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五,公孫策與李青雲(yún)道別於耿縣東北二十里的汾水渡口。
李青雲(yún)手下五百赤甲飛虎衛(wèi)一水亮堂堂鍍銀明光甲,身披大紅披風,隔汾水目送公孫策沿汾水朝東北進發(fā)。
望著五百明光鎧騎士,李青雲(yún)和部下心中的激動久久不散。他本以爲公孫策給他的明光鎧最多就是明光鎧模樣的二流水貨,沒有想到都貨真價實的好東西。
有了這五百明光鎧騎士,萬人規(guī)模的戰(zhàn)場,他就可以一錘定音!
有了這防禦性能優(yōu)越,又很輕便的明光鎧護身,這些飛虎衛(wèi)騎士更如虎添翼。生命有了保障,殺傷能力自然倍增。
傍晚,公孫策快馬趕到平陽城,騎鹿隨行的張彩霞到了平陽城前,掏出紙筆,寫了幾句:靈武元年三月十五,君入平陽見富平君董卓。
郭亮見了急忙跑來要求加上他的名字,想到郭亮的身份,張彩霞繼續(xù)寫到:富平侯世子亮隨行護衛(wèi),與君有兄弟情義,恩若手足。
平陽城雖然是郡城,但規(guī)模還比不上正在擴建的夏城,只是個邊長一里出頭,城牆不高的矮矬城。
董卓在府中等待,接引公孫策的是董卓女婿牛輔。平陽城中街道寬闊,除了偶爾的巡哨外,很少看到自由民,就連奴隸都少。
令公孫策等人奇怪的是,大街上居然有乞丐,說是乞丐有些不妥。他見這些人衣衫襤褸,一個個雖然身有殘疾,但污垢滿臉上的眼眸,很是犀利。
“君上,這些俱是百戰(zhàn)勇悍之徒!”成廉警惕望著這羣乞丐,這些人衣衫襤褸,但人人有刀。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們應該都是天兵,因爲戰(zhàn)爭而傷殘。就沒有人給與他們應有的撫卹和尊嚴麼?”公孫策扭頭問郭亮,前行的隊伍隨即駐足。
他平靜的語氣中滿是憤怒,天兵神將是一體,看到這些傷殘?zhí)毂缃竦木狡龋氲搅松駥⒁约白约哼@樣的傳承者的將來。
郭亮也有些不解,望著那些蓬頭垢面,持刀而坐的傷殘?zhí)毂忠娏怂麄儨喩須埰频囊录装櫭颊f道:“大哥,這些天兵應該晉國的,只是不知道怎麼會流落在平陽城,而且老頭子還給予他們佩刀的權(quán)利。”
“老子不是晉國的兵!晉國的兵都死完了,我們是平陽人!”一個面容枯瘦的天兵雙手持刀插在地上,支撐自己站了起來。
公孫策等人一看,原來剛纔這個天兵盤坐靠牆,沒有發(fā)現(xiàn)他膝蓋以下的兩條小腿被齊齊削去。這個天兵雙手各持一刀,作爲柺杖,輔助兩條殘缺的腿站的筆直。望著公孫策等人,他眉目間盡是淡漠。
