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大哥對這件事怎麼看?”樑振微微蹙了蹙眉頭,看向坐在下手邊的樑開,問道。
現場立即一陣沉靜,早有人注意到這位突然冒出來的族長哥哥端坐,只是不好開口。
樑開微微欠身,向樑振一抱拳道:“族長,我看萬萬不能再派人前去,黑羽向來是我族最強的戰士,況且這冥淵乃萬險之地,恐怕有去無回。”
樑振微微額首,那名年輕族剛想反駁卻被族長阻止,樑振斬釘截鐵的道:“此事就如此,任何人不得再跨進深淵一步。”
事已畢,族人都各懷憂心退出大殿,只留樑家兄弟二人,樑振來至大哥身前,向樑開一抱拳,道:“大哥,現今黑羽我已派出,剩下的事就要仰仗您了!”
樑開站起身,拉住兄弟的手,深切的道:“二弟,父親臨終時,將振興夜魔的重任交由你我,爲兄這些年來卻一直在人間享受天倫,二弟辛辛苦苦守護著族人,爲兄慚愧啊!此次能夠爲族人略盡綿力,日後見了父親也好交代啊!”
樑振聽此言不禁一愣,眉頭緊蹙,道:“大哥何出此言啊!當年父親將你送出鎮靈塔,正是要你在大陸積攢勢力,爲我族人破關做準備,同時暗中監視神龍族的舉動,別人不知,小弟怎能不曉?如今大哥在大陸已是舉足輕重的人物,我那幾個侄兒也是當世英才,大哥怎麼能說無言見族人呢?”
樑開的雙眼不禁有些溼潤,僅僅握住了兄弟的雙手。
沒有了黑羽,夜魔一族有些惴惴,但是族長的命令卻是不得接近深淵半步,再何況這深淵本就兇險,人們雖然爲貿然進入的黑羽擔心卻也只能望淵興嘆。至於樑開的離開與否,卻沒有多少人關心了,雖然族長以哥哥相稱,但是卻很少有人聽說過族長何時還有一個哥哥留在外面充滿光明的世界。
就在夜魔一族整天憂心的同時,北辰大陸的混部落也開始了緊鑼密鼓的籌備,因爲和樑宇同去的幾人在昨天夜裡回來了,並且帶回了一個令所有人震驚的消息,樑宇去了冥淵。
越國的兵將也在這時有所行動,鎮守各方的大軍都在秘密的調動著,此時的北線已經異常緊張,將士站在城牆上遙望北方那無垠的高山森林,心情都不能放鬆,誰都知道黑霧山裡的妖魔非常人所能匹敵。
大陸上的人們所稱的“冥淵”,夜魔一族所說的深淵,其實並不是傳說中的那麼恐怖,它並不是通往冥界的入口,而是一條地下暗道,至於通往何處,恐怕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少數幾個人知曉,而此時又多了一位,就是樑宇。
此刻的他,正站在這條“冥淵”的出口處,數日處在黑暗之中,偶然見到光明讓他還真有些不適應,不過這裡的景色卻是讓他有些熟悉。
此處佈滿了濃濃的雲,濃厚的天地之力似乎要將整個空間漲破,一棵能將整個天空遮住的大樹矗立在頭頂,不正是亙古大監獄的第六層空間嗎?
樑宇此刻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個被人們傳爲夢寐一般的“冥淵”竟然是聯通世間兩座有名塔之間的通道。
樑宇在此地卻絲毫沒有感應到母親的存在,甚至連一絲生命氣息也沒有,洞口雖然已經坍塌,倒是那條突然從水底冒出的根莖似乎有些蹊蹺。
這條根莖似乎是人爲搭建的橋樑,直通洞外,樑宇順著根莖很快便來到了這個熟悉的第五層,眼前的景象不禁讓他大吃一驚,整個世界哪裡還有原來的樣子,短短兩年時間卻彷彿歷盡滄桑,原來的樹木山峰哪裡還存在?現在有的只是一片無垠的沙漠。
猛烈的狂風無情的叫囂著,捲起陣陣黃沙,就如腳步一樣沉重的心情在沙漠中艱難的前行著,這裡已經是這個樣子,那麼母親呢?她是否安然無恙?
