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代更替,百姓生靈涂炭、怨聲載道。
昆侖山上,卻是一片寧靜祥和。
一襲青衣,負手立于天潭岸邊,水面煙霧繚繞,青衣人冷眼看著潭中戰(zhàn)火紛飛。
“人間這么快又要易主。”長袖一揮,戰(zhàn)火立即被煙霧覆蓋。長長的睫毛掩住清澈的瞳仁,分不清喜怒。
“白澤獸,我已找到帝君下落,王母命我等助他登上帝位,使人間早日重拾平靜。”
青衣人回頭,一頭通體雪白的水麒麟立于身后。他不禁抬起修長潔白的手指輕觸它額頭黑色的印記。印記已成形,看來這頭水麒麟幻化成人的日子將近了。
水麒麟仰頭望著眼前這個人。只是一頭比它早成形幾百年的神獸而已,為什么已是這般氣度非凡,仙風道骨,也為什么能生的這般美麗。斜飛入鬢的眉毛還有那清澈見底的眸子都是那么無暇剔透。怪不得昆侖山上的神獸妖精一個個都被他迷得神魂顛倒。雖然這樣,但是從來沒有人敢對他流露出一絲一毫的愛慕,因為他總是對所有的神獸妖精有禮卻也更加疏離。這次是它第一次跟他說話,也這么近距離的看著他,果然是俊美異常。
“走吧,去迎接人間的新帝王。”
青衣人轉(zhuǎn)身,振袖,消失在云層里。
水麒麟連忙召喚來祥云跟上。
國家正值多事之秋,享樂的人卻越發(fā)多了起來。
秦淮河畔,偌大的畫舫里燈火輝煌,鶯歌艷語擾的人心浮動。
青衣人依于畫舫窗邊,修長的手指執(zhí)了一壺清酒淺嘗,樣子似是微醺。兩頰微紅,濃密的睫毛半掩住雙眸,與秦淮河水形成一幅魅惑的畫面。
這天下盡有如此出色的人物。剛?cè)氘嬼车挠茸哟菊乜粗斑叺娜耍缙俚暮诎l(fā)及地,那眉眼似是畫出,精致絕倫。即使是身在這煙花之地也不能影響他的清雅、幽靜。
他竟看得癡了。
只一眼,緣生,孽起。
沒想到這么快又能再見到他。依然是一襲青衣,卻跟那天在畫舫見到的人多了些疏離和睿智。
“在下肖無澤,今日登門拜訪是有一事相求。”青衣人微微頜首,微斂的眼眸掩藏住他真正的情緒。
跟在白澤身后已經(jīng)幻化成人形的水麒麟輕輕嘆了口氣。來人間之前白澤已經(jīng)換了一副臉面,沒想到人間卻還是這般美麗絕倫。自己跟他站在一起就只是個跟班的命。
“肖先生不必客氣,有什麼事盡管開口。子淳自當竭盡所能。”其實尤子淳早在畫舫之前就耳聞肖無澤精通玄黃之術(shù),料事如神的本領(lǐng)。今日一見卻是那讓他日夜想念的人,心里自是激動萬分。
“我本常住于深山之中,倒也悠閑。只是最近得罪慕容府公子慕容暝,硬是要我肖無澤為他做些傷天之事。無澤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倒是苦了我的小兄弟水麒麟無人照顧。他跟著我東躲西藏,這幾個月都沒有個安穩(wěn)的落腳處。”
“肖先生如不嫌棄,就住在尤府可好。子淳從小對于玄黃之術(shù)尤為喜愛,可否請先生多多賜教。”
“多謝尤公子收留之恩,無澤自當傾囊相授。只怕慕容瞑不能輕易就這么放過我。”
“先生不必多慮,子淳自有解決的辦法。”
“多謝。”嘴角微彎,更是絕美無比。這種神態(tài),可能連白澤自己都不知道他這樣子有多媚惑。
于是,白澤跟水麒麟就住在尤府西苑。
也許是因為剛下過一場大雨的緣故,西苑的傍晚一片霧蒙蒙的景象。白澤站在湖邊向遠處翻騰的湖面眺望著,前方仍舊戰(zhàn)火不斷,尤、柯、葉三家?guī)缀豕戏至苏麄€國家。其中以尤家勢力最為強大,看來這個戰(zhàn)亂的世界離平靜的日子不遠了。
揮袖,湖面重新恢復了平靜。
“肖先生身體單薄,還是不要在這潮濕的地方呆久了才好。”
溫暖的黑色披風覆上白澤瘦削的肩頭,他轉(zhuǎn)身有禮的向身后的人點頭。
“多謝。”淡淡的聲音,卻直直敲進了尤子淳的心臟里似的。不是沒聽過更好聽的聲音,但是自己卻像中了魔法一樣,無法自拔的眷戀起他的一顰一笑。
肩并肩站著,看著迷蒙的前方,尤子淳的心被滿足感漲得滿滿的。從來沒有想過只要看著一個人就能這么幸福,可是現(xiàn)在卻真實的感覺到。身邊的這個人什么也沒說,什么也沒做卻能牽動他整個神經(jīng),滿腦子都是他。
“肖先生在看什么?”側(cè)頭看他堅毅卻又柔和的側(cè)臉。
似乎感覺到他的視線,白澤也偏頭看他,絕美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想這尤府西苑還真是個人間仙境,天界我想也不過如此了。”
“難道先生見過天界嗎?”
