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媒密
在熟悉人的眼中,李曉勉不僅是個很有主見的人,也是個挑剔的人,尤其在對朋友的選擇上,雖然她是北京土著,但在遇到谷昕她們之前,并沒有什么特別要好的同性朋友,她仿佛很容易和異xing成為哥兒們,卻和同性話不投機半句多。
在機緣巧合下,李曉勉認(rèn)識了和她分屬不同領(lǐng)域的同行谷昕,后者的專業(yè)、仗義、魅力四射,令她欣賞,谷昕也同樣欣賞沉著冷靜干練的她,于是,一來二去,兩人成了朋友。
在去《唯尚》之前,谷昕曾和蘇姍在《雅渡》做過短暫的同事,只因谷昕曾替缺乏與人溝通經(jīng)驗的蘇姍出過頭,蘇姍就粘上了她,仿佛牛皮糖般,甩也甩不掉。在李曉勉看來,跟隨而來的蘇姍除卻偶爾有點“公主病”和間歇式的不自信這兩個看似矛盾的“毛病”之外,本質(zhì)上還是個不錯的孩子,于是歡迎小她們很多歲的蘇姍加入。
不久前,李曉勉引羅津津也加入了這個“媒密組合”,雖然李曉勉并不太了解羅津津的為人,但受人之托,做事靠譜又有責(zé)任心的勉姐便常常帶著阿羅出席一些重要的媒體聚會,讓她多積攢一些人脈資源。
谷昕的灑脫、李曉勉的沉著、蘇姍的可愛,再加上羅津津的機敏,這真是一個夢幻的組合,閑暇時,四個人一起去看演出,去新開的特色私家菜館吃飯,去酒吧消磨時光,去度假村打網(wǎng)球……這簡直是李曉勉曾經(jīng)想象中的生活。
高倉健曾說過,人的幸福在于人與人的相遇。這話,深得李曉勉的心,在遇到對味的朋友之前,每個人單獨做一件事的時候,或許有快樂,但沒那么快樂,如果是和三五好友一起去的,那么快樂就會翻倍,也會加深記憶,即使僅僅坐在一起閑聊,那也是一種愉悅。現(xiàn)在,坐在某酒吧,和谷昕阿羅一起等路癡蘇姍,喝著湯利水,李曉勉的心情不錯。
羅津津正在翻看新一期的《今娛樂》,上面有篇文章就某天后級歌手和她的前夫、現(xiàn)任丈夫、前夫情人、制作人、經(jīng)紀(jì)人、前夫的妹妹、前夫情人的弟弟之間錯綜復(fù)雜的關(guān)系畫了一個圓圈狀的圖解說明,這本不是什么新鮮的話題,不過在近日某多棲發(fā)展的女星也摻和到這個復(fù)雜關(guān)系中后,文章作者給出了新的圖示,而且新的圓圈似乎顯得更圓了。指著這個,羅津津笑問李曉勉,這是不是也說明——人的幸福在于人與人的相遇。李曉勉說她抬杠。
事實上,羅津津?qū)顣悦愕挠颜x觀和這個媒密組合的“歷史”沒興趣,她只對蘇姍充滿了全方位的好奇,一個富家女是怎么混到工薪族隊伍里來的?簡直像馬群里混進(jìn)來一只斑馬,都礙眼成黑白了。另外,原本不用工作的蘇姍又為何非要躋身媒體,難道僅僅是因為無聊?眼下,三人在等蘇姍,羅津津便見縫cha針,拿出采訪架勢,展開追問。
怎么形容蘇姍這個人呢,谷昕甩甩漂亮的卷發(fā),又一手托著腮想了想,做起了自認(rèn)識蘇姍以來的第一次剖析——她外型漂亮精致,為人又單純善良,幾乎是被稱作“單蠢”的單細(xì)胞動物。李曉勉補充,蘇姍的內(nèi)心十分脆弱,非常渴望被愛、被關(guān)心,所以她待朋友們非常好,你給她一點友愛,她甚至?xí)屑ぬ榱恪?