正前行間,突然大地一陣顫動,捲起黃沙無數,如若換做兩年前的樑宇,一定會被埋在這黃沙之下了。只見於這黃沙之中突然射出一道光芒,直衝雲際,不過饒是樑宇的修爲再進境,能夠穿過沙海,卻也極難阻擋於黃沙之後那道漆黑的光柱。
只聽樑宇慘叫一聲,整個人被光柱迎頭砸下,隱沒於黃沙之間,狂風更加猛烈,瞬間便將沙漠中的那個大坑填滿。一道漆黑的光芒自空中大笑著潸然飄落。
可惜他的笑聲還未終結,卻又戛然而止,因爲一把明晃晃的刀尖突然在他的胸前透出,刀尖上還滴著鮮紅的血液。
“你……”刀纖細而鋒利,正好穿透了他的心臟,一張嘴那鮮紅的血液便竄出三步遠。
“我還沒有死!”一個溫文爾雅的聲音自背後響起,還是這張掛著微笑的臉龐,“說到底,你終究是個人,人的生命是很脆弱的,墨離!”
刀緩緩的抽離了身體,但是那冰涼的感覺卻更爲明顯,他到死也沒能明白爲什麼樑宇沒有死,爲什麼他的刀能夠直接打散自己的元神。漆黑的身影緩緩的倒了下去。
樑宇緩緩的將戰刀收回刀鞘,此刻,他卻沒有笑,那抹笑容彷彿永遠的消失了。
墨離死了,他的陰謀卻無人知曉,於地下涌動的暗流也伴隨著漸漸化爲白骨的屍體變成黃沙的一部分。
轉眼一月,當樑宇再次身處黃沙之時,腳步變得更爲沉重,並不是因爲天空那輪炙熱的驕陽,而是對母親的擔憂,直到此刻,還有她的任何消息。
一月間,整個北辰大陸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起初地震讓大陸滿目瘡痍,地表多有崩裂的痕跡,而且會時時冒出黑氣,起初,人們並不理解這黑氣代表著什麼。
但是就在一月前,也就是樑宇殺了墨離的同時,人們終於明白了,這黑氣原來是異常浩劫的先兆。
天空中,隕石在無情的摧殘著這個已經滿目瘡痍的大陸,地底下卻爬出成千上萬恐怖的怪物,有他們從來沒有見過的,更有死去後又重新站起來的人們。
大陸上的人們終於在這個時候團結在了一起,甚至連黑霧山的妖魔也在樑起的帶領下團結一致,並且與人類達成了共識。
夜魔一族也終於在地下遷徙到了地表,但是他們始終沒有逃離黑暗的命運,此刻的大陸早已被濃濃的黑霧所籠罩,與鎮靈塔下相比,甚至連月亮也看不到了。
此刻的樑宇內心極其複雜,無數的疑問一直在他的頭腦中徘徊,自己的母親到底去了哪裡?如果墨離不死又會是什麼樣子呢?
“樑宇,我們該走了!”一個溫柔而又熟悉的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嗯……”樑宇用力點了點頭。
似血的殘陽下,數條長長的影子映襯在黃沙之上,黃沙能夠掩埋一切,卻永遠也無法掩埋這滴血的驕陽,更無法掩蓋驕陽下英雄的背影。
……
直到千年以後,人們已經忘記了這些英雄的名字,但是“七星”卻依然是孩童玩耍時扮演的角色。
此刻的樑明也已經是白髮蒼蒼,樑城的城樓已被片片雪花覆蓋,他坐在一張木質靠椅上,遙望著北方,那柄纖細的戰刀隨著他手掌的垂落掉在地上。
“元帥歸西啦!”
樑城頓時傳來一片哀號之聲,這是越國第三任大元帥,也是樑家所剩唯一的血脈。北方吹過的強風夾著冰冷的雪花無情的吹打著城樓上那支帥旗。
在樑明的葬禮上,來了一位不速之客,他面容英俊,背上一把纖細的戰刀,令人感到驚奇的是,他的背上還揹著一卷古老的畫軸。
一位白髮蒼蒼,獨臂老婦默默的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苦澀的搖了搖頭,“哎!人都說人生百年,而歷千年滄桑!他,終究還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