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鈺抱著官云璃飛身下地。
這時,總算是閑下來了。小妖們個個爭先恐后圍在白鈺身邊,眨巴著大眼睛端詳著他懷里的官云璃。
好精致的女娃呀!白白嫩嫩的皮膚,精致的眉眼,雖然滿身是傷,身上的暗紅衣裙也漸漸褪去光澤,化成一抹月白,但這恰好襯出了她的出塵和美麗。
可是她躺在白鈺懷里,連眼睛都沒睜一下。
見官云璃安靜得沒動靜,有小妖怯怯地問:“老大,她不會是死了吧?老大要守寡了……”
白鈺一記冷冷的眼神掃過,小妖顫顫閉上了嘴。
另有小妖,又問:“老大,她長得真好看,真的是老大的女人嗎?不會是……老大去搶來的吧?難怪前些日子老大連家都顧不上回了……”
又一記冷眼掃過,另小妖捂上了口不擇言的嘴。
翎姬擺擺手,出聲:“都散開了啊,讓我看看。”
小妖們恐于翎姬的淫威,不得不讓開了去。翎姬看到官云璃的模樣,卻皺起了眉頭。那妞兒長得倒是有幾分姿色,但翎姬在意的是,小妞兒手指上黑色的指甲。
其實白鈺也一早留意到了,官云璃和魔界牽上了瓜葛。但這并不代表,他就會放棄。不待翎姬說什么,白鈺便道:“是我遲了,讓她受了這么多苦。但后半輩子,我一定不會再遲。”
“哎,但愿如此。鈺兒,任重道遠吶。”翎姬微微嘆了一口氣,轉而對小妖們高昂地說,“走了,回家了!”
白鈺看著翎姬的背影,神色柔和。娘親,我一千多年的堅持,還好有你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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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涼而清新的風從微微斜闔的窗戶里鉆了進來,緩慢地流蕩,夾雜著些微涼涼的濕氣。屋內,暖香飄浮,淡色的錦帳輕啟。
床上,官云璃安靜地躺在那里。
冷風稍稍拂過,她便皺了皺眉頭。半晌,她才睜開眼來。從暗紅色變回琥珀色的眼珠子,清澈、干凈得沒有一絲雜質。
官云璃撐著身子,艱難地坐起來。她環顧了一下四周,一派素雅而安靜的景象。她挪著沉重的身體下床,光著腳丫踱到窗前。
打開窗戶,院子里正淅淅瀝瀝下著小雨呢。她涼涼的手指捻著濕木窗柩,頭微垂,任憑斜飛的細小雨絲粘在她白皙的手指上和雪白的衣襟里。
這里……是哪里?
終于不是魔界了么?
可是……盡管如此,她還是一個人……也終會是一個人……
寒涼的冬季,細雨綿綿。官云璃伸出手去窗外,擷一捧雨絲。明眸里,和這冬天一樣,沾染了濕氣。
這時,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
官云璃循聲望去,只見門口站了一個小妖,他手里正端著臉盆,見了她像是見了鬼一樣,不停地哆嗦,臉盆里的水差點都灑出來了。他那頭頂上兩指毛茸茸的小耳朵還一顫一顫的,煞是可愛。
看著他頭頂上的小耳朵,官云璃輕輕出聲:“你……”其實她很想問,你頭上為什么會長耳朵,你是妖精么?那這里……是妖界么?
小妖頭上的耳朵又明顯地顫了一下,臉紅了,說話也結巴了:“我……我我我……”為什么,夫人醒了這么好看?那雙眼睛……比家里任何一個女小妖都要好看。
“怎么了?”官云璃淡淡地問。
“沒沒……沒什么……”下一刻,某小妖很丟臉地摔盆而逃。他向走廊那邊跑了去,還邊跑還邊捂著那毛嘟嘟的小耳朵大喊,“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大事不好了!”
“哎喲!小七,你干什么!”翎姬剛轉過墻角,就被迎面跑來的小妖撞了個滿懷。
原來小妖叫小七。白鈺的家里很大,小妖出奇的多,那都是因為他不肯移去妖王殿居住的原因。
妖界已經祥和了一千年了,而且翎姬喜歡和大伙住一起,所以妖王殿早就相當于形同虛設了。
小七見是翎姬,正兇神惡煞地瞪著他呢。他把頭抱得更緊了,哆嗦得也更厲害了,生怕挨了揍。翎姬在家里很兇殘的,小妖們只要不順她的意,動不動就會挨揍。
但是這兇殘,也只是在表情上。她揍小妖的時候,從來都是輕手輕腳的;小妖們雖然表面上見了她就渾身哆嗦,但內心里卻是非常尊敬她的。或許更甚,他們做出這么滑稽的動作和表情,完全只是想翎姬開心。
小七可憐兮兮地嘟囔:“老夫人先別打我,我是真的很急。”
“急?找茅廁?”翎姬陰氣兒十足地問。
“不……不是!”小七臉又紅了,她伸手顫顫地指著官云璃房間的方向,說,“小夫人……小夫人她醒了!”
“哦?”
翎姬神情一挑,朝那方向看去。可她卻看到一抹雪白的身影出了門,光赤著被凍得通紅的腳,正跌跌撞撞地沖進細雨里,走出了大院子。
小七抖了抖耳朵,納悶兒:“小夫人要去哪里呀?下著雨,也不知道打傘……”
翎姬啐罵一聲,伸手揪著小七的耳朵,說:“還不趕快去通知你老大?”
