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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珠默默無語望著玨兒,復(fù)又長嘆一聲,所謂福之禍所依,那清涼的“避暑勝地”其實也緊挨著另外一座隨時噴薄的火焰山啊!
不過幸好那座連綿起伏千里的山脈像一道天然的屏障般,妥善地隔絕了二人在北地相見的可能。
出了京城后,她捎帶了書信給了王郎,雖然沒有言明自己的處境,卻告知他以后不能再隨意相見。畢竟此番自己深陷亂局中,她不希望王郎也身陷其中,若是他看了心也回到西北便最好了。
不過戰(zhàn)爭帶來的影響在她回往西北的路途上便顯現(xiàn)出來。許多從北地避戰(zhàn)的百姓在驛道兩旁隨處可見。路上亂得很。
玨兒不禁慶幸六小姐的先見之明,在出了京城時,不再安坐堯家的華貴馬車,讓那馬車自行走了前路,而她改乘了式樣樸素的商家馬車,而且走的是“空行車”。
這是跑外做生意之人慣用的方式,一般買賣完了貨物回來跑單車時,都會換上細輪的轱轆,再在車上插一根稻草,表示貨物已凈,貨銀兌了票子,車上再無錢財,還請綠林英豪們別耽擱時間,另外找尋別的“肥羊”去。
玉珠也是聽聞蕭山曾經(jīng)談起出外經(jīng)商的事情,才知曉這種做法的。她車上的玉料都是小盒,不占什么分量,帶給蕭家的禮物也是挑選了精細的,就算換成了細輪轱轆的也無礙。這般輕裝上路,路途上也少了煩憂。
再說押車的還有蕭府派來的侍衛(wèi),有彪悍的男子押車,也打消了許多歹人的臨時起意。
不過走了幾日后,就聽到身后官道上傳來一陣人歡馬叫的聲音,后方有人高喊:“官車來了,快些讓路!快些讓路!”
這是驛道上的規(guī)矩,平民商賈的馬車要給軍馬官車讓路。
因為玉珠換乘了商家馬車,所以后方的車馬才這般高喊。
玉珠連忙命車夫把馬車驅(qū)趕到一旁給后方的車馬讓路。
那馬車帶著一對人馬浩蕩而過時,激起了飛揚的塵土,玉珠透著紗窗隱約看出,那馬車懸掛的是戶部的車牌。金色的漆字亮晃晃的,看上去品階不低,不知這朝中大員,為何出現(xiàn)這荒僻的驛道上……
當大隊人馬前行通過后,玉珠等人的馬車再行回到道路上前進。
又走了兩日,后方又有人高呼讓路。
玨兒不勝其煩地說:“兵荒馬亂的時節(jié),這些官老爺們怎么都往這荒野之鄉(xiāng)跑來跑起?”
車夫這個功夫,已經(jīng)將馬車引至一邊,給后面的官車讓路了。
可是當那馬車經(jīng)過時,那馬車的車簾子被撩了起來,有一人探出頭來,正看見了玉珠馬車邊懸掛那串別致的石鈴鐺,立刻揚聲高喊:“停車!”
玉珠隔著馬車的紗窗望過去,只見一個錦衣華服的男子從馬車上跳了下來,不由得微微睜大了眼睛,低聲道:“怎么會是他?”
只見跳下馬車那個男子,欣喜地高聲道:“六小姐,可算是趕上你了!”
原來這來者正是廣俊王楊素。
玉珠走得突然,是以店鋪里誰也沒有知會,只是在臨出發(fā)的時候告知了店鋪的伙計,若是有人來找,便說是她身在西北的養(yǎng)祖母病重,她回去探親去了。
廣俊王覺得堯暮野走了之后,他倒是隨意地親近這心中的仙子了,于是興沖沖地帶著自己收羅來的歷朝玉雕珍品,打算送給袁小姐一同賞玩。
可是沒想到卻撲了個空,被伙計告知袁小姐已經(jīng)回了西北。廣俊王心內(nèi)頓時空落落的,垂頭喪氣地去尋白少飲酒,又被告知白少領(lǐng)了圣旨,去西北重鎮(zhèn)探查軍糧的收繳情況。
廣俊王平日是不愛猜忌聯(lián)想的,可是此時接連兩次聽到西北,不由得不叫他聯(lián)想到一處去。只暗罵白少狡猾,以前便經(jīng)常看他不動聲色地與旁人打聽六小姐的事情,此番竟然下手這么快,一路追到了西北去。那里天高皇帝遠,各自少了未婚妻,未婚夫的干擾,還真是可以成就一番野史佳話!
