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老道并不想在軍事動機方面爭論什么,所以說了也就說了,聽了也就聽了,不會再提什么反對意見。
倒是袁云聽了以后,在心中覺得曹操這種做法非常有道理。
這個世道確實需要一股強悍的力量來震懾四方,即便是當年的董卓亂政,那時候的天下也比現在太平的多,因為大家都只盯著董卓打,私下里則絕對不會去騷擾近鄰,所以反而使得天下安定了許多,百姓在黃巾之亂后,也難得有了一段時間的太平日子。
至于所謂的洛陽慘事,那也僅限于朝堂上的官員內斗,底層的百姓該怎么過就怎么過,董卓也沒空去搭理最下層的人民,要不是被聯軍打得急了,也不會遷移百萬之眾去長安。
所以對百姓來說,管誰在做老大,董卓也好,曹操也罷,只要天下太平,可以安心的過日子,那么就是好事。
只是這些想法,袁云也只能在心中想想,因為如果他敢說董卓做老大沒錯,那么只要讀過點書,或是有些所謂見識的,都會跳出來大罵他無道,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三人各帶心事就這樣渡過了一天,到了第二天,三人才進入了一處城鎮,這里雖然不大,但是也因為聚集了一些流散的人群,所以顯得熱鬧了許多。
黃巾之亂后,天下涂炭,人口直線下滑,世上還能有如此規模的城鎮,其實已經不多了。
由此也可以知道,劉表確實如歷史記載的一般宅心仁厚,使得領地內的百姓得到些許福利?
雖依然因為優先軍武建設,而使得向下的盤剝變的沉重,但是漢族百姓向來忍耐能力比較強大,只要有口稀粥,他們都會覺得安定太平。
三人才尋了一家院落借住下來,曹昂便溜了出去,然后整整一天不見。
直到傍晚時分,曹昂才匆匆趕回,并且帶來了一條好消息,他竟然在城鎮內找到了曹氏的密探。
這些密探幾乎被曹操灑在了許都周邊各處,難怪曹昂在進入城鎮后,就開始四處亂寫亂畫,這要是放在后世,不用張繡的追兵,只要碰到城管,就能夠曹昂喝一壺的。
這些密探似乎早已收到了曹昂陣亡的消息,此刻見人還活著,各個喜形于色,更是雄心壯志的要護送曹昂返回許都。
不過這些密探也僅僅就是四人而已,真要是碰到了張繡的追兵,估計也就能當個炮灰來用。
本來袁云在見曹昂已經有人護送后,便準備撤離抽身,但是曹昂卻以傷勢未好,需要繼續醫治為理由,留下了他們師徒。
更神奇的是,左老道竟然也不反對,反而覺得甚合道理,所以這次竟然夸下海口,不送曹昂回到許都誓不罷休。
曹昂聽著連連點頭感動不已,只覺得世上只有老道好。
麻煩了!
這是袁云的第一感覺,他似乎感覺左老道好像已經和曹昂做了什么交易,而自己竟然完全不知情,才會如此被動,但是一想到師父也不會害自己,所以也懶得多想。
四個密探分出了一人前往許都報信,另外三人則專門留下來開始照顧曹昂。
如今,本來只能住三人的小院,現在成了六人,瞬間就變得擁擠不堪。
這三名密探此刻說什么也不愿意離開曹昂身邊,走哪都跟著,即便曹昂上茅房,他們也要在門外守候,看得袁云煩之又煩,但是又不敢惡言相向,實在是這些密探都是五大三粗之輩,捏死袁云跟踩死螞蟻一般無二。
“石沉,你趕緊往宛城方向偵查五里,如果有發現張繡的兵馬,立刻返回來告知。”曹昂對著一個叫石沉的年輕漢子下了命令。
此刻雖然已近傍晚,那叫石沉的漢子卻沒有任何推脫,諾了一聲,便向著小院的院墻走了過去。
正在袁云納悶石沉為何不走大門時,只見對方身體一輕,竟然原地拔起一丈有余,瞬間躍過了圍墻,落在了院外。
袁云瞪圓了眼睛,然后回頭看了眼曹昂,只見曹昂依然淡定的在跟剩下的兩個密探說話,完全沒有任何反常。
于是袁云又瞧向了左老道,然后伸手指了指剛才石沉躍墻的位置,左老道也是一副無所謂的態度,繼續瞇著眼睛養神。
輕功啊輕功!竟然沒人感覺驚奇?這種傳說的武學竟然沒人感覺意外?一下躍過一丈多高的圍墻,腳都沒有蹭到墻頂,竟然沒人感覺不可思議?
