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疑,成親!
這事他人看著玄幻,但細加琢磨卻又在情理之中。
胤禩對康熙的了解可謂詳細徹底,可很多時候他還是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比如這次毓慶宮事件,若是擱上輩子,就算不削爵位,痛罵一通是少不了的。等了幾天宮里還沒反應,他自己先急了。
尤其這時候隱隱約約有流言傳出,說他與胤禛雖名為兄弟實則曖昧,他不知流言從哪里傳出,但他唯一得罪的也就一個太子,可是這樣的流言對太子有什么好處?難道是看他們這次得罪的人還不夠多還想讓他們的名聲更差些?
趁著花朝節人人踏青的時機,他帶著弘旺進了宮,小家伙多日不見小姑姑早就想念的不行,雖說平日里有弘暉作伴,但弘暉太小,小姑姑會給他講好聽的故事做好吃的給他好玩的,總之,小家伙一早吵著要見小姑姑。
到了儲秀宮寒暄了會兒,胤禩便放下弘旺自己出來了,抬頭望天考慮了會兒,還是去了西暖閣。不管前路是什么,總要踩下去才知道,這樣不上不下的吊著,胤禩自認為自己不是那種逃避的人,該面對的,一定會面對。
其實這些事他也與胤禛討論過,只是他們現在什么動作都做不得,戶部的事情影響太大,他們現在的一舉一動都有人關注,這個時候哪里能再給自己添亂子?
西暖閣的外面種了兩棵玉蘭樹,一棵是白玉蘭,一個是二喬玉蘭,白玉蘭皎潔若雪,二喬玉蘭嬌艷妖嬈,空中隱隱有香氣傳來,胤禩忍不住想要不折上一支?這玉蘭雄奇偉岸但又妖嬈無比,端的是兩個極端的矛盾組合。
李德全遠遠的看到胤禩慢慢踱來,看他要張嘴說話,悄悄的搖了搖手,又指了指屋內,示意現在有事在忙,先等等。
胤禩會意,揣著手便蹲在了欄桿上,端的是無絲毫形象,邊上的侍衛太監們忍不住抖著肩膀輕笑,這八阿哥如今愈大愈發的沒架子了。
幾個人正擠眉弄眼間,就見門簾一掀,一個人大步走了出來,見眾人竊笑不顧儀態也只是眉頭微皺,然后又露出優雅的笑容。
大家看了一寒,趕緊挺胸抬頭,胤禩也趕緊跳了起來,笑嘻嘻的拱手道:“太子哥哥。”
“不敢當!”
胤礽笑的好看,胤禩卻沒看到那雙隨了皇阿瑪的眼睛里有一絲笑意。
胤礽腳下不停,只是在與胤禩錯身而過的時候停了一下,然后低頭在他耳邊說了什么,就見胤禩臉色微變,然后惱怒羞憤,各種表情一閃而逝。
大家看的驚訝。誰都知道,若說好脾氣,便連良妃娘娘也是比不得這八阿哥。這八阿哥不單是脾氣好,還從來不會看不起任何一個人,即便是一個灑掃的小太監,胤禩也一向溫文有禮,他這態度讓大家都很是喜歡接近他,雖未必能說的上句話,但看著就好。而如今好脾氣的八阿哥居然臉色一連幾變,可想而知太子說的那句話有多關鍵。只是盡管心癢如焚,但大家都明白,這不該打聽的,即便好奇的要死,也不能打聽。人可只有一條命。
自說了那句話,兩人各走各的。胤礽出門,胤禩進門。
他剛進門,就見康熙臉色鐵青的可怕,看著他的眼神便如餓狼一般,恨不得噬之而后快,而且那目光里,竟隱隱有種難掩的憤恨。胤禩微驚,結合太子的話再看皇帝此時的態度,再想想現在京城暗中的流言,他不得不有了某種猜測。
只是面上還要裝作不知的樣子,他照舊行禮,剛跪下,康熙就讓他抬起頭來。
胤禩莫名其妙,乖乖抬起頭來,康熙明顯比他剛活過來的時候老了,記得那時候怎么也是青年才俊一枚,而如今,雖說還不到五十,但那眼角的細紋卻多了很多,那雙變得更加成熟的桃花眼,正散發著無以倫比的怒氣。
