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北風(fēng)急,天灰蒙蒙的,厚厚的積雪,映得滿眼慘白。雪地上個子小小的張三兒蜷縮著背頂著颼颼地西北風(fēng)走。厚厚的積雪踩上去沙沙作響。鄉(xiāng)間的路坑坑洼洼,又狹窄的很,踩的一個不對,腳便會深陷了進(jìn)去。好半天都拔不上來。好在這條路張三兒閉著眼都能來去,才沒發(fā)生什么意外。
這個時候,天還早的很,村里人都應(yīng)該還在夢里的,今年大家都沒有吃喝,能少活動就少活動,也好省點體力不至于那么餓。凜冽地西北風(fēng)呼嘯而來,刀子一樣割在臉上,似乎要割破皮膚,刺穿衣服,直刺到身體。穿了多年的大棉襖擋不住風(fēng)。身子不由一陣顫抖,張三兒機(jī)靈靈打了個寒顫,急忙把頭往襖領(lǐng)子里縮了又縮。感覺似乎才好了些。
寂寞的冷啊,眼前慘白一片,黎明前的黑暗帶著冷冷的氣息。安靜的讓人窒息,就在這時候,耳邊忽然傳來咚咚的跑步聲,張三兒不疑惑,這么早是誰,在干嘛?好在天色慢已經(jīng)慢的放亮了,張三兒倒不疑有它,走近一看原來是本家的小馬哥在自家門前的空地繞著圈子的跑,估計是怕冷才不停跑得。頭戴破氈帽,大棉襖用一根寬寬的帶子系住,腰上斜插著一桿老煙袋,鼻子哧溜哧溜的吸著鼻涕。
小馬哥看見張三兒問:“三弟,這一大早的,你是要干啥去?不等張三兒回答,他打量了張三兒一番急急又說:“咦”帶著網(wǎng),你要下河?這大雪天,你不要命了嗎”?
張三兒鼻子里嗯了一聲。
“你嗯個屁啊,那么大風(fēng),天又冷,你看看有誰敢下的”?北方男人的嗓門都是那么大。張三兒只覺得身邊樹上的積雪簌簌掉落。
“哥啊,我也不想啊,可我娘病了二天,一直不吃不喝得,病越來越重,咱沒錢大夫又不來,我只能下河去撒幾網(wǎng)碰碰運氣,運氣好的話打幾條魚來,也好給她找大夫。”
老大哥把大夫的女性家屬都問候完了,才說道:“三弟,天冷風(fēng)大,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這樣吧,我和你一起去,到河邊看著你下河撒幾網(wǎng)就趕緊上來。”
兄弟倆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很快就來到梨花河堤,張三兒看著河水滾滾,頭也不回地說道:“哥,我到了,把漁網(wǎng)給我,放心,我一定就只撒幾網(wǎng)就上來,天冷, 你早點回去吧。”
半天聽不見小馬哥回答,張三兒覺得空氣驟然變冷,急忙回頭去看,可是身后沒有了小馬哥的影子。漁網(wǎng)就散落在張三兒不遠(yuǎn)處。
張三兒只覺得身上一寒,雞皮疙瘩遍布了全身,腳也有些發(fā)軟。顫抖著叫道:“哥……小馬哥……”北風(fēng)呼嘯,田野里滿是呼嘯的風(fēng)和慘白的雪,哪里還有絲毫的人影。來路雪地上清晰地留著張三兒一人的腳印,小馬哥就像是一直沒有出現(xiàn)過。
一定是在做夢,張三兒驚魂未定給自己找了個說服自己的理由。“媽的倒霉”罵了句粗話給自己壯膽,雖然天氣寒冷,張三兒背后卻仍然被冷汗?jié)裢浮K幸环N想要逃回家的沖動,小馬哥居然憑空消失了。
喘了半天的粗氣,張三兒強(qiáng)壓制住內(nèi)心的恐懼,不斷催眠自己,恐懼終于被家里老娘的病壓倒。用力定了定神。收拾起漁網(wǎng)就要走。
不想還沒走兩步,身后遽然發(fā)出一聲刺耳的聲響,張三兒腳步一踉蹌,跌坐在雪地上。膽戰(zhàn)心驚地回頭看時,卻原來是一枝樹杈被積雪壓斷掉了下來。拍著胸口長出了一口氣,背起漁網(wǎng)往河邊走去。
往年這個時候,大雪封河,一夜之間能凍得河面上能跑馬車,每到那個時候,村里人就都會拿著鑿子來這里鑿開冰塊,下鉤釣魚,有的時候,經(jīng)常還會有魚自動跳上來。梨花河便成了一條溝通兩岸的捷徑。不知道為什么,梨花河今年一個冬天都沒有結(jié)冰。村里的老人都說有古怪,所以張三兒的娘劉氏總是嚴(yán)禁張家的獨苗這個冬天不許下河。不過劉氏的病越發(fā)的重,這才有張三兒一大早瞞著老娘偷偷來了。
河灘上的積雪結(jié)冰了有些滑,張三兒深一腳淺一腳的下了來。收拾好了河邊的漁船,往河面看時不覺又驚又喜。
梨花河上竟然飄浮著整片整片的白魚腹。老天,是什么,一河筒子的死魚啊,這么多年從來沒有這樣的奇景阿。
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張三兒一家是靠梨花河邊生活的漁民,小小的梨花河閉著眼睛都能摸個通透。這條河不過一條小河,雖然豐饒,可今年沒有糧食,幾乎附近所有的的村民都開始捕魚,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被篩了個干凈。今天這些魚可都是哪來的呢?
來不及思索這個深奧的問題,張三兒把船放到了河面上。輕搖橿櫓,雖然逆著風(fēng),漁船還是飛快的往死魚漂去。五歲就開始隨父母親搖船,十六歲的張三兒已經(jīng)是搖船的老師傅。小小的漁船逆風(fēng)而行,仍然快捷的很。
這個季節(jié)是滴水成冰的冬天,且才只有一天,魚應(yīng)該不會壞掉,可以不用撒網(wǎng)了,張三兒興奮:“這魚都是我的了,真是老天爺開眼,我娘的病總算有了著落。”
片刻間,船就到了飄著魚最多的地方,張三兒伸手撈起一條,還沒拿到眼前就聞到一股惡臭。他急忙把魚遠(yuǎn)遠(yuǎn)的扔了出去。天那么冷,魚也會壞,這是什么道理?張三兒不死心,走得遠(yuǎn)了些,又扒拉上來了一條,仍然奇臭無比。又撈了幾條,也都是臭的,顯然,這些魚都壞了。張三兒暗自懊惱自己來得晚了,要是早些來就不會臭了。
也許是下雪,又或者太冷,梨花河上只有張三兒孤零零的小漁船飄蕩,沒有時間思索今天的種種不對勁,小船兒自己輕飄飄搖動,水面上的張三兒靈動敏捷,離開了這片惡臭的死魚水域。不覺間,小小的漁船消失在了梨花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