好吧,看來滿院子的人只有自己一個是白癡。
輕功啊!這種反重力的東西,對于上輩子都在搞科研的人而言,簡直就是最大的誘惑,所以使用輕功的石沉從這一刻開始,幾乎每天都要被一個十五歲的少年糾纏。
而在見到曹昂對袁云的態度后,石沉哪里敢拒絕什么,所以每日都要陪著這個少年做著各種所謂‘實驗’的東西,幾天的功夫,這石沉已經重復翻越了幾十面圍墻,跳上跳下屋頂幾百余次。
對于曹昂而言,他似乎終于找到了將這對師徒拐去許都的曙光,所以馬上夸下海口,承諾只要左老道愿意在許都住下,他就會替老道修觀立壇,香火供奉。
左老道對此似乎也不是很關心,只是老神在在的不反對也不答應。
袁云就好打發一些,曹昂只是告訴他,在許都還有更厲害的輕功高手,可以由地面直飛五丈有余,甚至可以貼著水面平步縱橫百步之多,這下聽得袁云直接兩眼放光,差點流出口水來。
到此,這師徒二人終于被曹昂徹底的拐賣了。
“世子,劉表已經與張繡結盟,荊州方向便再也去不得。”其中一個密探如此諫言道。
這借住的小院中只有一間木屋,此刻擠進來了五個人,頓時變得異常狹小。
落地燈柱上的油燈則昏昏暗暗,被幾人的身形遮擋后,印在墻面上的影子顯得有些詭異。
“如今張繡只會認為我急著返回許都,所以那邊的道路必然處處設伏,而劉表則向來懦弱無能,他只會以為我們向著北方洛陽逃跑,絕對猜不到我們反是要進入他的領地,所以唯一的生路就是先進入劉表的領地內隱藏,然后再繞道返回許都。”曹昂說完,一眾人都點頭答允,因為這樣徐徐漸進的策略,也確實是目前最好的方案。
靠在屋內墻角快沒人樣的袁云,就這么安靜的聽著,腦中也早已調出了荊州方向的地圖瀏覽了一遍。
確實像曹昂所說,往南方的荊州移動才是最好的打算,只是這樣一來,返回許都的時間就會延長很多。
對于眼前的這個‘大麻煩’如此綁架自己師徒的行為頗為不齒,但是自己的師父又滿口答應了下來,現在也無法反悔,只能硬著頭皮跟著。
“左先生可有什么別的想法,不妨說出來一起研究下。”曹昂做完決定后,似乎突然想起這里還有兩位奇人,這時候不問問總感覺自己太過武斷。
“我覺得吧,咱們不如分了行李財貨,你回你的高老莊,我回我的……哎呦!”袁云插嘴的話未說完,后腦勺已經挨了一記。
左老道微瞇著眼睛,敲打完了袁云后才搖手道:“曹昂世子決定就好,老道我對這種行軍打仗的事情不是很了解,自然是聽你調遣。”
曹昂點了點頭,然后又看向了袁云。
袁云卻早已閉上了眼睛,一副昏死過去的模樣,估計正準備和周公開始下棋。
看著如此模樣的袁云,曹昂心中暗自一嘆,雖然知道這對師徒本事很大,但是袁云這位十五歲的少年總給他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覺,不過想著既然是仙人子弟,也許只有這樣才顯得超凡脫俗。
如果曹昂要是知道袁云只是覺得他是個‘大麻煩’,所以對他愛理不理,不知道他心里的陰影面積會有多大?