“你很堅強,我喜歡你這樣的人!”公孫策說完,身旁疤臉跳下戰(zhàn)馬,掏出一壺酒,遞給雙腿殘疾的天兵,隨即疤臉歉意一笑,抽了自己一耳光,連說抱歉。
因爲斷腿天兵雙手各柱戰(zhàn)刀才能站穩(wěn),雙手被固定根本無法接酒。疤臉最是敬重這樣的戰(zhàn)場勇士,更敬重這樣身殘志堅之人。所以抽了自己一巴掌,爲自己的行爲贖罪。
“阿弟,過來。”斷腿天兵扭頭對一名睡在地上的天兵柔聲說道。
那名天兵渾身完整,當擡起頭時,讓張彩霞捂住了小口,瞪大了眼睛。
這名天兵一張臉已經(jīng)被燒傷,鼻子都是殘缺的,雙眼蒙著發(fā)黑的布條,淌著黃色的膿水。他順著聲音,爬到斷腿天兵身旁。
似乎感覺自己到了地方後,緩緩站了起來後,然後摸到斷腿天兵,將斷腿天兵攙扶,露出一個無比駭人的笑容,呵呵傻笑著,笑的很天真。
縱使公孫策心堅若鐵,看到毀容到如此地步的人,還能發(fā)出淳樸的笑聲,心中也是一顫。張彩霞本以爲自己姐妹很慘,但比起這些殘疾天兵來說,又算得了什麼!她淚水不受控制的淌了出來,公孫策默默將手巾遞了過去。
郭亮等人也都低下了頭顱,被那個面容恐怖,卻能發(fā)出真心笑聲的殘疾天兵震撼了心靈。就連居住在平陽的牛輔,也是不好受,扭頭望向他處。
“哥?怎麼了?”毀容天兵的聲音有些稚嫩,可能還只是一個大齡少年,算不上成年。
“阿弟,有酒喝!”斷腿天兵看著毀容天兵,眼神間滿是關(guān)切和緬懷。同時對著疤臉一笑,接過疤臉擰開的酒壺,小小的喝了一口,兩眼淚水嘩啦流下。
“拿去,給弟兄們喝點,暖暖身子。”他將酒壺塞到毀容天兵手中,輕聲說罷,淚水橫流不止。
“不用,我還有,你們喝!”疤臉笑了笑,將腰間的酒壺拍的啪啪作響,走到其他傷殘?zhí)毂茄e散發(fā)。
“說說你們爲什麼會這樣?你們都是勇士,晉國爲什麼拋棄了你們?”公孫策下馬,站在斷腿天兵面前。
“晉國?能看到晉國滅亡,我們死了也甘心!”斷腿天兵見公孫策一身華麗上好山文甲,知道他是這夥騎士的頭目,有牛輔相陪,身份想來應該和董卓一樣。但他並不畏懼,他們連死亡都不畏懼,還有什麼可畏懼的?
“能說說麼?看起來你也是有故事的人,那個姑娘是史官,專門記錄歷史的。說出來,讓她記下來,後人也能知道今天發(fā)生了什麼事。不然晉國滅了,你們這樣的勇士卻得不到後人的稱讚傳揚,實在是太可惜了。”
公孫策指著騎在鉅鹿上的張彩霞對面前的斷腿天兵說道,對於公孫策的話,這天兵只是自嘲一笑:“我們有什麼好傳揚的?戰(zhàn)場上的失敗者,本該隨著失敗的戰(zhàn)役一起死,卻茍且偷生的一羣可憐人,哪能稱得上勇士?”
“不,你們就是勇士!雖然身體殘疾,可你們的信念還在燃燒,你們的戰(zhàn)意還在血液裡沸騰!你們,就是勇士!”
