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已經在假石頭暗示下命闔府著素服、開大哥家的側門迎林黛玉,為什么他還要弄傷自己?
前面說了,他不是為林妹妹,是為自己。除了話語權,還有更重要的事:絕不能像原著那樣,拖到晚上再討論林妹妹的住宿問題。
老太太狡猾,一再索討把外孫女弄來,卻拖到黛玉要入府了都不安排住在哪塊。
王夫人也就那么蠢,樂得不聞不問,竟沒發現里面的大陷阱:她的寶貝兒子一直住在賈母的碧紗櫥里,到時賈母順口說讓黛玉住碧紗櫥、寶玉移出來跟她睡,以原版寶玉的性格會肯跟老太太睡嗎?肯定說睡在碧紗櫥外的炕上就行了。
炕是里外相聯的,只隔一道薄板,“男女七歲不同席”,黛玉不是原著中所寫的比寶玉小兩歲,是只小一歲,已經七歲了。雖說是虛七歲,但古人就是算虛歲。一個七歲一個八歲,同榻而眠,就好似原版寶玉嘮叨的“當初姑娘來了,哪不是我陪著頑笑?一桌子吃飯,一床上睡覺”。古代啊,這一睡,娶不娶黛玉,他都沒有好名聲!
穿越牌寶玉拒被坑,他想過了,即使自己去老太太的暖閣住也不好,表哥表妹夜宿一棟房,好說不好聽的。故此今天他怎么也不能去家廟還愿,先解決住宿。
卻說丫環入屋傳報賈母一行來了,王夫人忍氣欲起身迎接。
假石頭突然睜開眼,聲音虛弱、語氣堅定道:“太太,我頭暈,萬不可移動,莫碰我,等太醫來了再說。”——為什么自傷要撞頭?就是為免被老太太帶走!
王夫人一疊聲應了,王家是武將之門,這方面的常識她有。
賈母近了、更近了,哭聲念聲一并上。寶玉蛋疼頭疼:王夫人笨嘴拙舌絕非枉擔虛名,連個過渡都沒有,硬梆梆聲稱她的寶貝小兒不能移動。
賈母不睬她,徑自在大丫環鴛鴦、琥珀攙扶下進了房,一看寶玉,驚的倒吸冷氣!
承自原身外殼的假石頭樣貌那叫一個好,活似耽美文中的絕~色小受,皮膚細膩似白瓷般,這種皮膚稍擰一下就會青紫,哪經得起假石頭撞炕壁,一顆腦袋烏青腫漲活似豬頭。還有爪子,擦出血的左手包的如豬蹄,仿佛整只爪子斷了一般。
賈母“嗷”一聲大哭,心肝肉兒亂叫,卻沒撲上前將寶玉抱懷中揉搓。她也是將門女,對外傷不說懂的比王夫人多,基本常識不會不清楚。
假石頭被她的哭叫功震的耳朵嗡嗡,被迫眼微睜,氣若游絲道:“老祖宗,我、我自己跌了……跌了一跤……”——本傷患都到這程度了,行行好讓我靜養!
賈母未能領悟愛孫的暗示,照她看來,撞著頭可不敢暈,一暈兩暈沒準醒不來了!于是高聲斥罵丫環婆子,襲人李嬤嬤等齊齊跪下請罪。
賈母又厲聲問襲人經過,襲人哪能答出:小輩給長輩請安,跟著服侍的丫環婆子都是站在廊下候著,沒傳喚不能入內。
賈母一聽是在王夫人客房出的事,立即惡橫了她一眼。奈何王夫人只顧抹淚不看她,于是她轉而問金釧兒。
金釧兒暗暗叫苦,她能做到王夫人身邊第一丫環,自是擅長襯度王夫人的心思,照實說太太肯定著惱。不實說,趙姨娘、周姨娘就站在門口簾邊。周姨娘倒也罷了,一個無所出的姨娘向來老實不吭聲。趙姨娘仗著生了一雙兒女,連太太都敢冒犯,性子又是渾不拎,沒事還要生事呢,且趙姨娘本是老太太之婢,老太太把她叫過來一問,多半添油加醋。
情勢不容她拖延搪塞,金釧兒牙一咬,刪繁就簡:“寶二爺向老爺請教學問,說的長了些。寶二爺又不許奴婢扶起,說‘男女授受不親’,起身時一晃撞著炕壁。”
賈母沖天怒火騰騰燒,照臉朝王夫人啐了一口唾沫,罵道:“這回你們趁心了?!素日里成天逼著他念書念書,才多大一個小人兒,生生把膽子都唬破了,見著他老子就好似鼠見貓!還‘男女授受不親’,大家公子哪個不是丫環婆子服侍?獨寶玉要做異數?逼到寶玉做個迂腐呆子,逼到他死了,你有什么好處BLaBLa……”
前面尤可,聽見“逼到他死了”,王夫人哪還忍得住,直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想當年賈珠過世時,多少人指他們夫妻逼子苦讀,把長子逼到一命歸西!正因此,老太太縱著寶玉不正經讀書,老爺也不敢狠管。
