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珍眼中閃過厲色,手中鞭子舉起朝向梅香道:“不過是個奴婢,也敢管我的事情了?你好大的膽子!”
話音未落,便一抬手朝梅香抽了過來。
聽著那破空聲便知道這一鞭子力道十足,梅香來不及躲閃,只雙手護住了臉,側身讓那鞭子抽在了背上。
一聲驚呼和一聲悶哼同時響起。
“梅香姐姐!”因著孫氏站在了門口,先前那回樂福堂傳話的小丫頭不敢貿然進去,但一雙眼睛卻緊緊的盯著院子內的情況,見梅香挨打便情急之下喊了出來。
正好院內的眾人都被代珍這突然一鞭子給驚了一下,暫時住了聲,所以小丫頭這一喊就把所有人的目光都招了過來。
小丫頭反應過來先是怯怯的看了孫氏一眼。
孫氏沒有理她,卻是花媽媽給她使了個眼色,小丫頭心領神會,便跑上前去將梅香扶了起來。
“祖……母……”代珍先是愣愣的看著孫氏,接著便手足無措起來,連忙將燙手山芋一般的鞭子扔在了一旁,腳下動了動似乎想要到孫氏跟前,然而當她看到孫氏的目光時,只除了打了個冷顫,便再也邁不動步子。
代琳此時也松開了小芬,連忙拿帕子抹了把臉,才急匆匆的來到孫氏跟前道:“孫女見過祖母。”
見代琳一雙眼睛紅的跟兔子一般,一張白凈的臉上卻是還有未擦干凈的淚痕,孫氏將人上下打量了一回,便也不想再冷言冷語刺她,便嗯了一聲,才一側頭,身后的竹青便走了出來,一把攙住了代琳。
“三姑娘身上可有什么不舒服?眼看這天兒也晚了,您想必是還未用飯,不如先隨我去樂福堂坐會兒……”竹青溫言安撫著代琳,又回頭示意了小芬,三個人便抬腳出了院子,竹青的聲音也漸漸的低了下去直到聽不見。
代珍見代琳被竹青帶去了樂福堂,又見孫氏一雙眼睛跟針扎似的釘在了自己身上,正想開口辯解幾句,卻被身旁的玲兒給扯住了衣袖。代珍皺著眉頭瞪了玲兒一眼,哪知道還未開口,就聽到孫氏冷冷笑了一聲。
“好丫頭,不愧是我忠勇伯府的女兒啊,這鞭子使得真是不錯!”孫氏開口,語速不快不慢,話語間也沒有幾分火氣。
可是代珍心里卻涌起了巨大的驚慌來。
就算別人不知道,她這個常年伴在孫氏身邊的人還能不知道么?若孫氏大發雷霆出口斥罵,就說明她雖然生氣,可事情并未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就比如上次在樂福堂,雖然孫氏拍了桌子又摔了碗,但終究卻是重重拿起輕輕放下,雖然說是發配代珍,可也默許了代珍裝病。
可若孫氏看著跟沒事人似的,只那眼神亮的嚇人,這事情就壞了菜了,因為這才是孫氏真正生氣的模樣!孫氏發起火來,那絕對是任何人都攔不住,就連老太爺也只能暫避其鋒!
孫氏的話語聽著平和,可若是對她了解的人,便能夠聽出其中蘊含的那股子不陰不陽的味道。
“祖母、祖母,孫女不是有意的——”代珍慌忙甩開了玲兒,撲到孫氏跟前哭道:“孫女真的——”
“你不是有意的,莫非那鞭子自己長了腿?!”孫氏打斷了代珍的話,冷冷的看著這個昔日她認為乖巧又懂事的孫女,心中卻是失望的很:“我真是錯看了你,還以為你跟你姨娘一樣是個本分的,卻沒想到養出個潑婦來!”
這話可就重了。一般來說,像忠勇伯府這樣以武事起家的勛貴府上,姑娘們舞刀弄槍的雖然不和閨秀風范,但也不是什么大事,畢竟這樣的姑娘身子強健,性子一般也爽朗大方,只要明理曉事,也不會被人詬病。
可因為孫氏出身于書香門第,又是個看重規矩的,雖然不曾禁止家里女子學武,但平日里卻對女孩子們的行止要求嚴格,代珍這般作為,在別人家里可能也就是呵斥幾句,而在孫氏這里,就成了很嚴重的事情。
“祖母,我不是,我沒有——”代珍的眼淚嘩的就流了下來,聲音里帶著幾分哭腔,一時間倒似梨花帶雨,看著有幾分柔弱可憐。
孫氏冷眼看著,雖然口中沒有說什么,卻甩開了代珍的胳膊,那眼神已經充分表達了她的態度。
代珍心下一涼,便撲通一聲癱在了地上。
“老太太!”
門口一聲哭喊傳來,接著便有一個身材豐腴的女子捂著臉跪到了孫氏跟前,一頭重重的磕在了石板上,發出咚的一聲:“老太太,求你饒了五姑娘這一回吧,她再也不敢了!”