“雖然不知道你是誰,想來身份不低。有你這樣的人稱讚和認可,如果你不嫌棄我們,你也不會是晉國的人,我們願意給你賣命。只求能吃飽,再求能攻進太原,爲我們兄弟報仇!”斷腿天兵說完,扭頭徵詢其他傷殘?zhí)毂囊庖姡娝麄兌键c頭,目露乞求之色。
“我是河東公孫策,我和晉國自然尿不到一個壺裡。你願意跟我去河東,我舉雙手歡迎。說說你們的故事,我想了解一下這裡以前的事,對將來制定攻晉的策略應該有幫助。”
“攻晉?好!”斷腿天兵大叫一聲,拿過酒壺長飲一口,交給毀容天兵,與公孫策坐在街道旁,公孫策開始聽斷腿天兵的敘述,張彩霞也豎起耳朵,取出紙筆。
“我叫郭榮,今年二十五歲,就是平陽城南邊十來裡地方的人……”名叫郭榮的斷腿天兵組織了一下語言,理清了腦海中的順序,開始講述他的故事。
郭榮說起了自己參軍,那時候晉國派李神通來平陽郡招募天兵,許諾家人可以享受平民身份,分田地,在今年秋收之前一切物資由晉國發(fā)配。
他就和自己的情敵參軍入伍,兩人關(guān)係很鐵,不過因爲一個女人散夥,也因爲這個女人一起走到了軍營。
那時候天兵的任務,只是清剿平陽郡內(nèi)的鬼怪惡靈。爲了替那個女子報仇,兩人一同參軍。後來平陽郡穩(wěn)定後,他們隨自己的神將上司跟李神通進入河東郡逼降剛剛建立的魏國,之後就到了大河之西的夏陽城。
後來董卓率西涼軍攻打夏陽城,他的雙腿在守城時被西涼軍削斷。他被兄弟拖下城牆,而他兄弟的眼睛那一戰(zhàn)也被一根流矢劃破,從此失明。
之後李神通兩千傷殘守軍夜襲西涼軍大營,不想西涼軍早有準備,他們陷入死戰(zhàn)。他的好兄弟戰(zhàn)死,他揹著兄弟的屍體從混戰(zhàn)中的軍營爬了出來。如果不是李神通之子李道彥突發(fā)慈心,派人送他們過河,可能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像自己的的兄弟一樣,在土裡腐化。
雖然李道彥對他有活命之恩,可他並不感謝。因爲西涼軍進攻平陽郡的時候,守衛(wèi)這裡的晉軍自知抵擋不住,就將民衆(zhòng)向太原郡轉(zhuǎn)移,他父親不願意離開故土,竟被晉軍斬首示衆(zhòng),而他也以逃兵罪名,押在死牢中。
至於那個毀容天兵,他只是當成自己的好友的替代品。這一點他沒說,是公孫策自己理解的。郭榮和他好友的故事讓公孫策感觸良多,想起了自己的好朋友馬成,神色間多了一份黯然。
“還有些弟兄因爲傷殘,晉國不肯接納,被趕出晉國。如果不是董將軍見我們可憐,搭廬散粥,我們這些弟兄早就餓死野外,被野狗啃食。”最後郭榮說到了董卓,神色間很是尊崇,這讓公孫策有些好奇。
“你是因爲西涼軍才斷腿,你兄弟也是和西涼軍作戰(zhàn)才戰(zhàn)歿。你恨不恨董卓?說實話,我和董卓關(guān)係不錯,但我們還算開明。”
“兩軍作戰(zhàn),各安天命,全靠運氣和手裡的傢伙說話。我砍死的西涼軍起碼有十個,其他弟兄手裡都有西涼軍人命。怎麼不見西涼軍找我們報復?西涼軍的天兵可以想通,爲什麼我們想不通?”
郭榮說完笑了笑,笑的如春風一樣淡然,不燥不冷。
“要怪,只能怪這該死的世道!”郭榮最後說的這句話,被張彩霞一字不落的記下來,前面的她都是速記,只記錄緊要關(guān)鍵,但最後這一句話,她認爲可以代表現(xiàn)在所有現(xiàn)代人的心聲。
兩人談話間,董卓就已經(jīng)來了,遠遠望著,身旁郭亮低聲問道:“這麼冷,你怎麼不給他們發(fā)一些衣服?”
“給了,都不要。他們表示,除非我收編他們,否則不會脫下晉軍衣甲。一羣硬漢子!我糧食緊張,如果寬鬆的話,就衝他們的血性,有多少我收編多少!”董卓沒好氣的看了一眼郭亮,郭亮嘿嘿一笑。
“這些天兵雖然殘疾,但虐殺同等數(shù)量的軍魂不是問題!大哥的運氣不錯,手下又多了一支意志如鐵,還忠心耿耿的部隊。”
“晉國的人犯傻,等著這羣天兵攻進太原郡,想必李世民的臉色一定會很精彩!”董卓時刻都在想著率軍攻進太原,讓郭亮心中苦笑。不知道自己大哥能不能說服這個固執(zhí)的老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