等到曹昂將后續的行動計劃都安排妥當后,三名密探終于各自領著任務離開了這間租用的小院。
此刻袁云挨了左老道的訓斥后老實了很多,只是一個人翹著二郎腿,在屋內的床榻上看著天花板發呆。
左老道和曹昂則已經離開了小木屋,在院中選了一塊干凈的地方坐著攀談聊天。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袁云見師父和曹昂還不準備回房休息,于是也摸了出去,到了門口才發現,眼前的一老一少正在喝他白日買的醪糟。
喝我的東西竟然也不叫上我,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很快袁云也加入了其中,這才發現曹昂看著左老道的眼神明顯有了變化,那是一種近乎崇拜的神色。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世子經此大難不一定全是壞事,你可有想過,假如在宛城之時你已經身死,這樣接下來很多事情都會為之改變,興許你父親會因此立刻討伐張繡,而使得周邊的其他諸侯蠢蠢欲動,此刻你既然活著,你父親的怒火也得到了暫時的平息,這對于許都周邊的百姓可謂大福。”左老道說完,瞄了眼剛出來的袁云。
袁云此刻已經無法言語了,正確的歷史他是很清楚的,只是沒想到自己的師父竟然可以憑空猜測出來。
如今曹昂還活著,恐怕注定了很多事情會因此改變,到底結局是福是禍,就真的很難說清了,也許真如師父所說,福與禍并不是絕對的,它們相互依存,可以互相轉化。
曹昂佩服的起身一禮,然后點頭道:“如今我還能活著已經算是賺了,接下來就是與天爭命,我身邊如今危機四伏,也許正是老天的考驗,為我以后能有所成就而鍛煉身心,左先生的話曹昂受教了。”
“曹昂大哥回到了許都,接著準備做什么?是不是打算回來報復張繡?”袁云坐在了左老道一邊,然后隨口問了一句。
曹昂仔細思索了一會,然后才搖頭道:“如今我曹氏的大敵是徐州的呂布,如果大軍討伐張繡,恐怕會使周邊的其他諸侯蠢蠢欲動,尤其是南面的袁術。
如果我只為私仇而興兵,這對百姓來說就太不公平了,所以張繡那邊我是主張勸降的,畢竟他已經降過一次,卻因為出了些岔子而使得功虧一簣,如果再能兵不血刃的拿下宛城,我是真心不希望再動兵戈。”
袁云怔住了,左老道則撫須而笑。
這世道還真有替萬民考慮的上位者?袁云覺得有些意外,但是歷史上關于曹昂的記載實在太少,最多的也就是說他聰慧剛膽,沒想到他還有如此慈悲的一面。
張繡可是在他胸口開了一條足矣致命的傷痕,這殺身之仇他為了百姓的疾苦竟然愿意揭過,真是出乎意料,也不知道他是傻子,還是真的心系萬民?
“世子有如此心胸,老道佩服。之前聽聞曹氏愛民如子,老道還有些懷疑,如今看見曹氏的繼位者也如此,老道才覺的果然不假,你曹氏如能一直堅持為民而憂,相信以后必然可以昌盛。”左老道似乎很是開心,說話的時候也臉上帶笑。
“我覺得吧,還是該抓了張繡,然后搶了他的嬸嬸和老婆,這才對得起你那逃走的爹。”
這段話袁云未能說出,因為左老道在看見他壞笑的臉色后,就給了他狠狠一記后腦勺。
曹昂在邊上看著袁云被左老道敲打,只是連連苦笑,眼前這個捂住后腦勺不斷喊疼的少年,總是給他一種奇怪的感覺,而且總是有些故意對自己疏遠?
曹昂同時也很清楚對方是個有見識的少年人,很多從他口里說出的道理,就連許都那些大智的謀士也未必能懂。
比如袁云就和他交流過,關于戰場的戰損,對待傷兵的治療重不重要的一個話題。
曹昂以他現在對醫學的認知,認為一旦士兵受了傷,那么只能看誰的命硬了,畢竟這個時代還沒有專門針對傷兵的后勤保障,最多就是幾名隨軍的醫官,弄些可有可無的救治。
但是袁云卻告知他,以現在軍營中處理傷兵的條件,只要改動幾點就可以大大的提高生存的機會。
袁云甚至列舉了幾條出來給曹昂參考,雖然看不懂什么是消毒,衛生之類的詞語,但是這次曹昂的性命也是被袁云神仙一般的手段救活,所以在曹昂的心中,已經肯定了這些辦法的有效性。
由此,袁云又提出了另一個觀點,如果這些傷兵重新返回戰場,那么所謂的百戰精兵是不是會成倍數增長?
袁云自嘲不會打仗,只是胡說八道,但是曹昂卻不得不重視起來,百戰精兵這種東西,任何兵家都是做夢也在渴求的存在,為此曹昂更加堅定了要把袁云弄回許都的決心。
左老道似乎今晚很開心,喝了一口壺里的醪糟,然后遞給了曹昂。
曹昂哈哈一笑,仰著脖子灌了一口,接著將壺傳到了袁云手里。
袁云嫌棄的用衣角擦拭了下壺口,這才小口的倒了一點進嘴里,看得左老道和曹昂都十分鄙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