這般情真意切的不是旁人,正是代珍的生母鄭姨娘。往日孫氏對代珍的寵愛,很有一部分是看在鄭姨娘的面子上,而孫氏之所以高看鄭姨娘一眼,卻是因為孫氏親生母親便是姓鄭,鄭姨娘的祖父正是孫氏生母的嫡親兄弟。
因著這層關系,鄭氏雖然是妾,卻是良妾,有孫氏在,二太太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二老爺日復一日的寵愛鄭姨娘,連帶她的女兒也跟嫡出姑娘似的受盡寵愛,除了暗自咬牙之外毫無辦法。
鄭姨娘日子過得順心,也知道憑自己的身份沒有可能取代二太太,便也從不在內宅興風作浪,只一門心思討好孫氏和二老爺,只為了能給代珍爭取一個好的婆家。
孫氏對內宅的管束嚴格,并不給兒子添些亂七八糟的女人,相比許多喜歡給兒媳婦添堵送丫頭通房的婆婆來說,孫氏在這一點上已經做得不錯,只是鄭姨娘卻是當初兒子求到她跟前的。只是鄭氏身份不夠,無奈只得為妾。
二太太田氏也是出身名門的千金,哪知道才進門就發現丈夫心里頭一直放著別的女人,又怎么會氣順了?眼下能跟鄭氏井水不犯河水,已經是寬容大度,再加上她又是先生了嫡出孫子,孫氏對田氏倒是很不錯的。
“饒?”孫氏哼了一聲,隨即看了代珍一眼道:“你放心,我不會拿你怎么樣的。”
見代珍聞言那眼中陡然冒出的小火苗,孫氏又接著一盆冷水潑了下來道:“讓別人家知道伯府有這樣的女兒,我丟不起這個人!五丫頭你也甭求了,明兒我便叫人送你去莊子上,你就在那兒好好的給我‘養病’。”
聽到孫氏根本連提都不提何時將代珍接回來,鄭姨娘腦子里便轟然一聲響,頓時脫口而出哭道:“表姑媽,你就看在祖父和父親的面子上給代珍一個活路吧!”
若是代珍真的在莊子上待個三五年,這一輩子也就完了!
孫氏只略微抬了抬手,花媽媽便會意的上前拖走了鄭姨娘,另外一個于娘子則是扶起了代珍,而孫氏則是掃了一眼院子里的人,冷聲道:“一院子的丫頭婆子,也能叫小姐們動上了手,留著還有何用?!”隨即便對身后的菊秀道:“明兒叫人牙子來,都遠遠的發賣了吧!”說完便不再看代珍一眼,大步跨出了門。
先被震住的丫頭婆子們才反應過來,正要上前求情,卻見守在門口的幾個婆子拿著把大門一關道:“叫嚷什么?老太太仁慈,沒亂棍打死算你們走運了!”
待孫氏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出了清水居,李行瑾的身影才從暗處現了出來,后頭兩個丫頭也屏著聲氣直到那些人都看不見了,綠衣才道:“四公子,這說五姑娘這次會怎么樣?”
藍蝶搶話道:“還能怎么樣?你沒聽見老太太說嘛,也就是把五姑娘送去莊子上,只不過原先可能待一兩個月,現在就不知道會是多久了。我說的對么公子?”
李行瑾眨了眨眼睛,才雙手叉腰長長呼出一口氣道:“但愿如此吧,就怕老太太過了一陣子就念起她的好來,畢竟也是疼了那么多年的孫女。”
藍蝶聞言撅起小嘴道:“老太太就是偏心。姑娘受了那么大的罪也沒見她怎么著五姑娘,現在鬧了這么個事,竟然才只是送她去莊子上,姑娘還不讓說。”
“胡說什么?!”綠衣低聲呵斥了藍蝶一句,無視了藍蝶瞪眼的舉動道:“藍蝶只是心疼姑娘,四公子千萬別怪她。”
要死了,那可也是四公子的親祖母,你不過是個丫頭,也敢說主人的不是?綠衣接著回頭警告了藍蝶一眼,卻見小丫頭氣鼓鼓的側過頭去,一個人對著墻壁不吭聲了。
李行瑾抿了抿唇,看了兩個丫頭一眼,才慢慢道:“這話我就當沒聽過,下次再讓我聽到,就別怪我不給你留面子了。”
平日里平易近人的李行瑾板起了臉,卻是有一番威勢,藍蝶心里有些委屈,卻是不敢再倔著脾氣,聞言便低下頭規規矩矩的應了聲是。
見二人如此,李行瑾又笑了笑,恢復了平日里的態度,彎腰撿起了被人扔出墻外的鞭子,折了幾折握在手里道:“沒想到五妹妹竟然還耍的一手好鞭子,難得她年紀不大,力氣倒是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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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行瑾說著,虛空揮了一下那鞭子,裂開嘴露出一口白牙:“趕明兒我就去王府,相信妹妹對今晚的事兒一定很有興趣。”
敢害他妹子,就要有被報復的覺悟吶。李行瑾抬手蹭了蹭鼻子尖,默然想到,代珍不過是個被利用的可憐棋子而已,接下來又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