康熙看著跪在地上的孩子,這孩子一張臉卻長的比女子還漂亮,若不是那兩道英挺的眉毛,身量也不錯,生生會讓人以為是個女扮男裝的女娃。已經二十了還沒成親,雖說有了一個孩子,可是,父子兩個又怎么能撐的起一個家字?對胤礽的話他是不打算信的,這兩年來,尤其是近幾個月,胤礽越加狂妄,這些手足們幾乎都跟他斷絕了來往,他本人卻好無所覺還自得其樂,他不知道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怎么會變成這樣??墒切牡椎降状媪艘唤z猶疑。
老四老八從小黏糊,小時候幾乎有一半的時間兩個人是一起睡的,如今大了雖說有所收斂,可關系到底還是比其他幾個親密許多。要說老九和老十,十三和十四,那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卻沒有他們這么來的黏糊,兩個人在一起那份默契,便是他看了也嫉妒。莫非他們真的有什么?
“最近的流言,你可有聽說!”西暖閣的氣氛很壓抑,明明屋內還生著炭,卻依舊讓人覺得有點陰冷。
胤禩緩緩開口:“有?!?
“可有什么看法?”康熙其實并不在意他有什么看法,他只是想試試,這兩個人之間是不是真的有曖昧。
“沒有!”胤禩慢慢搖頭。
“沒有?好個沒有!”康熙被他這句沒有一下勾起了所有的怒火,這段時間,他不知壓下了多少彈劾他與老四的折子,而如今,他好心的給他機會,卻被他如此的漠視?!澳憬o我好好看看!”
那是一封密信,遞送密信的人不知是誰,規規矩矩的小楷,上面詳細記錄了他自入戶部以來每天的行蹤,而紅批著重畫出來的,兩個月八十天,有六十天他與胤禛同吃同住,那人甚至連他們偶爾勾肩搭背牽手微笑都寫的詳詳細細。
胤禩只覺脊背一陣發涼,若是后世,此人僅憑此證據,便能讓他傾家蕩產,若他果真出軌的話。只是此時,卻一絲松口都不得。若是被皇帝知道嗅出一絲異樣,他連想都不用想,他,必定會被賜死,胤禛也會從此廢掉,沾著先皇后的光,他能活著已是大幸。因此,這事,便抵死不能承認。
“逆倫?悖德?”胤禩倔強的盯著康熙的眼睛,一口一字的道:“若兄友弟恭非得掛上逆倫悖德的名字,那我寧愿,我愛新覺羅家世代悖德!”
“好,好個寧愿我愛新覺羅家世代悖德!胤禩,我小看了你!”康熙怒極反笑,一腳把他踹翻在地。
“胤禩,你若與胤禛沒私情,為何他一成親你便離京?若你們果真沒私情,那個小別莊又是怎么回事?若果真沒私情,又為何,他單單跑到重慶去把你接回來?若沒私情,你又為何到現在還不成親?你說,你給我一條一條的說個清楚明白?!?
康熙自己也知道自己有些無理取鬧,但是這些火在心中埋藏了十幾年,若再不發泄出來,他怕自己撐不到看著自己的兒子登基稱帝那一天。
胤禩心里倒吸一口涼氣,那個小別莊是他與胤禛成親的地方,至今除了兩個孩子還沒帶人去過,若從這一方面來說,兩人之間確實不明不白。
“那別莊有個溫泉,是四個怕兒臣冬天腿難受特意找來的,至于其他,若您果真如此認為,兒臣無話可說!”胤禩的語調沒有絲毫起伏,偏偏就是這比平時還平緩的聲音,硬是讓康熙聽出了幾分心灰意懶幾分難掩的失望,他頓了一下,“若說關心兄弟就是有曖昧有私情,呵呵,那這天下豈不早已污穢不堪?或者,皇父覺得,兄弟間,該是像太子哥哥與大哥一般?”
