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珈藍宮中走出來的時候,曲寧蕾的腳步有此飄,一步一步都好似踩在棉huā上,隨時會摔下萬丈深淵。
蘭靜在一旁看著,揪心極了,她想上前,卻礙手曲寧萱自己不想讓任何人攙扶,只能亦步亦趨地跟在旁邊,不敢移開視線,同時在心中將鬼帝沉璧罵了千萬遍。
好不容易再次來到奈何橋旁,忘川水邊,玉姬見曲寧萱的神色,已是嚇了一大跳:“玉璇妹妹,你……”“我無事,倒是你”曲寧萱望著玉姬,不知如何開口。沉默許久之后,她才輕輕地對玉姬說“玉姬,聽我的勸,去投胎吧!”曲寧萱不想騙玉姬,亦不想將事情的真相告訴她,既然如此,就只能另辟蹊徑,直接勸她先去投胎,忘卻前塵,一了百了。
鬼帝的心思再怎么莫測,喜怒再怎么不定,卻有自己的分寸,玉姬轉(zhuǎn)世之后,就是一個全新的人,與龍在野沒了關(guān)系。沉璧覺得無趣,
自然也不會再去干擾玉姬,這才是最好的解決之法。
玉姬小心翼翼地看著曲寧萱的神色,眼中希望的光芒漸漸消失,她神色有些頹然,聲音也輕到幾不可聞:“他……”
“對擁有無盡壽命的我們來說,一世的愛恨糾葛,纏綿悱惻,神識回歸之后,對本尊來說,便是一出或精彩,或俗套的戲劇而已。”曲寧萱見玉姬心灰意冷心中著實不忍,但她還是決定趁熱打鐵,便握著玉姬的手,誠摯道“他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你完全不認(rèn)識的人,縱然走在你的身邊,你都不會認(rèn)識他,再癡纏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玉、
姬聽我的,轉(zhuǎn)世投胎去吧!你當(dāng)年不是與他約好了么?無論能不能在一起,來世就是新生,要好好地活下去,不是么?你就當(dāng)他已經(jīng)死了吧!”聽見她這樣說,玉姬怔住了。
她在鬼界等了龍在野千百年,等待已成為一種習(xí)慣,見到龍在野也成了心中最大的執(zhí)念。若非如此,她不足以熬過這么多年來的孤寂時光靜靜地守在忘川邊。
雖說能得一世恩愛繾綣,白頭到老已是上天的厚愛與仁慈,可人都是貪心的生物,誰不想求得生生世世,美滿無缺?玉姬在忘川畔等待龍在野這么多年,為得無非是一份念想罷了。偏偏希望近在咫尺,曲寧萱卻說,她投胎應(yīng)該更好。
玉姬輕輕咬住下唇,沉思了很久很久,方望著曲寧萱,以極緩慢的頻率與動作,點了點頭。
看見她如此選擇,曲寧萱與蘭靜相視一笑,都松了一口氣。
“所謂的繾綣情深,原來也不過是一場笑話。”一道清朗中帶著譏請的聲音,在寂靜的忘川河畔響起,抑揚頓挫,極富韻律“等待千年的決心,卻抵不過旁人的只字片語輕而易舉就選擇放棄,當(dāng)真……,可笑至極!”
沉璧一襲華裳,緩緩朝這邊走來,凡他所到之處大片大片的曼珠沙華爭相綻放,比鮮血更紅比火焰更熱烈,卻透著深深的不詳意味。
曲寧萱上前幾步,對沉璧行了一禮,她背對著玉姬,聲音依舊溫婉柔和至極,神色卻帶著凜然的意味:“見過鬼帝陛下!”
“蘭泠仙子心腸極好,不愿說出真相,我亦是知道的。”沉璧見曲寧萱一心想維護玉姬,就連細(xì)節(jié)都面面俱到,便輕輕笑了笑,慢悠悠地說“但我想來想去,還是覺得自己應(yīng)該走這一趟,親自說出真相,讓她徹底死心的好,你覺得呢?”
蘭靜聞言,臉色頓時變了:“這位姑娘已答應(yīng)轉(zhuǎn)世,你何苦又要來橫插一杠牟?”
“何苦?”沉璧歪了歪頭,配上他妖孽般的容顏,足以令任何女性臉紅心跳,偏偏說出來的話,卻比惡魔的呢喃,更讓人膽戰(zhàn)心驚“原因非常簡單,因為我不高興。”
岑玉姬在忘川河畔等一千一萬年,等到魂魄消散,他都不會去見她,因為他不屑于一縷神魂轉(zhuǎn)世的深情。但曲寧萱三言兩語就說動了岑玉姬,讓她愿意拋棄執(zhí)念,轉(zhuǎn)世輪回,沉璧又不滿了。
聽見他這句話,蘭靜出離憤怒了:“你你怎么能這樣!”“原來,就是他啊”玉姬一聽他們的談?wù)摚闹胁碌酱蟾牛阏乜粗凌担胍獜奶烀鼜娬叩呐e手投足之間,找到龍在野的影子,卻是未果。
不知何時,無名已站在玉姬身旁,靜靜地陪著他。
曲寧萱轉(zhuǎn)過身,望著玉姬,卻不知自己應(yīng)該說什么。蘭靜憤憤地看著沉璧,對這位鬼帝陛下的厭惡,幾乎累積到頂點。
過了許久,玉姬輕輕眨了眨眼,阻止不爭氣的淚水留下,她望著沉璧,微微一笑,向?qū)Ψ接掳荩?“岑玉姬滯留鬼界,已是不該,如今我心愿己了,懇請鬼帝陛下成全,賜我一碗孟婆湯。”
轉(zhuǎn)世,委生,神識回歸。
無論哪一種方式,那個無比熟悉,深深愛戀過的龍族之王,都不可能回來了……既然如此,不如罷手。
不是沒看見昔日好友擔(dān)憂的目光,但這么多年,自己實打?qū)嵉芈^著日子,玉璇妹妹卻不過是沉睡一場…自己的心,早已蒼老,玉、
璇妹妹對自己的認(rèn)識,卻依舊停留在當(dāng)初。
“玉姬姐姐……”
“我答應(yīng)過他,鬼界見了他一面之后,就乖乖去輪回。”玉姬輕輕地笑了笑,望著鬼帝,再度下拜“我答應(yīng)他的事情,從來沒有違過諾,所以,請鬼帝陛下……成全。”
沉璧見狀,頓覺無趣,隨意道:“你且去吧!”
