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時候我特意沒有開燈,原因嘛,大概是由于我十分確信舒冬已經回來了的緣故。
那個死女人一語不發的跑回來,提前連個消息都沒有!如果不是干了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就肯定是有什么驚喜帶給我。
我記得有一年舒冬去海南,回來的時候身無旁物,唯獨給我捎了四五個大椰子。那時候舒冬也是個窮人,她摘下草帽露出那張曬得黑黢黢的臉,呲著一嘴白的不得了的小牙,看起來就像剛從農村回來的知青似的。可就像那么簡單的禮物,卻讓我們兩個都高興了整整一個星期。
我像個傻子一樣,狠狠地拍向家里的點燈按鈕,大喊一聲:“舒冬!”成心想要嚇死那個女人。
結果……必然是沒人理我。
面對空蕩蕩的屋子,我忍不住重重的嘆了口氣。難道今天我真的看錯了?
為什么我就下意識的肯定,我今天看到的人一定是她?
舒冬和我,雖然不是親姐妹,可我們之間總有種微妙的感覺。比如舒冬的喜怒,還有我的一些小動作,舒冬的什么事,總也不能逃過我的眼睛,就如同我對于她一樣。
這一天的晚上我自己呆在家里,關著門窗,開著客廳的燈,終于熬不住疲憊。最后是什么時候睡著的我已經不記得了,隱約就覺得晚上很冷,我蜷縮在床的角落,被子也抵不住的冷。半夢半醒間,我似乎是等到了天亮。
第二天早上是被鬧鐘吵醒的。睜開眼睛,腦袋昏沉沉的,嗓子像是針扎的那么疼。
感冒了。
這是我的第一直覺。
坐著公交車去了律所,門口的小劉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去了,換了個新面孔來。我跟她大眼瞪小眼了有半分鐘,這孩子紅著臉問我:“您找誰?”
“……我來上班。”我說完,這姑娘的臉就更紅了。
我朝她點點頭,沒那么好的心情調戲新人。進了律所,迎門坐著的幾個姐姐都用看見怪物似的眼神看著我,估計是沒想到我今天連個招呼都不打就殺回來了。
王琳先反應過來,不知怎么搞得那么正式,還站起身來跟我說話:“小周,什么時候出院的?”
我朝她笑了笑:“昨天。”
她想了想,還是把嘴里那句含了好半天的話說出來:“不然你找一天去廟里拜拜?我們都說,你打來了咱們昊天所就沒少往醫院里送錢。”
聽王琳這么一說,我腦子一陣發懵。可不是么,先是任玉錦案子鬧得我被犯罪嫌疑人給揍到醫院里去了,后是蘇潛他們工地鬧事,把老娘給活埋了。兜了那么大的一個圈子,給我惹事兒的總是蘇潛他們那一幫子人,案發地點總是這個昊天所。
難道真的跟王琳說的一樣,我得去好好拜拜,批批我和昊天所的八字是不是真的犯克。
別說這個八字了……就是這破感冒。阿……阿嚏!都跟老娘沒完沒了的糾纏!
我強忍住了鼻子里癢癢的感覺,朝王琳揮揮手,跟她說:“姐我先去找楊濤了。”
“去吧去吧!”
嗯,再不去的話,我就不行了。
飛也似的逃回我的地方坐下,桌上的那盒抽紙讓我越瞧越覺得可愛到不行。猛抽出幾張解決了燃眉之急,從包里掏出了一粒感康外加一粒康泰克,也不想什么中藥還是西藥的窮講究,一股腦的扔進嘴里,喝了口水送下去。我估計有一天昊天小報會這么寫:“周未末藥物中毒駕鶴西游,楊小濤告誡眾人謹防感冒。”
正想著,身邊有個人把什么東西放在我桌上。
我一抬頭,看見孫瑾朝著我勾了勾嘴角問我:“感冒了?”
“嗯。”我有點不好意思,抽了兩張紙擦了擦鼻子。
“別喝涼水。”
她這么一說,我才發現她放在我桌上的是什么東西。杯是我的杯,水還是溫的,昊天所里現在沒有暖氣,能看見熱水杯子里一絲絲的蒸汽往外冒。
說真的,我挺感激她的。
不單單是因為這一杯熱水,還為了她曾經幫過我那么多次。
孫瑾是個很不錯的人,對事認真負責,做事干脆利索,對人很直接很誠懇。就是這個人不大會表達,冷過頭了,沒人敢靠近她;有的時候認真過了頭,跟什么都能叫板,自然就不招人喜歡。
不過人與人之間的相處還不都是這樣么,從最開始的接觸,到后來的相知。雖然我不知道我和孫瑾到底算是那種朋友,可周未末這個人在她眼里,總不會那么討厭就是了。
揉了揉太陽穴,強忍住再次打噴嚏的沖動。
我喝了兩口水,上樓找楊濤去了。
敲了敲門,還沒人理我,不過里面倒是有聲音傳出來,他大概是在打電話吧?