太子與胤褆這幾年鬧得很兇,幾乎到了水火不容地步。你說東他偏要說西,你說攆狗他必定趕雞,胤褆這人也挺奇怪,若說他對這大位有意,除了太子他與其他兄弟雖說不親近卻也沒有疏遠到哪里去,若說對大位無意,偏偏又事事處處針對太子給他難堪。
康熙聞言默了下來,良久才道:“我懶得聽你那么些大道理。從小到大,你的歪理就沒人能說的贏你。我只給你一句話,若想證明你與胤禩清白,那就找個合心的女子成親?!?
胤禩猛的抬頭,怒瞪著康熙,這一刻,他不是他阿瑪,他也不是他兒子?;拾斶@是活生生的挖了個坑給他啊,讓他跳也得跳,不跳也得跳。若不成親,那便是與胤禛有曖昧;若成親,既是清白又何須證明?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看著康熙嘴角那一絲笑意,胤禩忽然醒悟,他咬牙切齒道:“皇阿瑪真是好興致!”
“……”康熙看著胤禩霍的站了起來,沒趣的咂巴了下嘴,忽然正色道:“別以為我是說笑的,我不管你和胤禛到底有沒有什么亂七八糟的事,我想你們也沒這個單子。但這親,你必須得成。你不為你自己考慮,也要為寶寶想想。這也是你額娘的意思?!?
“……”胤禩無語。
“還有,無論如何,太子就是太子,無論何時尊卑不可忘,即便他有什么不對的地方,你提醒他一下就是了,又何必這般給他難堪?”
“我不是……”故意的。其實我就是故意的。敢威脅我,管你是誰。
“你……好好給他道個歉吧?!笨滴躅D了一下,良久才抑郁的道,“不論如何,他是你哥哥。”
他是你哥哥!他調戲我威脅我的時候怎么不說是我哥哥?胤禩心里冷笑,面上卻乖巧的答應了。
“我削你爵位你可服氣?”
“……服!”
胤禩忽而心涼失望了起來。雖然回京來有額娘有胤禛還有九十十三十四和阿布給他解悶,但實在不如在重慶是自在,那嘹亮的號子,熱情的大小姑娘們,好心的街坊鄰居,且在這北京城,不論做了什么,皇阿瑪第一照顧的,必定是胤礽的感覺。就因為他是太子,就因為他從小沒了額娘,就因為他是嫡子。
這嫡庶之別,尊卑之別,究竟什么時候才能真正消失?他突然好懷念后世那個社會,雖說亂了點,雖說浮躁淺薄了點,但那里,真正的是自由啊。
“我會成親,但我希望由我自己來找,不管喜歡不喜歡,我想找個能對弘旺好的?!奔热怀捎H避無可避,所作一切都成了無用功,這種感覺,怎么就那么可笑呢?
“好!”這聲好應的干脆利落,讓胤禩不禁懷疑七年前,那個滿懷恨意最恨癡情人的和眼前的人,是同一個人嗎?
“那,兒臣告退!”事情說完,胤禩也不想再呆下去了,再呆下去,他怕自己一直緊繃的神經真的斷了。這短短的一刻鐘,從驚到怖到怒再到喜,幾番情緒激變,他幾乎有點承受不住了。
“走吧。”康熙有氣無力的揮了揮手,“回去,成親前,就不要出來了。與胤禛,也不要見了!”
“兒臣,遵旨!”
還是,懷疑了啊!胤禩步履有些沉重,腦子有些渾噩,竟忘了去接弘旺,就這么恍恍惚惚的回了家。而門頭,那‘廉郡王’的匾額已經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