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程千昭記事以來，他沒有和任何一個男生一起同床睡覺過，包括程昱昭，就算很小的時候兩個人住在同一個房間里，也沒有同床睡過覺。

所以跟萬陌睡在一張床上心底里是有些不愿意的，但還有些不能承認的小欣喜，這種欣喜讓他覺得有些羞恥，反觀萬陌，好像一點兒都不在乎的樣子，淡定的從柜子里挑出程千昭可以穿的衣服，淡定的去洗了澡，淡定的讓程千昭去洗澡……等程千昭出來以后，看到萬陌淡定的躺在床的一側玩手機。

程千昭站在原地有些躊躇，最后還是小心翼翼的上了床。

“我還沒睡著，你不用自動消音?！比f陌側頭看了他一眼。

程千昭嘿嘿笑了兩聲，“我沒有?！?

萬陌不說話了，默默玩著手機，程千昭的手機沒電了，和這個有娛樂工具的男生躺在一起略有些尷尬，干脆躺好，閉上了眼睛，但是睡不著，程千昭有點兒認床，而且還是在經歷了這么離奇的事件之后，睡在一張不熟悉的床上，根本睡不著。

程千昭本人都對自己的經歷覺得不可思議，但是萬陌怎么能隨隨便便就坦然接受了呢？他想不通。

程千昭睜開了眼睛，“你怎么一點兒都不驚奇也不害怕呢？”

萬陌沒有立刻回答，把手機鎖了屏，放在旁邊的桌子上，也躺好還順手關了燈，才說話，“我是挺驚奇的，但害怕的應該是你吧?！?

程千昭眼睛在黑暗中眨巴了兩下，側了側身子，雖然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在黑暗中，知道身邊有個人陪著自己，特別有安全感，“我其實也不怎么害怕，我這個人接受能力還挺強的，給你打第一個電話那會兒確實怕，但是之后也沒覺得什么了，隨遇而安的性格，什么事兒都一樣?！?

萬陌聽到“什么事兒”的時候眉毛挑了挑，但是程千昭沒看到，他們兩個人都知道那是什么事兒。

“四年前的我是什么樣子的？”萬陌問。

“嗯？你不記得了嗎？”程千昭說，“和現在……差別還挺大的，那會兒總覺得你走街上就會跟隨便一個人打起來?！?

“現在呢？”萬陌說，“打不過了？”

程千昭笑了笑，“應該也打得過吧，就是好像……長大了，沒那股子戾氣了，還挺和藹可親的?！?

“友情提示一下。”萬陌說，“和藹可親這詞兒是形容老年人的吧？”

“是嗎？”程千昭不以為然，“我不知道啊，隨口說的。”

黑暗中人的敏感程度會提高，例如現在，程千昭雖然什么都看不見，但當兩個人都不說話的時候，他甚至好像能聽得到萬陌的呼吸聲。

“說實話啊，我去的那個世界，和這個世界有一些不一樣的?！背糖д颜f。

“嗯?！比f陌說，“我知道，例如你哥?！?

說起程昱昭，程千昭還有些小難過，那個和他親近，幫他倒水，督促他喝藥的程昱昭又不見了。

“所以相比較來說，你喜歡哪一個我？”萬陌說。

“?。俊背糖д褎偛乓驗橄氲匠剃耪雅苌窳?，突然面對這個問題愣了愣，又提出了一遍疑問，“啊？”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說，四年前的那個我，和現在的這個我，你更喜歡哪一個？”萬陌說。

程千昭一時說不出話來，感覺自己心跳有些加速，他不知道今天晚上自己是不是做出了什么出格的事，說出了什么出格的話，難道讓萬陌看出了些什么？雖然知道萬陌的取向，不是完全沒可能的那種，但也絕對不可能這么快，萬一萬陌看出了些什么，并且完全沒有那個意思，自己不是死定了，他一個不高興把自己趕出去，沒錢沒吃的沒衣服，忒慘了。

程千昭在心里自己揣摩了一下萬陌的話，覺得就算萬陌是那個意思，他也要假裝聽不明白，“這怎么能有可比性，你們是獨立的兩個人，性格都不一樣，而且，跟我都相處得挺好的。”

“是嗎？”萬陌說，“你認為我們兩個是獨立的個體？一樣的臉，一樣的聲音，就算性格有些不一樣，畢竟只是一個人的不同階段，你竟然覺得我們兩個是獨立的個體？”

“當然?！背糖д褯]有絲毫遲疑，“我沒有把他當做你，也沒有把你認成他，而且，他也沒有把我當成是以前的我啊。”

空氣靜默了一會兒。

“好了?！比f陌突然截斷了話頭，“睡覺吧。”聲音聽不出喜怒，“明天是初一，不能睡懶覺。”

程千昭“嗯”了一聲，乖乖閉上眼睛。

說起初一，自然想起來和2.0的約好的事情，要讓他空等了，一個程千昭消失了，另外一個在他提出見面以后，也消失了，不知道那孩子會不會質疑自己的人生。

程千昭打了個哈欠，平躺著，很快就失去了意識。

萬陌果然說到做到，不讓他睡懶覺就不讓他睡懶覺，早上六點半就拉他起來跑步，

程千昭沒有晨跑的習慣，跟在萬陌身邊雙腿隨著慣性跑著，眼睛都睜不開，還好萬陌跑的不快，程千昭也沒有覺得很累，就是困，打了一個哈欠又一個，“我不知道，你精神怎么能那么好，昨天……不對，今天早上睡覺都有兩點半了吧，你怎么坐到六點半起床的？”

萬陌無奈的瞥了他一眼，搖了搖頭，“生物鐘習慣了，我就算不睡覺這個時候也醒的來?！?