重新面對湖面,嘴角依舊淡淡的笑。“夢里也許到過那里。”
披風下的身體漸漸感到疲勞,掐指一算。看來自己種在蒼穹山上的元神花終究不適合那里的環(huán)境。看來要趕快完成任務回去好好照顧才行。
“怎么了。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嗎?”注意到他瞬間蒼白的臉頰,尤子淳緊張的問道。手握著他的肩膀,感覺觸碰到的身體比想象中的更加瘦弱。心疼的仔細搜尋著他臉上一點點的變化,直到他的眉頭漸漸舒展,自己被揪緊的心臟才慢慢緩解下來。
不著痕跡的掙脫他的手,白澤禮貌的退后與他保持一斷距離。
“可能是著了涼,感覺頭暈沉沉的。無澤先失陪了。”
說完轉(zhuǎn)身離開。留下尤子淳傻傻看著他的背影發(fā)呆,在他要消失在轉(zhuǎn)角之前,尤子淳喊住他。
看他轉(zhuǎn)過身,迷蒙的雙眼聚焦在他的臉上。
“好好休息,我明天再去看你。”
蒼白的臉上露出淺淺的笑意,白澤點點頭。拉了拉肩上的披風轉(zhuǎn)身消失在他的視線里。
平時與尤子淳對弈撫琴,日子倒也很快就過去了,不知不覺白澤已經(jīng)到尤府三個多月了。
“白澤,我們與尤子淳已相處多時,為何還不見你給他出謀劃策。其實人間也沒什么好,哪里有昆侖山逍遙自在。”說話的人是水麒麟,這幾個月來,他從剛幻化成人形的青澀到現(xiàn)在的鬼怪精靈簡直判若兩人。只是他額頭的黑色印記若隱若現(xiàn),讓他十分苦惱。
這個印記在昆侖山也得一個月的時間才能隱藏起來。但是天上一日人間一年,他在人間呆了才多久啊,恐怕他都完成任務回去了這個印記都還留在額頭上呢。
看他又在那里撥弄額前的頭發(fā)試圖將那塊印記遮住,白澤清冷的臉上泛出笑意,這個水麒麟真是一刻都歇不下來。
“現(xiàn)在時機還不成熟,尤子淳宅心仁厚,但是卻少了那份最重要的霸氣。”站起來,撥開水麒麟額前的亂發(fā),微涼的手指覆上那塊黑色。手指移開時,額頭已是光滑一片。
“我看他現(xiàn)在是被你迷得團團轉(zhuǎn),就算給他個江山他也未必稀罕。”拿著銅鏡仔細看著自己光潔的額頭,水麒麟咧開嘴笑得可開心了。
“王母沒有跟你說過,胡亂說話是要被送進拔舌地獄的嗎?”白澤俊美的臉上頓時出現(xiàn)嚴厲之色。
水麒麟聽見他話中的怒氣,頓時緊閉嘴巴,他好像真的生氣了。
西苑涼亭內(nèi)。
一青一墨兩個人面對面坐著,中間一張棋盤、兩盞香茶。
涼亭外是各色的奇花異草,因為還是清晨,花草都被煙霧環(huán)繞著,若隱若現(xiàn)。暗香浮動著,包圍著兩個出眾脫俗的人。
“子淳可曾想過這天下應由誰來掌管。”青衣人開口,手指拈起白子落下,濃密的睫毛掩住深邃的瞳眸讓尤子淳無從得知他問話的意圖。
“那些國家大事,我這一介文人又怎么敢妄加斷言。”黑子落下后,眼睛微閉,輸了。
“子淳可不是什么文人,尤家集結(jié)的兵馬可是不容小覷,那是柯、葉兩家所不能匹敵的。”微抬起眼瞼,臉上全是笑意,可是卻未及眼里。
“肖既然都料到了,又問子淳何用呢。那些更替之事自有尤家大哥操心,子淳只想無憂無慮的生活。”
“實不相瞞,如今天下大亂,無澤心知擁有這料事的能力是必定要為天下做些事的。這次下山主要是來找尋帝王之才。子淳你心胸寬厚但缺少豪言抱負實在難當大任,看來我要另覓人選才好。”
“肖這是什么意思,你想要離開嗎?”尤子淳慌亂的站起身來,一時心慌意亂,下意識伸手拽住白澤的衣袖。他的長袖弄亂了棋盤、打翻了茶杯,杯子碰撞著滾落到地下發(fā)出沉悶的破碎聲音。
白澤抬眼微笑的看著這個一臉慌亂的人。
“總是要走的,子淳何必執(zhí)著一個無澤呢。”輕輕撥開他泛青的指節(jié),一個振袖,衣袖上被拽出的皺褶消失無蹤,剛才的一幕似乎從來都沒有發(fā)生過。
“肖,難道…留在我身邊不行嗎?”隱忍的聲音透露出無限的憂傷。
“天下紛爭不斷,子淳,你本是帝王之相,奈何你生性善良,根本無力掌管一個國家。”面對一片花海,白澤看著煙霧慢慢消散,那些鮮艷的顏色慢慢顯現(xiàn)。
看他負手立于涼亭一角,微風吹起他的長袍似是要把他送離他的身邊。不…他絕對不會允許他離開的。
使勁掰過他的身子,緊緊摟住,像是要揉進自己的骨血中。
