白癡一樣望著思雪寒。
“本來,并不是這樣用的……”藍麒輕聲解釋。
“但現在,只能這么做了。”紅麒隨后補上一句。
“就是說啊。”綠麒好笑的聳著肩頭。
就在周圍的人隨意地指手畫腳的時候,軒轅墨澈使勁拉扯著椅子,站了起來。
“我回房間了。”丟下一句冰冷冷的話,軒轅墨澈走出了食堂。
不難看去,那背影有些微微的發顫。
“啊啊,生氣了啊。”目送著軒轅墨澈的背影,綠麒悠閑地輕聲說道。
“那家伙,不是總在生氣的么。”黃麒皺著眉頭,涼涼的說道。
“確實,沒見過他笑呢。”綠麒表示贊同的點點頭。
“看來燙得真是很厲害啊。”藍麒有些擔心的小聲道。
“應該不是吧。”紅麒托著下巴,如此說著。
滄瀾雪也站了起來。
想要去追趕軒轅墨澈。
她并不是對惡魔們感到氣憤。
只不過,是察覺到這些家伙實在是太沒神經了。
現在更是如此。
但是,她多少還是有些在意軒轅墨澈的樣子。
白天爭吵一番就分開了,他或許還有些無法釋懷吧。
“小丫頭也要走么?”
綠麒的聲音讓滄瀾雪停住了腳步。
帶著些許的焦躁,滄瀾雪轉過身,想也不想地回答道。“我也被燙傷了。”
“……嗯?”綠麒愕然地望著離去的背影。
將帶著呆滯氣氛的食堂拋在身后,滄瀾雪迅速地走向了二樓。
滄瀾雪本想特意敲個門的,但最后還是放棄了。
這也是自己的房間,而且里頭的是她的丈夫啊!
為什么還要去顧慮這些?
她小小地嘆口氣,靜靜地推開門。
那從水盤中散發出來的淡淡光芒在房間內靜靜地搖曳著……
軒轅墨澈正站在自己床邊解下裝備。
他已經注意到滄瀾雪回來了,但卻毫無反應。
滄瀾雪反手關上門,在自己床上坐下。
低下頭,一言不發地搖晃著發絲。
這種氣氛最近越來越顯得平常了。
然而,今天卻感覺格外沉重。
她想跟軒轅墨澈說些什么,卻找不到話題。
這種讓人坐立不安的氣氛慢慢地折磨著神經。
再也無法忍受這種沉默。
滄瀾雪揚起臉,決定先隨便說點什么。
就在這時,軒轅墨澈將脫下的外套放到了床上。
淡淡的一縷,出現,又消失在空氣中。
甘甜的香味輕輕掃弄著鼻尖。
仰起頭,滄瀾雪確認般地嗅著空氣中的氣味。
給人奢華感的香味,顯然不是天然的。
經過調合的味道……是脂粉味。
澈的身上怎么可能會有脂粉味?
最近他們已經好久沒有……
何況,她從不涂抹那些東西,所以即便是,也絕對不是屬于她的。
那是什么地方來的?
那種過于濃郁的味道,讓人感覺并不舒服,而且有種煙花柳巷的味道。
白天,與軒轅墨澈分開的地方--正是小巷。
“……”滄瀾雪不敢相信地盯著軒轅墨澈。
軒轅墨澈將裝備解了下來,坐在床上。
難道那個時候,軒轅墨澈毫無理由地不辭而別就是因為這個么?
滄瀾雪更加混亂,甚至有些氣憤,她想要去相信澈的。
應該相信他的。
澈并非是那種人。
不過,仔細想想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以前那么整天都在想著那些事,每次不都是黏著她不放的人,卻突然變得冷淡了下來。
澈,已經好久都沒有擁抱她了。
是她多想了么?
他真的開始厭倦了自己?
想到在河邊的那個吻,連在那種情況下,他居然也能忍住。
他是勵皇的雍王爺,想要什么樣的女人沒有呢?
這么多年來,他身邊到底逗留過多少女人,自己從沒有真正的思考過。
澈的心里,是否有過別的女人呢?
從未想過,自己會是澈唯一的女人……
畢竟,他的過去,自己沒有介入,也不奢望能是唯一。
可,如今,想到此事,居然會令她如此的心痛。
看來這就是貪心的結果。
不要去想了。
她現在就像是遭到了背叛……
滄瀾雪有些可笑的自怨自艾地扯了扯嘴角。
滄瀾雪抱起雙膝,啃著自己的膝蓋。
自虐帶來的疼痛游走全身。
然而,她卻像反抗一般更為用力地咬了下去。
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會變成這樣。
總之就是很沮喪。
沮喪,還有些許的悲傷。
察覺到軒轅墨澈的動靜,滄瀾雪抬起頭來。
軒轅墨澈正驚訝地看著她……
“……怎么了?”
“……”
滄瀾雪什么都答不出來。
聲音在喉嚨深處灼燒著,刺痛著。
無法正視軒轅墨澈的眼睛,她拉過被褥將自己從頭到腳地包住。
“……我要睡了。”
聲音嘶啞。
她緊緊地閉上眼睛。
不想讓軒轅墨澈察覺到自己的動搖。
但是,軒轅墨澈的氣息馬上就來到身邊。
滄瀾雪的心臟劇烈地跳了起來。
“哪里痛么?”