大房賈璉媳婦王熙鳳隨賈母一塊過來的,鳳姐乃紅樓女強人,爽利口巧,乃老太太跟前的得意人,向來老太太發怒總是她勸轉。但她是王夫人的內侄女,老太太指著她的姑媽罵,她不大好開口。
一時賈珠的寡妻李紈到了,她倒是可以為婆婆說句話,可她青春喪偶,被指克夫,在府中如槁木死灰一般,惟知撫養孤子,兼奉太婆婆之命陪侍小姑們針黹誦讀,向來不敢多話,這會也只是站一邊垂首陪聽。
又一時鳳姐的婆婆邢夫人到了,她是賈赦的繼室,不曾生育,上下人等皆說她“稟性懦弱,眼皮子淺見錢就刮”,屬于“上不得高臺盤”的角色,在賈母面前沒地位,且素與“得寵掌家”的王夫人有隙,此時更不會吱聲。
寶玉要扮“傷重”以圖不挪回賈母那邊,不便跳起來大勸,一忍再忍忍無可忍,索性真暈——神念一閃魂入空間。
當初他哇哇向仙姑求“種田空間”,仙姑一聲“滾”將他扔入紅樓。原以為沒指望了,不料那塊扇墜大的“通靈寶玉”果然通靈,自行化出長寬高各一米的小空間。
人們常將此石與人形寶玉混為一談,其實是兩只獨立體,“賈寶玉”乃赤瑕宮神瑛侍者下凡歷劫,而五彩“通靈寶玉”是女媧練補天石時的淘汰石,棄在大荒山青埂峰下,后求到茫茫大士、渺渺真人幫忙,將它塞入神瑛侍者的小嘴,一塊見識紅塵富貴。
神瑛侍者落草后賈家用五彩線編成絡子,套上此石掛在他脖子上。五彩石自然有點神通,仙姑不給穿越牌寶玉空間,它給!只是它能耐有限,開不出偉大的“種田空間”,就一個小小巧巧的暖玉空間,里頭放著一本書和幾枝香。
書是鉛印本《紅樓夢》前八十回,沒續集。五彩石說是某位穿越牌寶玉帶來的,它一生氣將后四十回毀了。呃,所謂續集和同人文一樣,是別人演繹的。
或者換種說法:前八十回是神瑛侍者紀錄自己的凡間歷劫,清人高鶚續的才是小說。
而前八十回也不是太準,一方面是從神瑛侍者的視角紀錄的,他看事物那叫一個阿彌陀佛;另一方面這個紀錄經過后人刪改,原本的第一人稱都改掉了,更別提內容。很多事還不如問五彩石更準些,比如黛玉的年齡,按說神瑛侍者不可能記錯,只能是后人覺得小兩歲談戀愛更美麗。
假石頭第一次穿時便和五彩石接上頭,搞清了不能將紅樓當成虛擬世界。其實假石頭來的“現實世界”也可以倒轉,只不過除了某個或某些倒霉蛋,別人沒有“前世記憶”。反正不管有沒有前世記憶,對生活于其中的人來說,點點滴滴真的不能再真。
話說假石頭入了小空間,亂翻書冊。未幾看到賈母罵人段落,長吁短嘆:“真石兄,人說三個女人一臺戲,賈母一個就撐起大戲!”
五彩石笑道:“看戲的是我,非你個濁物。且快回體,免受針刺之苦。”
寶玉急朝外看,原來太醫到了,正擰眉打脈,其醫箱敞開,銀針閃閃。
他不想領教扎針,回體幽幽掀開眼皮:“頭……暈……”
太醫初始疑惑,繼而醒悟,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又想此子撞了頭,有沒有留下隱癥倒也不好輕言,此等膏粱貴子,不防往重里說。
于是太醫轉到隔壁回答賈母、王夫人等問詢,斟酌藥方去了。
寶玉總算得了清凈,無需避往雞脅空間……或者說不敢避,襲人等死盯在側,如果覺得不對勁叫嚷起來,又是一番官司。
襲人已哭得雙目紅腫似爛桃,卻不敢哭出聲。她是賈母之婢,姓花,家貧被賣為奴。非家生奴在世勛之家不易出頭,她埋頭做事勤懇服侍,竟得了賈母青眼,先是派到來做客的娘家內侄孫女史湘云的身邊服侍,看她不錯,方賞給寶玉。她只比寶玉大兩歲,按府中老例將來是寶玉的通房,若寶玉出事她便沒了著落,如何不心驚膽顫。
寶玉看得心煩,他對付中老年婦女還行,哭泣的小蘿莉他半點辦法沒有,想叫襲人出去又忍下。一眾小丫頭中也就襲人安靜些,換一個更煩。把人全趕走不可能,別說他受傷了,正常睡大覺邊上都有人,全天候身邊永遠有人!什么服侍,監視還差不多!