玉姬感激地點了點頭,自己往長長的輪回隊伍走去。
蘭靜當(dāng)了多年的衡天者,對于人心的揣摩,也學(xué)到了一些,見玉姬不過一介人類魂魄,竟讓沉璧吃了癟,心中頓覺大為暢快,不由笑道:“這才是真正的灑脫呢!”“蘭靜仙子之意,是覺得我斤斤計較,做婦人之態(tài)?”沉璧微微挑眉,一拂衣袖,冷哼道“我這是心胸寬大,不愿意計較當(dāng)年之事,
否則以他”沉璧指著北辰星嵐,一臉興味索然“否則,我還會讓他留在鬼界,凝練魂魄么?”說罷,他又重重地一拂衣袖,轉(zhuǎn)過身,徑直走了。
原本極討厭他的蘭靜見狀,不由愣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喃喃道:“他這是……傲嬌了嗎?”
曲寧萱裝作沒聽見蘭靜的新鮮詞匯,走到無名身旁,無名見她想要說什么,便輕輕地?fù)u了搖頭,說:“我沒事。”
“嵐師
……”
“仙人無歲月,之后的日子,你也少來吧!”無名淡淡道“說不定,下一次來,我便輪回轉(zhuǎn)世,你也見不到我了。”
蘭靜見無名給曲寧萱冷臉,頓時極不高興地嘟噥:“什么嘛,若不是為了看你們過得好不好,鬼界這種陰森森的地方,誰愿意來啊!好心被當(dāng)成驢肝肺哪怕下次姐姐要來,我也不同意帶她來了!”曲寧萱輕輕拍拍蘭靜,隨即微笑道:“嵐師兄有此志向,師師妹自然恭敬不如從命。”提及“師妹”二字,曲寧萱聲音微微一頓,只覺滿嘴苦澀。
溫瑜師兄,她生命之中最為重要,若無他,就沒有今日曲寧萱,不是恩師,勝似恩師的男人,竟是沉璧至今想來,依舊覺得極度不可思議,更是無法接受。
熟識之人,皆為強者轉(zhuǎn)世,這種感覺曾經(jīng)的歡笑,曾經(jīng)的淚水,曾經(jīng)的相處,就被“轉(zhuǎn)世”二字,輕而易舉地抹殺了曲寧萱有預(yù)感,北辰星嵐,嵐師兄,亦不是普通人,因為他的命格,實在是太好了。既然溫瑜可以是沉璧,那嵐師兄他成功飛升,真的是去了仙界么?
想到這里,曲寧萱輕輕閉上眼睛,平靜道:“靜兒,我們走吧!”蘭靜用力點頭,與曲寧萱一道離開。
才一出鬼界,兩人就看見一襲青色的身影,蘭靜見到熟悉之人,下意識擋在對方與曲寧萱之間,這才故作不解:“慕祈上仙竟也來了這里,可是有什么事情,想去鬼界?”
“蘭靜,你未免也太過胡鬧了。”慕祈上仙語氣依舊溫和,卻隱隱帶了幾分責(zé)備“沉璧心思莫測,縱是我與疏陵,亦不敢與之過于深交,唯恐中他算計。蘭泠才剛凝聚身體,清氣尚且有些不穩(wěn),你就將她帶到鬼界去招沉璧的眼,順帶纏上一些鬼氣與陰氣?”
蘭靜低下頭,心不甘情不愿地說:“我知道錯了。”
“不關(guān)靜兒的事情,是我執(zhí)意想看看故友的情況。”曲寧萱想到定嵐說過,慕祈上仙身受重傷之事,便關(guān)切地問“慕祈上仙此番出關(guān),身體可是大好了?”
慕祈聞言,便輕輕搖頭:“尚未,但事有輕重緩急,昭華給我送了一則消息,害我不出關(guān),也得出關(guān)了。、,
“消息?”
“不錯。”見曲寧萱詢問,慕祈想了想,還是如實相告“昭華多次轉(zhuǎn)世之中,曾有幾世是魔族重點培育的對象,知曉了魔族許多情報…在涼歌隕落之后沒多久,魔界就多了一個魔相。”
聽見他這樣說,曲寧萱幾乎是第一時間,就聯(lián)想到一件事情上去:“你是說,天命魔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