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臉……那張臉……
眉目如畫,清麗無雙。
遠山秋水,空谷幽蘭。
但凡見過長寧皇后赫連若水的人,都不可能忘記這張臉。
而正因為不可能忘記,才會感到震驚。
這怎么可能?
雖然這世上的確有容貌相同的雙胞胎,但世人皆知,赫連若水可沒有什么雙胞胎姐妹。難道其他人還有可能會長得和她一模一樣?那也未免太巧合了吧!
巧合到讓人覺得害怕甚至恐懼。
想想吧,如果某天突然出現(xiàn)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樣的人,還無法分辨真假,那豈不是可以輕易奪走自己的一切嗎?
人人屏住呼吸,想看又不敢看,目光四處游移,偷眼瞄著上頭整個黎國最尊貴的一家三口,覺得心里發(fā)緊,背上涼嗖嗖的。
聞人嵐崢雙唇緊抿,神色一點點淡下去沉下去,看不出他的任何情緒,只見他目光變幻不定。
聞人既明偷偷瞄著他神情,眼神逐漸變冷,抓住扶手的手指緩緩收緊。
太后看著兒子和孫子,心里暗暗嘆氣,也不好在他們沒開口之前表態(tài)。
比起其他人或震驚或擔心或憤怒或害怕的各種情緒,聞人嵐崢心里出奇的冷靜,冷靜到他像一個和蘭傾旖?jīng)]有絲毫交集的旁觀人,正用一種看戲的態(tài)度面對眼前的一切。
顧澹寧送來的這份大禮用足了心思,這個舞姬不僅容貌酷似蘭傾旖,連氣質(zhì)都有五分相似。
有那么一瞬間,他甚至以為是她重新回到他身邊。
失神也只有須臾,他很快就恢復過來,不是就是不是,即使看起來再像也不是她!
天底下只有一個蘭傾旖,旁的人,即使一模一樣,也不是她!
他從來不是需要用替身來彌補心情給自己尋求安慰的懦夫。
那種做法完全是侮辱,既侮辱他自己也侮辱蘭傾旖,更侮辱他們的感情。
他的目光落在蘇廣韜身上,看他神情懶散含笑,似乎對眼前的詭異氣氛全然未覺,似乎他事先完全不知道這份“禮物”是什么,似乎他和眼前的一切都無關,正用看戲的旁觀者態(tài)度在等待事態(tài)發(fā)展。
他的瞳孔瞬間微縮,內(nèi)心剎那間轉過無數(shù)個念頭。
第一反應是哭笑不得,前一刻還信心滿滿,壓根不相信顧澹寧能搞出一個和蘭傾旖容貌相同的替身,下一刻這替身就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即使他再怎么淡定,也不禁有點哭笑不得,更有種淺淺的好笑感。
第二反應是怎么收場。
送來這么個女人,他想轉送給別人似乎不現(xiàn)實,畢竟將一個和自己妻子長得一樣的女人送給別人太容易讓人浮想聯(lián)翩,可要他收下也不成,他容不下,也不敢留這么個危險分子。
還在兩難的猶豫中,底下的溫九簫已淡定開口,“貴國的大祭司也太小氣,這么個妙人怎么就只準備一個?”他微笑起身,先沖上頭的聞人嵐崢行了個馬馬虎虎的禮,半點都沒注意儀態(tài),眾人也早就都習慣他的懶散,反正人家有這個資本,再說正主都不介意他們何必多管閑事?
溫九簫從容無視所有人詭異的目光,淡定道:“臣看此女甚有眼緣,不如皇上做個好人,將她送給臣下如何?”
太后突然開始低低咳嗽。
聞人楚楚抱著女兒,神情特別淡定特別無辜,無辜得仿佛完全沒聽懂溫九簫在說什么。
聞人嵐崢突然開始低低咳嗽,心想他家妹子是不是太那啥了點,她是對溫九簫太有信心還是她完全沒聽懂?她該不會連溫九簫當著他的面去調(diào)戲女人都這幅神態(tài)吧!
