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正房門口,徐吟呼吸急促。
都說人死不能復生,她從來沒想過還能再見到父親,就算再美的夢裡也不敢想。
可是現在,這個從來不敢做過的美夢,竟然放在了她的面前。
越是真實,越是不敢去觸碰,她只覺得腳有千斤重,遲遲擡不起來。
直到一雙柔軟的手握住了她,徐吟轉過頭,看到徐思對她輕輕一笑:“來。”
徐吟不由跟著笑了一下,終於從姐姐這裡得到足夠的勇氣,跟著她踏了進去。
屋裡站了很多人,牀前更是圍得嚴嚴實實。看到她們,所有人都自覺地站起來,如流水一般分開。
徐吟就那樣看到了靠在牀前的父親。
病了這些日子,他身形消瘦,眼眶都凹陷下去了,但是神情依然溫和,目光始終堅定。看到她們姐妹,他的眼睛裡綻出溫柔的光,微微一笑。
這一瞬間,徐吟只覺得心裡有什麼容器碎掉了,眼淚奪眶而出,腦子都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撲了上去,緊緊抱住他,喊道:“父親!”
她激烈的反應嚇了衆人一跳,隨即會心一笑。
這些天來,三小姐彷彿變了個人似的,一下子成熟穩重起來,還擔起了大人的責任。現在想想,她也只是個小姑娘,甚至還沒及笄,哪能不害怕?
徐煥也被驚到了,但他很快笑出來,伸手拍了拍女兒的背,柔聲道:“阿吟別怕,這不是沒事了嗎?”
徐吟眼淚洶涌,跟下雨似的,止都止不住。
前世父親死後,她和姐姐顛沛流離,只能把悲傷懷念這些情緒全都收起來,逼自己冷靜地去面對現實。
這些眼淚,在她心裡藏了十年,終於敢流出來了。
徐思原本也很激動,可沒等她做出反應,徐吟就撲上去了,弄得她哭笑不得,只得先去安慰。
“別哭了,父親不是醒了嗎?這是好事,來,擦擦眼淚。”
在父親和姐姐的輪番安慰下,徐吟終於止住了。
她擦了眼淚,仍然緊緊握著父親的手,說道:“父親,我以後不任性了,只要你好好的,我一定聽話。”
“好。”徐煥摸了摸她的頭,很是欣慰,“我們阿吟長大了。”
徐思也道:“父親,你昏迷這段時間,阿吟真的懂事了。她不但沒闖禍,還解決了很多問題。”
其實徐煥已經聽季經他們說過了,但還是含笑聽徐思又說了一遍。
他看著緊緊依偎著自己的小女兒,還有一臉依戀的大女兒,心裡滿是慶幸與感動。
沒想到昏迷期間,兩個孩子遭遇了這麼驚險的事。更沒想到,以前只會在他羽翼撒嬌的孩子,竟然也學會保護他了。
待徐吟激動的心思稍抑,徐老夫人和二老爺也到了。
母子三人又是一番痛哭,衆人好說歹說才勸住了老夫人。
季經站在屋外,聽著裡頭傳來的說話聲,眼睛也有點溼。
衛均遞過去一雙帕子:“給,擦擦吧!”
季經沒察覺,接過來擦了一下,又扔回去:“都是汗臭,你也好意思給別人用!”
衛均還挺不高興,說道:“我這還不是關心你嗎?還嫌棄。”
季經懶得搭理他。
衛均看著屋裡和樂融融的景象,感嘆道:“大人能醒過來,真是太好了。不然我們南源,也不知道能撐多久。”
季經不悅:“什麼叫不知道能撐多久?我們各司其職,難道還能出事?”
衛均說:“老季,你就彆嘴硬了。就算我們幹得好好的,可沒有大人坐鎮,總有人生出異心。方翼是第一個,久了就會有第二個。三小姐畢竟年幼,又是個女孩子,總有人心裡不服。”
季經默不作聲。其實他知道這是事實,所以每天心急如焚。幸好大人醒了,所有的事迎刃而解,南源總算保住了。
“胡說八道!”安靜片刻,他吐出一句話。
衛均不樂意了:“我哪說錯了?”
季經白了他一眼:“老季是你叫的嗎?纔跟了三小姐兩天,就沒大沒小了。”
“呃……”衛均縮了縮腦袋。
他年紀輕,亡父也是徐煥的舊部,小時候見了季經,那都是喊季伯父的。
兩人在屋外守了一會兒,屋裡親人相見的戲碼總算結束了。
徐吟姐妹先送祖母出去,回來聽父親說:“你們倆也回去吧,時候不早了。”
徐吟連忙搖頭:“我睡到日落才起的,一點也不困。”
徐思也道:“父親,就讓我們再陪陪您吧!”
徐煥笑道:“你們不困,父親也要休息啊!躺了這些天,還得洗洗,你們就別在這裡礙事了。”
聽他這麼說,姐妹倆才依依不捨地告別。
“去吧。”徐煥柔聲說,“父親在這裡又不會跑。”
徐思拉住徐吟:“好,那我們明早再來。”
姐妹倆走了,徐煥把季經叫回來。
他扶著小廝下牀,躺了將近兩個月的時間,整個人都虛了,僅僅這麼件事就累得氣喘吁吁。
季經想要上前相扶,被他擺擺手阻止了。
徐煥活動手腳,走了幾步,慢慢適應過來,說道:“方翼與別人勾結,我先前有所察覺。只不過,他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不忍心就這麼毀了他。沒想到,這小子竟然做得這麼絕。”
他嘲弄地笑笑:“我這眼光,可真是太差了。險些讓他得逞,那樣的話,她們姐妹就吃苦了。”
季經稱是,感嘆道:“大人對方翼恩重如山,他恩將仇報,委實叫人不齒。”
已經背棄的人,徐煥不想浪費精力,便問他:“阿吟是怎麼回事?我中的毒,真是她解的?”
“是。”季經將那日的情形詳細說了一遍,“大人那天突然病危,然後兩位小姐過來……”
徐煥越聽越是奇怪:“阿吟從來沒學過醫,怎麼會知道什麼蠱蟲?”
季經笑道:“是很奇怪,三小姐說夢中有仙人傳授,小的後來看著,總覺得不是這麼回事。不過,只要還是三小姐,保留點秘密也無妨。”
徐煥也笑:“說的是。”他停頓了一下,輕聲說,“這次叫她們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