軒轅墨澈的聲音,穿透了柔軟的黑暗。
“雪兒。”
感覺到自己的肩膀被隔著被褥抓住了,滄瀾雪差點跳了起來。
“……沒什么,睡一覺就好了。”
佯裝平靜,滄瀾雪將身體蜷得更緊了。
好像完全暴露出弱點一樣,這種不安逐漸變成恐懼,將滄瀾雪籠罩住。
就這么等了一會兒,軒轅墨澈的氣息漸漸遠了。
滄瀾雪從心底松了口氣。
強力鳴響著的心跳也慢慢平復下來。
做著深呼吸,滄瀾雪的腦海中反復閃現著同樣的話語。
沒什么。
到了明天,一切都會消失的。
明天,會一如往常的。
--沒關系。
曾經是曾經,現在是現在,過去的她何必去計較,只要想著將來。
只要想著將來……
這樣一來就不會有什么障礙,就能像之前一樣繼續下去了。
自己以前就是這樣過來的。
一個人活過來的。
所以--沒關系。
--睡不著。
來祥直起身來,用兩手壓住額頭。
那時的記憶肯定會復蘇。
來祥用左手觸摸著右臂,皺起眉。
那時,軒轅墨澈才到來祥的腰那么高的時候。
有時,來祥會帶軒轅墨澈到后院中,教他劍術。
那時為了讓他強身健體的。
那時候的軒轅墨澈,實在是太過的瘦小,一身的病痛,折磨著那弱小的身子,簡直讓他無法相信。
雖然身子不好,可軒轅墨澈有著極高的天賦,劍術很快就學會了。
覺得他是個可塑之材,來祥也很滿足。
而且,軒轅墨澈和自己也更為親近了。
從一開始的疏離與冷漠,到最后宛如父子般的情感。
他一直獨來獨往,從未想過要組建屬于自己的家,但還是像對自己的孩子一樣疼愛著軒轅墨澈。
就這樣,不知是第幾次他進入軒轅墨澈的宮殿……
他滿懷著期待,想要見到自己可愛的小徒弟。
可是,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
--那便是噩夢的開始。
宮殿還沒來得及進入,就聽到從內傳來的嘶吼聲。
那是仿佛能撕裂人心肺的慘叫。
他就站立在宮殿的門口,看著看著就僵硬起來。
在華麗的殿堂中,飛散的鮮紅……
軒轅墨澈那瘦小的身影,被鮮紅所覆蓋。
那簡直,是因被染紅而喜悅的恍惚表情。
軒轅墨澈的手中,看似斷氣的宮女的尸塊在滴著鮮紅的血。
把那遺骸當做可愛而珍愛的東西一般,軒轅墨澈--浮起了笑容。
他把臉貼上尸體撕裂的腹部。
“……”說不出話來。
周圍的一切都褪了色,只有眼前的情景放出鮮艷的色彩。
一種身體要傾倒的錯覺侵襲而至。
紅色白色,和紅色。
灼燒眼睛的,軒轅墨澈的笑容。
那時,充斥來祥體內的感情既不是憤怒也不是悲哀。
--好羨慕。
那種心情,仿佛電擊一般,從頭頂竄到腳跟。
自己都對自己感到愕然。
羨慕?
羨慕什么?
一邊捫心自問,他一邊把視線釘在軒轅墨澈身上。
軒轅墨澈--那無所顧慮地瘋狂的笑容。
是的。
我,羨慕的就是那個。
那是我,絕對不可能得到的,強大。
--不對。
--沒什么不對。
否定和肯定的聲音,同時在腦中響起。
在此之前,自己一直在戰斗著。
想要變得比誰都強大。
但還是沒能成為出名的劍士,志向也半途而廢了。
為什么呢?
他明白其中的理由。
因為沒有舍棄一切的勇氣。
到最后關頭還是想要保護。
還是想要活著。
肯定是理性在礙事。
所以。
對毫不畏懼飛散的鮮血,毫不猶豫地斬殺禸體,不被任何東西束縛的純粹的斗志,充滿了向往。
能站在頂點的東西。
現在,就在眼前。
寄宿在--軒轅墨澈身上。
“……”回過神時,來祥咬緊牙關。
嘀哩,腦子里響起一種聲音。
其實知道,這是很愚蠢的想法。
本來就不是值得羨慕的東西。
軒轅墨澈其實是個境遇非常悲慘的人。
為什么會那么想呢?
那是因為,一直看著軒轅墨澈的來祥自然而然所了解到的。
受到赤血蠱的折磨,又被那種所謂的母親殘酷對待。
封鎖一切,對母親言聽計從,順從地被養大的軒轅墨澈。
從沒見過他撒嬌,或是哭鬧的樣子。
軒轅墨澈單純的內心受到強行壓迫,不知何時已經步向了扭曲。
也許是因為赤血蠱……
可是扭曲了的卻是他的心靈啊。
所以--無法得到溫暖的他,就轉向別處。
以這種形態,暴露出來。
對于走向嫉妒悲慘的未路的人,自己--
居然嫉妒。
差勁,這個詞都表達不了。
是殘忍。
對方還是自己的徒弟。
不止如此,軒轅墨澈,向自己展露從未向別人露過的直爽笑臉。
自己背叛了,那所有的信賴。
可是,盡管如此。
不,正因為如此。
自己連自己的徒弟都勝不過么?
甚至輸給了自己的徒弟么?
只能擁有,這種程度的力量么?
背道而馳的兩種聲音在撞擊與混合之后,又爭斗起來。
最后剩下的。
就只是漆黑的裕望。
想要,那種力量。
那種想法是--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