不過不管怎么樣,有人幫他解決麻煩他都覺得很感謝,至于以后的事,那就不在他的考慮范圍內(nèi),他妹子現(xiàn)在都沒爆發(fā),想必回家后也不會有什么家宅不寧的事發(fā)生吧?就算發(fā)生……沒事,隔得近,他去勸架就是了。
打定主意,心里也淡定下來。
“如此甚好。”他臉上甚至很難得地露出一絲笑意,點頭,“既然你喜歡,那就帶走吧。”
溫九簫坦然自若地坐下,“多謝。”
眾目睽睽之下,他也不管其他人怎么看怎么想,轉頭對聞人楚楚低聲說了兩句話,聞人楚楚點頭,喚來貼身婢女,指指站在殿中神色復雜又不敢表露心情的女子,“帶這位姑娘下去安排。”
這下很多人開始咳嗽,匯聚在一起的聲音很大,有不少人更是咳得昏天黑地死去活來的,活像得了絕癥。
有些心思比較活泛想的比較多的八婆級已在暗暗發(fā)愁內(nèi)心騷動。
瞧這樣子,難道國師對皇后有什么非分之想?這讓人家長公主和皇上情何以堪?他們不小心知道這樣的皇室丑聞,會不會……
蘇廣韜的面色很有點不好看,他看看聞人嵐崢再看看溫九簫,臉色也冷淡下來,想開口阻止又找不到理由,心里既著急又憤怒又無可奈何,臉上雖然沒表露出來,但眼神已有幾分陰沉。
女子站在殿中,有心想不動又不敢,然而原先的目標和主子的吩咐又不能不完成,進退兩難中,不住將求助的目光投向蘇廣韜,蘇廣韜沉思片刻,沖她微微搖頭以示自己愛莫能助。她眼底光芒漸漸的黯淡,不死心地看聞人嵐崢,心里不愿意相信他會讓自己去跟溫九簫。
這樣的處置太尷尬,比把自己送給普通的臣子還要尷尬,她難以置信聞人嵐崢會不顧皇室聲譽做這種傻事,可事實證明聞人嵐崢似乎確實打算做這種傻事。
她眼底漸漸浮起水光。
美人含淚梨花帶雨的確是好風情,但聞人嵐崢看見只覺得反胃,還有種淡淡的失望。
到底不是她,容貌再相似也不過是皮囊,他的傾旖,絕不會這么輕易的哭泣,更不會用這種似是而非婉轉承歡的女人伎倆和撒嬌賣癡欲擒故縱的小把戲,她的驕傲是透在骨子里的,從來不會因為男人的拒絕而改變自己的本意。明明有時候對她的驕傲倔強恨的牙根癢癢。可是一旦失去又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人活生生挖走一塊。她是那樣卓爾不群的女子,無論站在哪里都是最耀眼的存在,無論站在怎樣的男人身邊,都不會失去或者減弱自己的半分光芒。
想到失去的愛人,他頓時覺得興致索然,也沒心思再理會這些浮動的人心。
看一眼底下的蘇廣韜,他眼底浮出一絲森冷的笑意。
看來安國這位王夫成親前的那么多年的確在韜光養(yǎng)晦,如今是被綁上戰(zhàn)車不得不為,還是已經(jīng)心急了等不下去,所以想冒險一試?還是他完完全全另有圖謀?
不管是什么,都說明他不簡單。
段靈歌的確是好眼光,慧眼識珠,給自己選了個好幫手好夫君。
這世間的女子,有太多出人意料的存在,也有太多優(yōu)秀的存在。并不是只有云國雙璧,才是最優(yōu)秀的。
他神色里帶幾分趣味,突然很期待看到安國接下來的發(fā)展狀況。
鬧上來這么一出,后面的戲就有點唱不下去的感覺。
聞人嵐崢一笑而過,也沒在乎底下眾人千奇百怪的想法,意味深長地看一眼溫九簫,再看看蘇廣韜,見他含笑依舊,仿佛剛才的尷尬詭異場景從未出現(xiàn)過,心里不由對他高看幾分。
這男人,很了不得。
不能小看他。
他想了想,沒心情再廢話,想必現(xiàn)在所有人都有坐不住的感覺,他很體諒他們的心情,善解人意地說過幾句場面話,命人將準備好的回禮送給各國使臣,便吩咐散了。
宴席散了。該留下的人還是留下了,比如溫九簫一家人,還比如聞人嵐崢和聞人既明。
聞人嵐崢并沒有漏看蘇廣韜先前看聞人既明的眼神,雖然只是一閃而過,但他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他的眼神里,帶著幾分懷疑幾分篤定。
他在懷疑什么?又在篤定什么?
還有,今天這個看似被人用爛的美人計,真的有這么簡單?真的只是個普通的美人計?
難道顧澹寧的智商真的就有這么低?
他直覺不相信。
可是再怎么不相信,他也沒辦法知道顧澹寧的內(nèi)心想法,尤其是現(xiàn)在他人都不在眼前,自己能怎么辦?
他滿腦子疑問不得解,卻直覺地感到不安,仿佛山雨欲來風滿樓。
溫九簫默默地看著出神的他,內(nèi)心也在不斷懷疑猜測這個美人計是否別有隱情,最重要的是,他和聞人嵐崢將目標放在顧澹寧身上不同,他在懷疑蘇廣韜。
或許這的確是顧澹寧的意思,可是蘇廣韜,真的有表面上看起來這么無辜嗎?
對上太后很有力度的眼神,他咳了咳,剛想解釋兩句,聞人楚楚已經(jīng)掐住他胳膊。
“師——父——”
聲音拉得很長,聽起來特別陰森。
“你放手!”溫九簫冷冷地瞪她一眼。
“怎么回事?”聞人嵐崢想到剛才他暗示危險,心里已有隱隱的猜測。
但那猜測太匪夷所思,他也有點難以置信。
“你再等等。”溫九簫顯得特別淡定,目光時不時飄過殿門口。
沒等多久,門口行來神色匆匆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