羅津津撇嘴,她不想聽這些美化蘇姍的話,便問:“每個有錢人都有鮮為人知的秘密,蘇珊有沒有?她家有沒有……不說是吧,不說,我打聽去,就不信打聽不到。”
谷昕馬上制止,說,甭打聽了,打聽也只能打聽了一條傳聞。該傳聞?wù)f蘇姍她媽歷維坤當(dāng)初剽竊了同學(xué)的作品才獲得了國際金獎,因為那個金獎,V·K服飾才發(fā)的家,而且那個被剽竊的同學(xué)還是歷維坤的情敵。“你要是多參加幾次時裝發(fā)布會,肯定會聽到有人議論,說歷維坤真厲害,不僅一手把情敵打敗了,還把情敵的榮譽給奪了過來。”
羅津津聽得雙眼冒光,果然有錢人有丑陋事件,幸福的背面是陰暗。李曉勉看著阿羅的表情,說道:“為了讓你多了解一些,我也奉送一條,在蘇姍出生前,她父母就已離婚了,而且蘇姍從來沒見過她爹的面。”阿羅聽得又呆了。
至于蘇姍的家庭成員,李曉勉和谷昕一致對她哥哥蘇元有好感,對蘇姍的母親無一絲好感,雖然沒見過面,至于蘇姍的嫂子,不熟,無感。作為女孩,對蘇姍的哥有好感不難,這不能排除其中先天xing的羨慕因素,一種出于女孩都想要有個親哥的羨慕,蘇姍不知道,她作為朋友當(dāng)中唯一一個有親兄弟姐妹的人,是多么的幸福,何況還是大十歲的哥哥,對妹**得就像對女兒似的。
說起不討人喜歡的蘇姍她媽,谷昕和李曉勉一致認(rèn)為,那可是個人物,至少算是個成功的女xing,早年間成立的服裝工作室經(jīng)過二十多年的經(jīng)營,已然成為著名的服裝品牌,很多明星在國內(nèi)品牌中都只認(rèn)V·K。
羅津津心里哼了一下,什么成功女xing,趕上了好時候,有狗屎運罷了!接著又問,蘇姍是怎么混進(jìn)媒體圈的?
這個問題似乎不好回答,谷昕讓李曉勉給分析分析:因為老媽獨斷強勢,蘇姍的xing格中有缺乏主見、膽小怯懦的一面,可能凡事也有例外,愛好文學(xué)的她在從貿(mào)易學(xué)院畢業(yè)后,仿佛吃了定海神針鐵了心,非要從事文字工作,這似乎是她長這么大以來唯一一次和母親的命令作對。最后,感到厭煩的歷維坤默許了,既然事業(yè)有兒子打理并繼承,那么,這個不成器的女兒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吧。
羅津津cha嘴:“你們怎么知道歷維坤獨斷強勢?又沒見過真人,難道聽蘇姍說的?”
谷昕大笑后表示,蘇姍倒真沒說什么,她們是深有體會。一次,《唯尚》的服裝編輯去借V·K的服裝拍片,V·K的宣傳部門說,他們做不了主,得厲總批準(zhǔn)。至于《姣》去借服裝,V·K完全不搭理,因為歷總認(rèn)為《姣》的讀者太年輕,買不起V·K。還有一次《唯尚》做活動,因為請了大牌,V·K倒是贊助了服裝,可只給出場四人中的三個國際明星贊助,因為歷總說了,那第四個人籍籍無名,不配穿V·K。
羅津津咂了咂嘴,下一問是,一個富家女是怎么混到工薪族朋友隊伍里來的?
