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間破廟。還沒有後世三級城市火車站的公測大。頭上盡是蛛網,眼下全是灰土。沒有門。對門的菩薩泥像,手持淨瓶端坐蓮臺,沒了半個腦殼,可看上去依舊慈眉善目。
慧色撿了一堆枯枝爛木,拿著火石啪啪地擦蹭了半天,總算引燃了一把幹松枝。松枝燒起來劈里啪啦的亂響,嫋嫋升起帶著松油味的黑煙。黑煙搖曳著散到門外,夕陽的最後一抹紅彩,透過林隙照射進來。
這年頭人口有限,村鎮之間相隔甚遠。沒有什麼好走的板油路,哪哪又都像5A級景區似的,保不準從什麼地方竄出一隻豹子或是老虎。就算不傷到人,嚇個三長兩短也是不好的。夜路難行,一行人能找到一間破廟,就當是打間兒住店了。
秦了了把名爲赤煙兒的紅衣女子放到一根水桶粗細的頂樑柱下,積極地要同茱萸出去打獵。
“在這裡老實呆著。”茱萸大而細長的丹鳳眼冷冷地一斜楞,秦了了一下子回想起前世小學時的嚴肅女班主任,“嗚。”
呼啦——茱萸宛如一隻白貓輕盈的跳到房上。朝著此處打量一番,一顛腳,飛入林中沒了蹤影。秦了了悻悻的回到廟裡,蹲在篝火旁發呆。赤煙兒依靠在木柱上小憩,兩人誰都不再搭理誰,彷彿整個下把他們之該說或不該說的話都說幹了。
計劃定下來了,代號“焚神”。赤煙兒不懂秦了了爲什麼要給一個陰謀起一個名字,秦了了也懶得解釋。囑咐她,只要唸對臺詞當好配角就好。
行動時間......以赤煙兒衝破穴道爲準。
秦了了雖說是一個變種人,但無法預知未來。他不知道與赤煙兒合夥制定出的陰損計劃能不能成功,也不知道會給自己帶來什麼樣的下場。但他清楚,無論前世還是今生,世界上有些事有些人,如果不抓住機會,一旦錯過將永生不復。是對是錯,是生是死,全全見機行事吧。生命中的某些激情,只且只能適時爆發。又都曇花一現。遇到茱萸不管是否與緣分有關,既然遇上了,前世又有喬喬做爲前車之鑑,秦了了誓死不打算放手。
喬喬,秦了了前世唯一喜歡過的女孩。漂亮美麗,天真爛漫。遇到她時,正是秦了了被醫院開除的當天下午。無意中溜達到了一個公園,被前來相親的喬喬誤認爲是相親對象。天南海北的侃了一下午,兩人也就成了朋友。
男人和女人交朋友談友誼,也就那麼回事兒。秦了了見到喬喬第一眼,就想把她按到牀上胡來一番。喬喬決定和秦了了做朋友,本質上是把他當成潛在的備胎男友。兩人各懷鬼胎相處一久,友誼自然而然的昇華變質。
喬喬是五星級酒店的廚娘,能做一手好菜。秦了了的料理手藝幾乎都是跟她學的。兩人一共相處了十八個月。頭十五個月,過得像蜜一樣。可甜勁一過,兩人再看對方,滿眼全是對方缺點。喬喬覺得秦了了沒有上進心,爛泥扶不上牆。認爲秦了了和她交往的目的很齷蹉。秦了了則覺得喬喬太強勢,控制他的生活,讓他失去了自由。
某天因爲喬喬弄丟了秦了了父母遺留下的那塊定情的手錶,兩人在一場爭吵後分道揚鑣。
冷靜之後,秦了了有些後悔。卻也沒去把喬喬追回來。光賭氣有沒有上進心的問題了。三年以後,在他們共同居住的城市裡,秦了了終於擁有了一間屬於自己的餐廳。再想去找喬喬證明上進心一事,收到的卻是喬喬婚禮的請帖。
去還是不去?
猶豫了好久,最終還是去了。見到披著雪白婚紗的喬喬,秦了了覺得站在她身邊的應該是他。喬喬告訴秦了了,她等了他足足三年。還開玩笑說,如果秦了了敢搶婚,她會毫不猶豫的跟秦了了私奔。
勇氣,自信,現實等諸多方面原因,秦了了沒有搶婚。於是,在婚宴結束後,喝醉發酒瘋的喬喬當著很多人的面,狠狠的抽著他一個耳光。
那個耳光在秦了了的心裡留下了陰影,越是明白那個耳光代表的含義,精神上越是痛苦。在家整整宅了兩年,才勉強把那深深的自責感掩蓋過去。他正打算以全新的姿態,面對新的人生的時候,一場朋友的婚宴卻改變了他的命運。
朋友結婚。突然竄出一個搶親的小夥子。朋友火氣大,一刀捅過去.......秦了了便來到了這個世界。
臨過來前,他還在想,如果兩年前他也能像搶親的小夥子那樣,他的人生或許會有另外一番景象......