假石頭也想哭一哭,再一想已經流血,憑什么再流淚?虧大了去。得,關心一下流淚專家林妹妹,他厭厭問:“幾時了?”
襲人脫口道:“午時三刻了。”話出口大覺不妥,“午時三刻”向來是砍頭時辰!想描補又怕露了痕跡。
寶玉壓根沒往那方面想,只暗襯:林黛玉的船大概到碼頭了,要不要提醒眾人一句?闔府仍穿紅戴綠呢!
思之再三,他決定萬言不如一默——自己巴巴提這事,準會令王夫人不快,她會認為寶貝兒子待林家女不一般,然后做些自以為聰明的蠢事帶累自己。不吱聲,賈政察覺自己發的話等同放P,一次兩次能忍,多幾次,再懶理庶務也會爆發,男人都是要臉面的,沒準能把賈家整頓的像點樣子。話說賈政在兩府成年男人中是惟一的“端方”人,他想無論是不是表面功夫,起碼賈政比其他人強些,好些事只能指著這位假爸爸。
又一會,王夫人抹著淚入房。寶玉新染眼淚恐懼癥,委婉道:“我沒事,歇著即可,太太且去打理家事。”
王夫人哭道:“我哪還有心思管事,你這不爭氣的兒,我已將五十歲的人,只有你這一個兒,百般護持,你竟能平白跌個跟頭,倘或有個好歹,丟下我,叫我靠哪一個!”言罷嚎啕大哭。
假石頭不恐懼了,耳朵嗡嗡心擰成一團,他雖無法拿王夫人當母親,可這模樣跟自家老媽像得緊。這會老媽對著植物人兒子,不定哭成怎樣呢。
他望了眼襲人示意她勸勸。襲人倒是想勸,可說什么好?這會說什么錯什么。
李嬤嬤也留在屋里伺侯,因寶玉不見待婆子先時沒湊上前,這會可算得了機會,還是在太太面前露臉!但見她哈哈腰:“太太且收悲聲,這不過一時飛災。老話說福禍相依,王公卿相家的子弟,暗中總有促狹鬼捉弄,或擰他一下,或推他一跤。今兒個顯了形,太太只管替寶哥兒多做些因果善事,往廟里供奉香燭,自能保他平安康泰。”
王夫人本是吃齋念佛之人,寶玉這一跤又跌的大出意外,心道或許真是鬼祟作怪。于是忙不迭出外呼奴喚婢,布置一應“積善”瑣事。
小半個時辰后,金釧兒捧著剛煎好的藥入內。李嬤嬤先前出聲沒被性喜誹僧謗道的寶哥兒嗆聲,自認已奪回在小主子面前的位置,搶著接過碗服侍寶玉喝藥。
金釧兒很是不快地扮了個鬼臉。襲人見了,悄悄向她搖頭——寶玉四個奶母,被寶玉趕走三個,惟有李嬤嬤,老太太發話留著,這等體面人可不敢得罪。
金釧兒不以為然地撇了下嘴,正因李嬤嬤是老太太的人,向來不得太太的眼,如今寶二爺八歲了,眼見李嬤嬤就得告老解事,怕她什么?
二婢舉止落在假石頭眼中,不由暗嘆可悲之人必有犯嫌處。原著中金釧兒因與寶玉調~笑被王夫人一怒炒了魷魚,羞恨之下跳井自殺。神瑛侍者固然混賬,金釧兒也不是本份人,可得遠著,別蒙上淫~母婢的惡名被賈政下死手揍。
喝罷藥又喝了一小碗清粥,假石頭正經合上眼打盹,話說折騰半天真有些困了。
這一覺睡的天昏地暗,直到被襲人推醒,伴說明:“尤大奶奶、小蓉奶奶來探你了。”
寶玉激靈醒神:小蓉奶奶?秦可卿?寧府神秘媳婦?哎喲喂,還沒見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