谷昕表示,這個問題好答,在選擇朋友方面,蘇姍信奉——人無法選擇父母,但好在可以選擇朋友。她主動離開了總欺負(fù)她的由幾個富家女組成的小團伙,認(rèn)定了谷昕這些人,也堪稱是一次蘇姍對自我訴求的覺醒和實現(xiàn),要知道,能做出這樣一個決定,對于柔弱的人來說,是不易的。
人得和讓自己感到舒服的人做朋友,交朋友又不是找罪受,強迫對方或相處不平等,都很難成為真正的朋友。谷昕這樣總結(jié)著心得體會。這時,有服務(wù)生給谷昕送過來一杯特基拉,說是吧臺的那位先生送的,谷昕看了過去,那是一個肌肉型老外,谷昕便舉著杯子搖曳多姿地走過去聊天,把密友們涼在那里。
羅津津又撇嘴了,她對谷昕隨時“發(fā)情”的毛病很看不慣,便把不滿轉(zhuǎn)移到蘇姍身上,“像蘇姍這樣的人和這樣的xing格,很容易讓人產(chǎn)生欺負(fù)她的欲望,一句話,她欠虐!”話剛出口,她的額頭就吃了李曉勉一記“板栗粥”。李曉勉強調(diào),柔弱不是欠虐,蘇姍現(xiàn)在的xing格養(yǎng)成,和她老媽的專制和她老哥的溺愛是分不開的。
李曉勉的定義剛下完沒幾天,她就被接到V·K總部,去接受歷維坤的“審查”,而這次審查讓李曉勉一輩子難忘,而且不爽。
那天,《今娛樂》編輯部出了點事,準(zhǔn)確的說是編輯部外出了點事,周五刊主編賈明博的車被人砸了,砸車的是一個過氣的搖滾明星,因為《今娛樂》周五刊曝光了他涉嫌吸毒的事,一時氣不過,就來滋事。當(dāng)時早退的賈明博剛出門,又慌慌張張地蹩回來,靠在墻上直喘氣,腿肚子直哆嗦,指著電話,打著磕巴讓李曉勉報警。李曉勉先派資深記者高亮去探明情況,高亮立馬叫了攝影記者去拍,說這要拍出來就是大新聞。
把這攤子事剛處理完,李曉勉就看見漂亮的蘇姍來找她,李曉勉的幾個單身男同事立馬來了精神,流連不去,被李曉勉兇巴巴地轟走。
蘇姍把李曉勉叫到外面說話,躊躇地看著她,欲言又止,李曉勉敏銳地問:“有事?”蘇姍吞吞吐吐地,最后期期艾艾地說出了一個字:“是。”李曉勉看著手機上的時間,急切地問:“什么事?”
蘇姍不敢看李曉勉的臉,只不好意思地指指前方的路邊,說道:“我媽想和我們聊聊,瞧,她派來的車就在那邊等著。”
李曉勉詫異:“為什么?有必要見我嗎?我又不是想泡你的男人,需要被她老人家審查?”
蘇姍再次期期艾艾地說:“這個,我也想知道。”見蘇姍的臉上分明地寫著“迷糊”兩個字,李曉勉無奈,只好進(jìn)編輯部拿了包,和蘇姍上車,一直被引到V·K總部。
從上車到下車、從進(jìn)入大廈到走出電梯、從穿過走廊到進(jìn)入總裁辦之前,蘇姍一路將“不好意思”說了好幾遍,李曉勉被說得心煩極了,喝止:“你有完沒完?你唐僧啊,這么啰唆!”
蘇姍突然住了口,并不是因為李曉勉的煩躁,而是因為門被秘書打開了,蘇姍突然看見了老媽那張嚴(yán)肅冰冷的臉。
年紀(jì)奔六的歷維坤表情和發(fā)型一樣的一絲不茍,身著褐色針織長衫,膚色比較白皙,或許是比較消瘦的緣故,額頭和眼角的皺紋比較明顯。
看見女兒和李曉勉走進(jìn)來,歷維坤摘下掛有金色吊鏈的黑邊眼鏡,那眼鏡便和其胸前的琥珀飾針不期而遇。
驀地,李曉勉被一雙犀利尖銳如鷹隼的眼睛擒住,那雙厲害的眼睛似乎在評估她,在研究她,仿佛能看穿她的心肝脾肺腎,在給她一個社會定位,其上的一雙眉毛更是高挑入鬢,可見是個厲害人物。
俗話說,女人顴骨高,殺人不用刀!李曉勉也注意到了蘇姍她媽的高顴骨,這時,李曉勉突然想起了禮貌問題,便微微彎了一下腰,嘴里說著:“歷阿姨好!”
