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他,陸景年平生第一次感到一種痛徹心扉的恐懼。
放好一池熱水,找出一套睡衣,他將她抱進霧氣氤氳的浴室。她像木偶娃娃一樣任他抱著,到了該脫衣服的時候,才警覺地望向仍沒離去的他。
“你自己可以嗎?” 見她點頭,陸景年才放心地退出浴室。
穆晚渾身顫抖地踏入浴缸,任水將自己淹沒 ,她緊閉雙眸,靜靜體會恍如窒息的感覺,當自己再也承受不住時,她躍出水面,淚水洶涌落下。
她像一個無知冒險的孩子,踏著滿是荊棘的路,妄圖接近他的目地,回過頭才發現那是一條用鮮血染成的不歸路。
陸景年倚在門外,面無表情地一支接一支地抽煙。聽著浴室傳來的壓抑哭聲,他心中五味雜陳。
時間緩緩地流逝,她依然沒有出來,只有嘩啦嘩啦的水聲告訴他,她還在??蘼曉缫严В《氖呛茼懙拇晗绰?。
陸景年很懷疑如果自己再不制止,她會將自己的皮膚搓爛。
“穆晚,”這是重逢后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里面的她明顯地被這聲呼喚叫醒了,一切變得安靜。
“用不用我進去幫你?” 里面沒有回答,只是傳出唏唏索索的穿衣聲,不久她拉開門,慢慢騰騰地走出來,卻不去正視他的眼睛。
他在她系的嚴嚴實實的浴袍下還是發現了一片刺目的淤紅。
不理會她的冷淡和漠然,陸景年牽起她的手將她拉到餐桌前坐定,桌上擺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皮蛋粥, 大概是是他做的。
“吃吧!” 他聲音低沉溫柔 ,看不出一絲情緒,“不知道你喜歡什么,我只會做這個,將就著吃點!”
“謝謝!”穆晚說得客氣而疏離。
陸景年覺得很欣慰,她似乎已從剛剛的意外中恢復過來,還能夠表達謝意,還可以安靜地坐在這里。
這是他沒有預料到的,原以為她會如其他女人一樣,要死要活地折騰很長時間??伤齾s沒有,是因為從小沒有母親而練就了一種堅強的性格嗎?
原來同他一樣,他們都不很受命運眷顧啊!
看著她小口小口地喝著粥,陸景年自顧自地說起來:“小時候,我每次生病,母親總會做這個粥給我,喝完粥我的病立刻就好了?!?
他眉開眼笑的樣子吸引了她,清澈的大眼睛聚焦在他英俊的臉上,不忍離開。
這個男人此時是多么的無害,但只有自己知道他其實有多危險。
“所以后來,只要我想喝這個粥的時候,我就會裝病!” 他幸福仿如孩童的模樣,刺痛了她的心。 雖然他如今是恨著的,但也曾擁有過她夢里奢求的母愛。
“你的母親一定十分愛你?”
“也許吧!可是那時她太忙了,忙著替……我的父親打拼,很少照顧到我?!?而父親卻在偷偷地養情人,一養就是許多年。
想到這,他懊惱起來,自己此時不正在跟情人的女兒熱絡地聊天嗎,還給人家做了母親常做的粥。
轉眼間仇恨又占據了整個思想,他努力告訴自己,眼前的這個女孩是無辜的,不應該把她牽扯進來。
他隔著桌子仔細地端詳,她的眼角眉梢都映出另一個女人的影子。
只是眼前的她更溫婉,清麗,少了成熟與嫵媚 ,多了一絲楚楚動人的清純。
沐浴后的她更顯嫵媚,令人忍不住想去采擷。
他竟對那個女人的女兒心動了,他煩躁地甩頭離開餐廳, “臥室有一套衣服,你先穿上,一會我送你回去!” 陸景年的聲音又恢復了以往的冷漠。
“陸景年!……你為什么如此恨我媽媽?” 雖然知道,穆晚還是想親耳聽他告訴自己,這樣自己才會死心,才會遠離那條鮮血鋪就的荊棘之路。
他聞聲背對她站定,“你覺得呢?” 轉身來到她身邊,捏起她光滑的下巴,眼里閃著曖昧而犀利的眸光,“如果有人破壞你的家庭,取代你的母親,致使她精神崩潰,抑郁而終……” 一想起三年前當母親意外得知父親的背叛精神崩潰的樣子,他的恨便溢滿整個身體。
他滑向她飽滿的紅唇,極具挑逗地摩挲,“從此你家破人亡……余生都將生活在孤獨中,你說這樣的恨我母親該如何討回來,我又該如何討回來!”
因為疼痛,也因為懼怕他此時陰鷙的表情,穆晚的淚緩緩流出。
“你好像很愛流淚……” 他以手輕輕為她拭去,“可眼淚消除不了仇恨!” 說完他毫無留戀地轉身, “去換衣服吧!”
時近傍晚,日薄西山,一如三年前巴黎那個美好的晚上,只是穆晚知道所有的美好再也回不去了,有一種情感被她深深地,深深地埋在心底,從此塵封。
季如蘭早已翹首企盼,警覺的眼神不停地在倆人身上來回逡巡。
“謝謝你,景年哥哥!今天玩得很開心!” 她笑靨如花。
陸景年十分默契地回應:“我十分榮幸為妹妹效勞!”
他利落地轉身,上車,發動引擎。
“景年哥哥,” 她又折了回來,“在山上時,你說要送我一件禮物。現在,可以送給我了嗎?”
這倒讓他有些始料不及,“不巧,在公寓里。不過我現在改主意了,這個禮物我還想再保留一段時間,也許還有派上大用場的一天!” 說完揚塵而去。
穆晚褪去強撐著的歡笑,眼神黯淡地隨著母親進入大門。
不是不知他的心思,只是沒有點破,其實根本就沒有禮物,他借口離開只是為了方便那倆人對她動手。
不管基于何種原因,他最終選擇了放棄。
穆晚知道他們之間橫著是一條仇恨的鴻溝,傷害再所難免,只不過是早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