“果然是……哈哎……年輕啊?！背糖д汛蛑氛f著話，完全沒覺得萬陌說的話哪里有問題。

萬陌停下了腳步，才確定程千昭根本沒有睜開眼睛，完全在隨著感覺跑，腳步慣性的還在往前慢跑著，萬陌走了兩步拽了他一把，程千昭揉揉眼睛，“誒，你怎么從后面來的？”

萬陌嘆了口氣，“別跑了，吃點兒東西吧?！?

程千昭一聽吃東西來了勁兒，眼睛睜得大了些，但是左看看右看看，就連平時的放心早點都沒見到，“今天初一誒，不會連賣早點的攤兒都不開張吧？”萬陌也想到了這個問題，確實，平時出攤的那些早點販子都沒見到，“你想吃什么？”萬陌轉身往回走。

程千昭一下子似乎清醒了，腳步比剛才跑步的時候輕快了好多跟上去，“回家嗎？回去做飯吃？”

萬陌腳步稍微頓了頓，就若無其事得繼續往前走，還輕輕點了點頭。

他意外的發現程千昭在沒有睡醒的狀態下說到“回家”這個詞，自己聽了竟然沒有排斥。

“你簡直全能了啊。”程千昭蹦了幾步跟得緊了一些，“說你做飯一般還真是謙虛了，昨天晚上你做的飯都挺好吃的，誒，要不，咱們就把剩飯熱一熱吧，也挺好的?！?

“早餐是早餐，正餐是正餐?！比f陌說。

程千昭嘖了一聲，“你對生活要求這么高呢。”

“你有意見？”萬陌斜著眼睛看著他。

“不敢?！背糖д颜f，“不然就吃餃子吧，反正昨天剩的那些做正餐也不夠?！?

“好吧?！比f陌妥協了，“回去吃煎餃?！?

“煎著吃?。俊背糖д殉读顺端男渥?，“讓我來，讓我來?！?

“你……？”萬陌轉身看著身邊這個躍躍欲試的男生，他的身上還穿的是自己的衣服，眼神清亮，輕輕彎起的眉眼對世界似乎完全沒有惡意，突然心軟了一下，“……好……吧?！?

很快，萬陌覺得自己不應該心軟那一下下的，尤其是在看到程千昭站在廚房一手拿著他的手機百度，一手準備倒油的時候，他生怕自己的手機一不小心就掉進油鍋里，“你確定不需要我幫忙？”

“哎呀，不需要，不需要。”程千昭似乎還覺得萬陌挺煩的，把他往外趕，“你出去等著就好了。”

“……倒了油煎一會兒還要加水……這個一會兒是多久啊？水要加多少呢？”程千昭轉過去喃喃自語，萬陌很想插嘴，但是看到他之前對他的態度，還是忍了忍，出去了，再不濟也就是廚房毀了而已，他安慰自己，安安靜靜的坐在客廳沙發上等著。

不一會兒，聽到廚房滋啦啦的聲音，萬陌知道餃子下油鍋了，聽到程千昭“啊”的小聲叫喚聲，知道他肯定被熱油濺到了，聽到更大的滋啦啦的聲音，知道水倒進鍋里了……

每一分每一秒都想沖進房間幫忙，但是都忍住了，直到最后程千昭叫了他的名字，萬陌用百米沖刺的速度跑到了廚房，假裝若無其事的問道：“怎么了？”

廚房即使開著抽油煙機，油煙味兒還是很大，程千昭苦著一張臉，“都糊了，為什么??？”

萬陌進了廚房，先順手關小了火，又把窗戶打開了，“你火開太大了。”

“沒有啊?！背糖д雅e了舉手里萬陌的手機，“網上說最開始煎的時候是要用大火的?！?

萬陌把自己手機拿過來，還好沒被程千昭扔到鍋里去，還挺感動的，“網上也不能全信啊?！闭f實話他本來就沒抱多大希望，程千昭一看就是沒做過飯的，但是他想試試，那就讓他試試，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事后自己也能幫著補救，萬陌把平底鍋里的餃子翻了翻面，“還好，不是特別慘不忍睹，一會兒我調個秘制醬汁，還是會很好吃的?！?

“真的？”程千昭的臉上立刻陰雨轉晴。

“嗯。真的。”萬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