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輕輕推開林清，收拾起散落一地的課本，徑直離去。

他沒有看見在一邊的秦冷淵，秦冷淵卻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心一直沉了下去。

應有恨將家產悉數捐出，自力更生賺取學費、生活費，好在他學業出色，藍莓醫學院獎學金又十分優厚，其實壓力不算大，主要是爲了體驗他以前陌生的生活方式。

做得最多的工作便是家教，而且他家教內容甚爲廣闊，理科他全都擅長，英文口語更是不錯，但若要他輔導應試卻著實爲難，自小在美國長大的他也很難分辨四個那麼相近的詞要挑哪一個來填充句型，他所使用的語法沒有那麼細碎。

最近收到一份家教申請，薪酬優厚，主人家也十分講究尊師重教，特意派車來接。

應有恨也不客氣，到了那家，先看到一個庭院，打理得十分齊整，一方清淺池塘種著睡蓮，雖然還未開放，但是別有一種意境。園中小徑玉蘭林立，此刻正好盛開,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甜香，讓人心神一蕩。

再往前走，大理石大堂十分寬敞，光線柔和。陳設簡單，但是沙發椅子都手工精緻，牆上掛著莫奈的《蓮花》。

正在欣賞，一個西裝筆挺的男子已經迎了上來，“應先生請稍等，先生馬上就回來?！?

“你家先生貴姓？”

“先生說他會自己向您介紹，這樣有禮貌一些?！?

應有恨有些納悶，卻也禮貌地向他笑笑，“這樣周到?！?

那管家道，“應先生，請上去露臺喝一杯咖啡，那邊視野好?！?

“多謝?！睉泻撄c頭，隨著管家上樓。

才坐下，就有人送上一杯冰水，好刺激味蕾讓咖啡味道鮮明地浮現出來。再上了一杯espresso，連杯子都已經加熱過，配的小點心是瑪德琳蛋糕，每個細節都很周到。

應有恨對這些排場原本熟悉，只是如今不再講究，覺得也無所謂。

倒是整面牆做成落地窗，視野開闊，正好看可以看到下方的游泳池，波光粼粼，明媚可人

另一邊是保養細緻的草地網球場。草地網球場似嬌貴的美人，極難伺候。它本身對草的特質、規格要求極高，加之氣候限制，維護費用昂貴，即使是正規比賽，都很難普及。突然看見這樣芳草茵茵，實屬難得，應有恨不禁吹了一聲口哨，“漂亮?！?

又看到牆邊擺著一架老式留聲機，上面也有張老唱片，忍不住過去放下唱針，野性十足的音樂四下瀰漫開來……

戀愛是自由奔放的野生鳥兒,

誰都無法掌握。

它若是討厭你,

任你千呼萬喚也見不著。

威脅哄騙皆是白費,

這樣充滿誘惑與挑逗的歌詞，就宛如一個活生生的卡門站在面前：她身著長裙、髮簪玫瑰；輕輕的拿扇子半掩著嘴，無意間已是風情萬種。

這是歌劇《卡門》裡的著名詠歎調《愛情是隻自由鳥》，應有恨熟悉這一段唱腔，而且聽出這是他最喜歡的已故歌劇女王宋星兒演唱的版本。

音量不大，帶著舊唱片特有的沙沙聲，竟有隔世感覺，惹起某人平生心事。

想起……一些不該想起的事，一些想念的人。在華燈初上的百老匯，七八歲的自己初次見到舞臺上那位美麗的東方女子，人如其名，城市夜空最耀眼的星星。

那是聲音的勾引，是他生命最初的心動，宛如女神般的敬仰，對愛情也有了美好的憧憬。

然而生活何等殘酷，宋星兒在年華最盛的時候自天空墜落，她所乘坐的飛機化爲碎片，她的容顏再也不會老去。而他長大後所全心投入的愛情卻是一場騙局。

其實他還聽過這段詠歎調的中文版本，藍莓醫學院的創建者藍莓曾經是傾國傾城的絕世名伶，以舊上海名媛形象演繹過諸多經典老歌。她是鍾書寧的祖母，鍾書寧曾經爲了哄祖母開心穿著高腰旗袍，披上流蘇披肩，以女中音翻唱這首歌，因爲覺得好玩還特意將碟片寄給應有恨。

那首歌的歌詞是怎麼唱的，什麼叫情什麼叫意，還不是大家自已騙自己，

什麼叫癡什麼叫迷，簡直是男的女的在做戲……

雖然是同樣的旋律，對愛情卻已經沒有了原版中的熱烈真摯，完全是玩弄與嘲笑，但是這是否纔是愛情的本相呢？

應有恨倚在牆上聽歌，正想著，忽聽到身後有人說：“喜歡嗎？”

應有恨一怔，他認得這聲音，不由轉過頭來，“你想做什麼？”

“請你教我說英文?！?

“x大商學院高材生，英語流利，巧舌如簧，不知騙過多少人，教你，我自知沒有這等本事。”

“但是我不知要說什麼，才能令你原諒我?！?

“你若是良心受到譴責，可以捐款或者去做義工，對我說有什麼用？”他不是神父，不必幫人告解。

“有恨你說得對，說話太過無力，我想爲你做些事情。”

“那麼請你離我遠一些，謝謝?！睉泻拚媸呛眯摒B，竭力忍住怒氣，說起話來仍是彬彬有禮。

“有恨，我會盡力彌補。”他在生意場上一向能言善道，不料有些話那麼難開口。

應有恨震驚地看著他，生平從未聽過如此莫名其妙的話。“如何彌補，你打碎一個花瓶即便把它細心補好，也留下傷痕累累?！焙螞r是一顆心。

“有恨，請讓我照顧你，再沒有人比我更瞭解你?！?

“很遺憾，你將這種瞭解用來傷害我，我不能再相信你?！边@個人簡直無恥得不堪，他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