“嗚……我現在就去……”
小七這不,剛一轉身呢,又撞上一堵肉墻。小七抬頭一看,是老大!他腿都軟了。
這里是妖界么?……這里是妖界么。一路上,官云璃搖搖晃晃著身子,心里一直低喃。待她站在一座竹林外面時,微微仰著小臉,臉上滿是雨水。
她輕輕笑,這里是妖界。
有人對她說:若,去了妖界,就去找竹林。她在等你。
細長的雨絲黏在青青的竹葉上,一滴一滴剔透的雨珠低落在地上。地上,淡淡鋪上一層竹葉,褐的,青的。
官云璃有些失神地進了去。可她走到竹林中央,看見那里駐立的石碑時,怔怔的身體就再也邁不開腳步。
竹林中央,三塊碑。一座舊墓,兩座新墳。
她看到上面的碑文,淚如雨下。舊墓被青色竹葉垂青,碑文上空空如也;但兩座新墳卻刻上了名字,媚生、凝染,蕭然。
官云璃全身的力氣像被抽干了一般,她跌坐在地上,良久回不過神來。
像蛛絲一樣密集、雪白的雨絲鋪天蓋地而來,凝結在官云璃的發上、衣服上,還有那彎長而輕顫的睫翼上。
她的背影,那么孤獨,那么無助。
紅了眼眶,官云璃愣愣地看著那塊沒有碑文的墓,顫抖著伸手拂去上面的青竹葉。她頭靠著石碑,手指輕輕婆娑著石碑上的紋路,良久。
原來,媚生說,在等她的,是一座冰冷的墓,是水青的冰冷的墓。
就算沒有名字,她也知道,是水青。
閉眼,淚落。官云璃起唇輕念:“吶,水青,我不在的時候,可有寂寞?你就是在這里一直等我的么。”
晶瑩的眼淚順著官云璃尖削的下巴,滴落在冰冷的石碑上。
這時,一陣綠油油的光芒閃了起來。官云璃睜開眼睛一看,原來是褪去暗紅的碧玉簫。碧玉簫輕輕浮起在空中,幽綠的光芒映射在了暗青色的空空的石碑上。
石碑上,一行字落。
官云璃驚詫了雙眼,哆嗦著嘴唇,全身顫抖。眼淚洶涌澎湃,一大顆一大顆地滾到地上。
下一刻,她便再也忍不住,撲倒石碑上,聲嘶力竭地嚎啕大哭起來。
簡簡單單幾個字,情意卻深入骨髓:小云,你要幸福。
一陣風起,竹林里回響著沙沙沙沙的涼涼的聲音。
許久,哭聲漸漸消了去。頭頂綻開了一把青傘。
“水青,水青,水青。”官云璃半垂著眼簾,手指不斷撫摸著石碑上面的字,就算指尖磨出了血也不停歇。
她時而輕輕摸著墓碑,純凈地笑,;時而抱著墓碑,隱忍地低低地悲泣。
白鈺手里舉著傘,滿眼疼惜地看著跌坐在墓碑前的官云璃的瑟瑟發抖的身體,他只是安靜地站著,沒去阻止。
若疼惜她,此刻便放縱她。
哭得累了,官云璃緩緩睜開雙眼,她的世界里,出奇地不再下雨。她愣愣地抬頭,清澈的眼睛里,倒映出一把傘,還有傘下一抹頎長的背著光的身影。
白鈺問:“累了么?”
官云璃動了動早已僵硬麻木的身體,想站起來;可掙扎了幾下卻險些跌倒。
腳下傳來尖銳而清晰的刺痛,她低頭一看,原來光著的腳丫不知什么時候已經被劃破了皮,到處血跡斑斑。
白鈺及時接住了官云璃踉蹌的身子,毫不猶豫地,緊緊擁進懷里。
他身上傳來的溫暖和安然的氣息緊緊包裹著官云璃瑟縮的身體,官云璃頭埋進他的胸膛,深呼吸,卻還是忍不住酸顫了鼻尖。
白鈺單手捧起官云璃的臉,長長的手指輕輕抹干了小臉上的水漬。他食指輕輕描摹著官云璃毫無血色的唇瓣,眼神深邃而寧靜。
沒有了他們,你還有我。官云璃,我不會背叛你,我不會離開你,我不會讓你再這么痛苦。
倏地,白鈺指尖一痛。
他回過神來,卻見官云璃張口死死咬住了他的食指,咬得原本就紅紅的眼眶更紅了。他忽然想起,以前在賭場里,半夜的時候,她狠狠咬過自己的手掌,那時淚一不小心落在了他的掌心;在古家枯井的時候,官云璃想他念他擔心他,用力咬過自己的肩頭,那時她的淚不小心滑進了他的衣領……
白鈺揚起嘴角,看著官云璃像小獸一般,拼命地要著自己。無論她多用力,他都一直笑。
等她松口了,白鈺才伸手穿插進官云璃的發間,緊緊箍住她的后腦。
隨手傘落,雨也停了。
白鈺拉近官云璃的身體,讓她靠在自己身上,然后低頭深深吻了下去。
溫柔,霸道。吻里,有著深深的眷戀和憐惜。
官云璃死死抱緊了白鈺,誓要與他纏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