不過后來入宮面圣時,聽聞了圣上與近臣的談話才知,前線的確是糧草緊缺,白少是正經(jīng)半差去了,這才暗叫一聲慚愧,覺得誤會了白兄。
于是京城閑人廣俊王決定,向圣上請命,也領(lǐng)了一份督查收糧的差事,親赴西北協(xié)助白少體察民情。
只是他得到的消息略晚,本以為自己已經(jīng)是追趕不上兩撥人馬了。可是誰想到卻在半路看到了袁玉珠。
玉珠撩開簾子出聲問道:“王爺?shù)故呛醚哿Γ趺凑J出了我的馬車?”
廣俊王得意洋洋地說道:“雖然不認得車馬,可是卻認得六小姐你的手藝,你那串車馬石鈴鐺我可在你平日乘坐的馬車上看見過,當時我便喜愛你獨特的鏤雕技藝,還想著改日向六小姐你討要一副呢!”
不過叫廣俊王好奇的是,通往西北只是官路一條,怎么白少沒有遇到六小姐,帶上她一程呢?
玉珠卻猜出前兩日的那隊官車大約是白少的車馬。
只是白少向來喜歡窺人**。一早就應(yīng)該探明她出京城時坐的乃是何樣的馬車。
但是在旅途中,玉珠已經(jīng)改換馬車,讓豪車先行的事情白少顯然不知,所以在遇到她的商車時,才沒有停下。
想到這,玉珠略覺心安了些,起碼現(xiàn)在跟隨自己的人俱是可靠的,并沒有白少的眼線。不過沒想到廣俊王卻單記住了她的馬車鈴鐺,倒是叫他認出來了。
廣俊王既然在路途上遇到了玉珠,便覺西北的風(fēng)情已經(jīng)盡收眼底,也不急著趕路了,立意要與玉珠小姐一同到達。
當問及廣俊王為何來此處時,廣俊王也不好說是逐美而來,還好之前正經(jīng)領(lǐng)了圣旨,便說是協(xié)助白少征集軍糧,也顯得名正言順一些。
玉珠聽了廣俊王的細說才知,堯太尉趕赴了北域雖然及時穩(wěn)定了軍心,可是因為前番戰(zhàn)事失利,被北人偷襲了囤放糧草的大營,軍糧被燒搶了大半,所以眼下籌集軍糧是當務(wù)之急。
玉珠不由得微微皺了眉毛問:“西北去年糧食豐足,固然能解了前線戰(zhàn)士的饑渴,可是那糧草豈不是要繞過山嶺,一路反而波折了時間,能解得了前線的危急嗎?”
被玉珠這么一問,廣俊王也是有些愣神,他皺著濃眉想了一會,可是裝滿了琴棋書畫的腦袋實在是倒不出什么有用的東西,便是揮了揮手:“既然白少前往西北,定然是有法子運糧。這等軍務(wù)細節(jié),我哪里清楚?恐怕問圣上,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怎么……六小姐是還掛心著太尉不成?”
如今在廣俊王的眼里,這袁玉珠就是被堯二冷情拋棄的可憐女子,可都被這般冷情對待,玉珠小姐卻還在掛心著那負心人,真是自古多情空余恨,傷心人遇傷心人。
廣俊王覺得此番若是方法得宜,總是能贏得美人的芳心,若是她不再介意自己娶了妻妾,愿意與自己結(jié)為良伴,當真是此生無求,美滿的一生呢!
不過玉珠想的卻是另一樣,軍糧之事重大,是以白少前往西北至少不是因為自己的緣故,又叫她暗松了口氣,西北產(chǎn)糧的大縣,距離玉石鎮(zhèn)甚遠,想必白少也不會毫無緣由地前來玉石鎮(zhèn)吧?
雖然一時甩脫不掉廣俊王,但是因為他并不似堯太尉那般的強硬,有不似白少那樣城府頗深,一路結(jié)伴相談倒也不是什么累心的事情。
廣俊王在公事上沒什么建樹,但是在玩樂上甚是精通,甚至自己研發(fā)了一套馬上戲的棋子。棋盤為玉,帶著凹槽,可以將棋子鑲嵌在里面,就算在馬車里略有顛簸夜不至于移動。
玉珠對于廣俊王拿出的這套棋盤甚是感興趣,一路上倒是與廣俊王廝殺了幾盤,同時提出了些需要改進的地方。
就這么走了幾日,,終于到了分叉橋驛站。分叉橋,顧名思義,向左走是西北的玉石鎮(zhèn),而往右則是通往北域戰(zhàn)場。
當了分叉路時,正值夜幕降臨,按理說應(yīng)該在驛站休息一夜再行前進。
可是走在前面的侍衛(wèi)遠遠地便停住了馬車,驚疑不定地望向前方。玉珠掀開車簾一看,發(fā)現(xiàn)前方火光沖天,大約是驛站的方向燃起了熊熊烈火。
侍衛(wèi)機敏,立刻叫人將馬車旁的車油燈熄滅,同時將車隊引至一旁的路旁隱蔽了起來。
廣俊王沒有見過這等陣仗,一時也有些緊張,倒是玉珠在一旁柔聲安慰他:“王爺莫慌,也許是驛站走火。”
楊素被她說得有些臉紅,自然是強自說道:“就算是有賊人也無妨,我與堯兒學(xué)習(xí)的拳腳功夫也不是吃素的!”