“肖,答應我。這個天下誰得誰失都不關(guān)我們的事。你以前不是隱居山林嗎,我們現(xiàn)在回去那里好不好?以后我們每天對弈撫琴,不再理會這些紛擾。”
雖然被緊緊抱住,五臟六腑被他勒的生疼,但白澤依舊一張清冷的臉。沒有用法力掙開他,不是因為跟他有同樣的情感。白澤只是可憐他,擁有太多的七情六欲,終歸不是好事。
“子淳,我想你是誤會了。我對你,只有知己的互相欣賞,無關(guān)乎情愛。”
尤子淳并沒有松開他,而是把他摟得更緊一些。心臟被痛苦和無助折磨著。
“難道是因為我們都是男人嗎?所以你才不接受我。”脫口而出的理由,連尤子淳自己都不信。他知道無澤絕對不是因為這個,但是要讓他接受無澤對他根本就沒有情愛這比讓他死還難受。
“你知道不是的。”輕拍他的背,讓他漸漸放松下來。良久感覺他的妥協(xié),白澤微微掙扎開他的懷抱。
“保重,這段時間多謝你的照顧。”說完轉(zhuǎn)身頭也不回的離開。
煙霧消散,花草變得更加鮮艷碧綠。尤子淳用一只手臂撐起身體不讓自己倒下去,眼睛看著那個俊秀的青色背影漸漸遠去。
眼前突然迷蒙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指尖輕拭臉頰上的濕意。“肖”,一聲嘆息,喊出他盤旋在心底的名字。
水麒麟在畫舫里跑前跑后的看熱鬧。他漸漸發(fā)現(xiàn)人間也不似他以為的這般無趣,他們這些凡人的想法總是千奇百怪有趣極了。
愛恨嗔癡,真是人間才見得到的東西。
終于玩夠了,水麒麟回頭就看見窗邊的青色身影。
一只手撐著頭,長發(fā)被風吹起來一絲絲纏繞著,清澈的眼睛望著湖面。他似乎很喜歡看著遠方,眼神悠遠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在他對面坐下來執(zhí)起面前的清茶為自己斟了一杯,仰頭喝下。沁人心脾的茶香在唇齒間蔓延,水麒麟抬抬眉毛給自己又倒了一杯。
“來了人間,倒是耳濡目染了些這里的吃相。”水麒麟放下茶壺擦擦嘴,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
保持著原來的姿勢,白澤眼睛微閉,像是累了。
“這畫舫上的清茶還真是不錯,有點蒼穹山的味道。”
過了許久水麒麟抬眼看了看面前一直沒有說話的白澤。他最近總是臉色蒼白一副久病的樣子。
不經(jīng)意間他看見白澤額頭隱隱發(fā)出青色的亮光。
右邊額頭上浮現(xiàn)出的是他的印記嗎?
蜿蜒的藤蔓形狀,若隱若現(xiàn)。
他不是已經(jīng)成形幾百年了嗎?難道是元神花出了什么問題。
“你的元神花出了什么事嗎?”
終于把焦距對準了水麒麟,看著他一臉憂慮的模樣于是回他一個安慰的笑容。
“種在了其他的地方,可能有點不適應。”他說的輕描淡寫。
“其他地方?你把元神花移到其他地方?你是不是瘋了。”
不怪水麒麟大驚小怪,這元神花乃是天界神獸種在昆侖山的靈力源泉。它靠著吸收天地精華存活,而昆侖山的堰盆之地是最適合地方。昆侖山其他地界均有赤水流過,會大大損耗元神花的靈力,白澤應該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
“沒有那么嚴重,最多被打回原形再做一頭白澤獸。”
“那可是幾千年的修煉!”
見他仍然無關(guān)緊要的樣子,水麒麟倒是坐不住了。
“我立即回昆侖山把你的元神花歸位,來人間不短的時間,減少了靈力你如何找出人間帝王的下落。”
說著便要起身離開,下一刻便被一只手拽住了長袍。低眉望去,卻是一張含笑的絕美面容。
“莫急,莫急。要救我總得讓我說清楚原委吧…我的元神花已種在蒼穹山,那里可能有赤水流過,傷到了花的根莖。你只需布下結(jié)界,便可保我安然。”
“為何不讓我把它移回原位?”
“我的花位已種上其他元神,我發(fā)過誓要保他一生平安,不能失信于人。”
清冷精致的臉上露出堅定的神情,水麒麟嘆口氣。
“何時變得如此在乎一個人,你不是一直都對眾神獸妖精疏離得很嗎。”
“遇上了,便由不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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