老實說,李曉勉的第一感覺很不好,歷維坤僅僅一個注視就讓她感覺渾身不自在,感到了一種無形的緊迫感在累積、在升級,不知道自己能抗多久,能應(yīng)對多久,不過,就目前的印象來看,蘇姍長得不像她媽,這點甚好。
歷維坤點了點頭,繼續(xù)審視著李曉勉,只見眼前這個中等身材的姑娘,留著一頭利落的短發(fā),劉海兒很長但剪得很有型,顯得很有個xing,穿一雙平底鞋,衣著中xing,斜挎著一款容量很大的帆布包,神情鎮(zhèn)定自若,并沒有因為面見大名鼎鼎的歷維坤,就不敢對視,全身上下有著那份屬于北京姑娘的自在和自信的勁兒。
看到這里,歷維坤不自愿地在心底做了些微的認(rèn)可,看看鎮(zhèn)定自若的李曉勉,再看看自己那因驚恐不安而反絞著雙手的女兒,失落感再次讓歷維坤心生郁悶,原以為這個當(dāng)年喝中藥都沒打掉的孩子會是個上天賜予的奇才,孰知資質(zhì)卻如此平庸。
歷維坤再次將視線掃回李曉勉,說道:“聽說最近這一年多,蘇姍都和你們混在一起,我不是刻薄的家長,但我想知道自己孩子在和什么樣的人交朋友。”說著,歷維坤往皮椅背上一靠,“看來在這群朋友中,你是軸心。”
軸心這個詞,似乎是當(dāng)年美帝常用來形容朝鮮的,李曉勉不認(rèn)為自己能成為什么軸心,從歷維坤的話中,她聽出了這次見面的原因,是歷維坤想查看女兒朋友的檔次是否配得上她的家世。想到這里,李曉勉不卑不亢地回答:“不能這么說,我們中間誰都有特點,但誰都不是軸心,事實上,友誼是圓心,把我們幾個組成了一個圓。”
聽到這話,歷維坤揚揚細(xì)眉,依舊面無表情地說道:“你很會說話,也很聰明,雖然你想表現(xiàn)得低調(diào)一點,”說著,歷維坤看看腕上的手表,“本來我不贊成學(xué)貿(mào)易的蘇姍去做雜志編輯,不過,現(xiàn)在看來,她也能在這一行里學(xué)點東西,雖然她原來的圈子對家族生意更有幫助。”
李曉勉覺得有必要替蘇姍說句話,便從容不迫地說:“從目前看來,蘇姍比較適合也很喜歡做雜志編輯。”
歷維坤終于又看了眼蘇姍,蘇姍還在那里緊張地反絞著雙手,歷維坤嫌惡地閉了閉眼,雙目視著李曉勉,說道:“她倒是很喜歡,至于適合不適合就不好說了,她這個人沒有主見,容易被人擺布,也容易被人利用,雖然是我的孩子,但是,也不得不承認(rèn)她很平庸。”
都說孩子是父母最杰出的作品,是父母的驕傲,但是聽到一個母親這樣說自己的孩子,實在令李曉勉“大飽耳福”,她終于忍不住話中有話:“其實個人倒覺得,明確自己的想法需要一個過程,等將來有了閱歷積累,自然就會有主見了,蘇姍目前只是沒有機會和經(jīng)驗罷了。”
聞言,歷維坤再次挑了一下高聳入鬢的眉,又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說道:“你很直率,也很會表達(dá)自己的觀點,好了,今天比較匆忙,改天請你們?nèi)ゼ依镒隹停疫€有事,你們可以走了!”
此話一出,李曉勉立刻起身告辭,一刻也不想多呆。她不知道蘇姍和這樣的老媽是怎么一起生活的,換作是她,早就離家出走了,至少在外面買房子或租房子單過,又不是沒有那個經(jīng)濟實力,想到這里,她不由得側(cè)臉看看一直大氣不敢出的蘇姍——蘇姍白著一張臉,像逃命似的,快步往外走。
出了V·K總部,蘇姍終于從剛才的驚慌小兔變身為快樂小熊,心情大好地散播起崇拜之情:“曉勉,你真牛,三言兩語就把我媽給搞定了!”
可李曉勉的心情卻不怎么好,一方面,因為剛才的會面氛圍讓她不爽,另一方面,歷維坤對她的直接評定讓她更不爽,至少那句“雖然你想表現(xiàn)得低調(diào)一點”讓她頓感失措,就如同冷不丁地被人看到了裸體一般,沒想到這么容易就被看穿了,何況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被有錢有勢又強勢的人招來喝去的,心里還真不是滋味。
人的幸福在于人與人的相遇,有時候,人的痛苦也來自于人與人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