這廣俊王可能是屬烏鴉的,這番一夸口,那邊就傳來了一陣飛揚的馬蹄聲,這群人不去救火,反而打算揚長而去,顯然那場大火是有人刻意為之。
眾人連忙借著夜色躲藏在一片樹林里,靜靜去聽那路上的動靜。
不多時,那群騎馬之人便到了林旁,只聽一個語調(diào)略顯生硬的人說道:“不是方才見到了燈火?怎么現(xiàn)在卻不見了?”
一個操著西北當?shù)乜谝舻娜苏f道:“許是過了分叉橋也說不定……”
“混賬!都叫你們要手腳干凈些,不要打草驚蛇,這一把大火離得八百里也能看見!簡直是給那大魏的糧草官通風(fēng)報信!”
“哎呦!”伴著一聲清脆的嘴巴聲,那個明顯帶著當?shù)乜谝舻娜孙@然是挨了一頓好打,只能低聲解釋道:“是小的下屬手腳不利落,那挨了刀的驛官居然沒有死透,翻倒了油燈點燃了馬廄的干草,等發(fā)現(xiàn)時撲火已經(jīng)來不及了……”
“不要解釋了,現(xiàn)在唯一的補救法子便是沿路尋找,萬萬不能叫大魏籌集到軍糧,只要殺了欽差,糧草一斷,任那堯暮野再驍勇也只能活活餓死在他的大營之中!”
說完這話,那些人催動了馬匹,各自分做兩路,朝著分叉橋的左右一路搜尋而去。
廣俊王此時已經(jīng)聽出了一身的冷汗。
聽那屠戮了驛官的歹人口音,明顯是北人混入了進來,還妄想在驛站里堵截大魏的欽差白水流,打亂收繳糧草的計劃,進而殲滅大魏的軍隊。
想到這里,他猛地站起身來,玉珠緊拉住了他的衣袖問:“王爺,您想要做什么?”
“他們欲對白少不利,我也要沿途快些找到白少,千萬不能要他落入歹人之手!”
玉珠聽聞,更是緊拉著他不放,小聲說道:“王爺,不必緊張,白少應(yīng)該是還未到,我們只要原路折返找尋白少便好。”
廣俊王聽聞后有些不相信,低低問道:“你怎么這么肯定?他比我們早幾日出發(fā),肯定是先過了分叉橋,現(xiàn)在歹人在他身后追擊,定是兇險無比。本王會留幾個人在這里看護小姐,然后要帶著剩下的人去支援白少……此番戰(zhàn)役關(guān)乎大魏民生,本王身為楊氏子孫,豈可置身事外?”
這個平日里總是吊兒郎當?shù)耐鯛敚诤糜言夥晡kU生死關(guān)頭,竟然生出了幾分豪氣,再沒有方才遭遇突變時的茫然彷徨。
玉珠聽了雖然有些感動,卻依然不撒手道:“王爺若是過了橋,只會撞到刀口上……我沿途留意過白少一行馬車的車痕,他的馬車乃是官車的大軸擴輪,與其他的馬車不甚一樣。在昨日路過黃牛莊時,我無意中看見那車痕一路下了分叉路,而且一道清晰一道模糊……應(yīng)該是車輪軸壞掉,下了山莊去尋人修理了……”
廣俊王一聽直了眼,驚叫一聲:“六小姐神人也!竟然留意著白少的馬車痕跡……不過小姐看了白少的馬車下了黃牛莊,為何當初不告知我呢?”
玉珠微微苦笑一下。她也是遇到了廣俊王后,才推斷出之前的那輛馬車是白少的車隊。她有心避開白少,自然沿途留心他的車馬印記。
本來擔(dān)心著廣俊王的車馬走得太快,恐怕是要撞見,所以見那車隊下了驛道,她心內(nèi)只是暗自高興,怎么會告知廣俊王呢?
作者有話要說: 太尉,有三個故人找你打麻將來了,湊成一局,玩不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