算了算日子,我來昊天所兩個月了。這段時間里面的插曲可不少,日子過得匆匆忙忙的,不過我好像已經習慣了這種節奏的生活。
就像剛才敲楊濤門的時候,我腦子里想到的是今天星期三,楊濤大概會需要一份《新觀察》還有一杯星巴克的焦糖拿鐵。這些觀察和習慣好像已經不知不覺的融入到了我的行為模式中,成為了一種習慣。
在醫院里躺著的那段日子我偶爾也會想想這些,想我從所里學到了什么。不管我見過多少卷宗,看過多少案子。有一種東西是融進骨血的,對于我一生的影響都很大的東西。比如說理念,做事風格,還有一種敏銳觀察力。
“will,IKnow.”楊濤一邊打電話一邊給我開了門,看樣子這個電話很重要,不然他也不會連回個招呼的時間都沒有了。
他朝著自己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一指示意我坐下。
我看見楊濤一邊夾著電話,一邊翻找資料的樣子很累。趕忙上前把他那份資料從厚厚的一打文件夾里抽出來。
楊濤朝我點點頭,繼續打電話去了。
四周打量了一下,楊濤的辦公室一點都沒有變,給人的感覺還是那么冷硬。他這間屋子唯一變化的可能就是桌上的那些文件了,似乎好久沒人幫他收拾過,好多的文件都堆在一起,翻找起來也不方便。
楊濤終于撂下電話在自己的辦公椅上坐下,還是以前那副拽樣子。等等,什么叫以前那副……我又不是離開了很久!居然說得跟再世為人似的。
“周未末?”
“啊?!”
壞了壞了,第一天上班就開始走神,一會兒肯定被罵!
楊濤抿著嘴角,一副很無語的樣子。
我瞇著眼睛諂媚笑道:“您說,您說!”
“呼……”楊濤嘆了口氣,“怎么回來上班也不提前打個招呼?”
“呃,打不打招呼很有問題么?”我偏頭看他,有點不理解。按理說我是帶薪休假,多在醫院里呆一天楊濤就多損失一天,他那么精的一個人兒,怎么說出這種傻話來了?忙瘋了?
楊濤費勁兒巴拉的又把那份資料放進文件夾里:“我要提前給你安排工作呀,誰知道你突然回來了。”
“我的工作有什么好提前安排的?”還不就是整理卷宗,跑跑腿什么的。眼看楊濤把那份資料揉的像廢紙一樣,我的眉心不知道怎么著就那么擰起來,實在看不下去了就站起來自己動手給他收拾起來。
楊濤倒是沒說什么別的,就是遞給我個便簽本:“有銀行卡么?”
“有啊。”雖然上面沒錢吧……
“把你賬號告訴我。”楊濤跟我說這話,手底下還忙活著。
我拿起筆,刷刷刷的把自己的銀行卡號抄給他:“干嘛用?”
楊濤瞥了我一眼,哼笑一聲:“干嘛用?給你打工資唄。”
“啊?!”天啦天啦,我以為昊天所都是用小信封裝銀子給小助理的,沒想到還有正式員工待遇?
“別發傻。”楊濤一皺眉。
“哦。”我點點頭。
楊大律師終于閑下來好好地跟我說句話:“你這人吧,雖然不聰明,不過踏實,肯學,不張揚。”
咦……楊濤夸我呢?我沒聽錯吧……
“雖然不聰明,可是悟性還不錯。嗯,算是沒給我丟臉。”楊濤接過我遞過去的一份卷宗,隨手放在一旁的整理架上。
我像個呆瓜一樣點點頭,手底下把楊大律師桌上那些散亂的文件都歸置好。
老板說什么我就聽什么,更何況老板現在夸我呢。多難得?!
唔,不好,鼻子癢癢的,要出狀況。
我趁著楊濤口若懸河的宣傳馬克思主義革命精神的時候偷偷從他桌子上抽了兩張面紙解決燃眉之急。
楊濤也不理我,自己說的那叫一個歡。
“楊律師,您先等會兒……”我吸了吸鼻子,眼淚都跟著下來了。楊濤也終于停下了他的革命教育篇章看著我,我一邊擦鼻子一邊問他:“楊律師,你到底想說什么?不會……是想炒了我吧……”不想不覺得,一想卻覺得可能性非常大。像楊濤這種拽了吧唧的男人都開始夸我了,怎么看怎么讓人別扭。這種話讓我越聽越像“你是個好人,只是我們不適合”、“我一直都把你當成哥哥……”這種絕對必殺,絕對雷人的“好人卡”話術?
楊濤皺了皺眉頭,說:“你還不知道么?”
“知道什么?”
楊小濤同學呵呵一笑,露出個迷倒萬千少女的表情來:“你的身份雖然還是我的助理,不過主人特意關照過我讓我放你獨立去辦案子,有不懂的東西可以問我。”
“這么說……我升職了?”唔,這個消息好突然呀。我是不是今天感冒感傻了?
楊濤單手撐在桌子上,開了兩個扣子的襯衣隱約露出衣服里的風光。我不知道俺鼻子里涌出來的是鼻涕還是鼻血,趕忙用紙堵住。
“某種意義上說,是這樣的。”楊濤瞇著眼睛笑了笑,“原本我不知道,原來巾幗英雄就在我身邊打雜。”
我迷迷糊糊的看著他,聽楊濤說了兩個字:“劉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