新的世界,新的人生,新的生活。秦了了在孤島上呆了三年,以爲自己修煉到了超我的境界??梢灰姷杰镙牵炙查g變成了一個俗人。
庸俗的男人需要一個女人當老婆。無論是王八看綠豆對上眼了,還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了,老婆就選茱萸了。但這不是前世,常規手段恐怕不管用。秦了了決定,先上車後補票。
年紀不是問題。聽赤煙兒說,茱萸今年才十九歲。秦了了十二歲,只大七歲而已。
身高不是問題。她一米七十公分,秦了了一米四??汕亓肆诉€能長。
發育不是問題。有了生米煮成熟飯的打算,秦了了感到三年來的生食是多麼有先見之明。
變化是個問題。怕生出什麼幺蛾子,只要赤煙兒衝破穴道,計劃立刻實施。
點穴衝穴什麼的,秦了了原以爲只是個傳說。暫時也不必懂得,他現在要做的,是儘可能的分散慧色的注意力。
進了廟,儘管是破廟?;凵浞终宫F了他的專業的職業抄手,認認真真的在屋子裡打掃起來。秦了了也跟著打掃,但如同攪局,這兒掃掃,那兒抖抖,弄得滿屋子全是飛灰。
見秦了了是在幫倒忙,慧色作揖道:“小友趕了十幾裡的路,想必疲憊不堪,大可到一邊休息。這等糙活,還是由貧僧來做吧?!?
“這.....”
“那勞煩小友,看住那個妖女。如果被妖女跑掉,那茱萸師妹,恐怕會不開心的。”
這和尚也看出我對茱萸有想法了?秦了了撿起一根木棍,蹲在赤煙兒面前,信誓旦旦:“我不會讓你跑掉的?!?
赤煙兒沒有說話,緊閉雙眼,滿頭大汗像水一樣往下淌。
秦了了回頭看了看慧色,伸手從地上抓起一把土來,說一聲:“你臉上真髒?!睌E手便把那些土撲到了赤煙兒的臉上。
赤煙兒睜開眼睛看了看秦了了,又朝鼻子尖上瞧了瞧,微微一笑,點了點頭。衝著秦了了連著眨巴了三下左眼,又閉上了眼睛。汗水再滲出來,浸溼了土,整張臉變得畫魂兒似的。
連眨三下左眼......三個半柱香的時間。可一炷香是多長時間?姑且算十五分鐘。那麼,赤煙兒還需要二十三分鐘就可以衝開穴道了。
還剩下二十多分鐘。秦了了焦急地等待茱萸回來。
心裡默數到七百二十三時,茱萸拎回了兩隻兔子。她看了看赤煙兒,又看了看秦了了,也不說什麼,一撩長衫,擡腿從長靴裡把出一把小刀,著手處理兔子。
剝皮去髒輕車熟路一氣呵成,茱萸的身上沒沾到一點兒的兔血。她拿來赤煙兒的長刀,串上收拾好的兩隻兔子直接到火上燒烤。
秦了了心裡默數到了兩千,偷偷一瞧赤煙兒,見她微微的點了點頭,“我要尿尿?!贝笕铝艘宦?,跑出門去。
“莫要走得太遠。”慧色也不知道在哪掏出一個油亮的手串兒,坐在篝火前盤著。
“知道知道。”秦了了出門沒走幾步,拐左,見牆壁遮擋住裡面看過來的視線,不由分說,聚集起天氣能量,下霧......
幾分鐘後,方圓幾裡大霧瀰漫。那霧似膠,風吹難散。天地皓白一片,猶若仙境。秦了了回到廟宗,蹲在赤煙兒與茱萸中央的位置。赤煙兒趁機開口:“我們就吃這個?”
“是我們?!避镙强戳丝辞亓肆撕突凵骸皼]你。”
“切——”赤煙兒不屑:“拿了我的錢,也不給姐姐我買些好酒好菜?!?
茱萸正要開口還擊,秦了了搶先一步道:“我的.......是我的。我給你講故事了。你的錢成了我的糖錢?!?
“說的沒錯。”茱萸道。
“我看未必?!背酂焹河挠牡膶η亓肆说溃骸澳骋婂X如狼吞肥肉,即得了,要想吐出來恐怕是萬萬不能之事。傻小子,我看你還是死了吃糖那份兒心吧。”
秦了了沒搭茬,茱萸冷道:“話最好說清楚,妖女你所說的那個某,是指何人?”
“已爲你們手中魚肉,大不了喪了破命一條。”赤煙兒鄙夷:“姐姐我說的就是你。”
“你我同年生人,少在我面前充大?!避镙遣环蓿骸澳阏f我又是何意,難不成我還能把區區三錢銀子匿下不成?”
“人心隔肚皮?!背酂焹豪^續刺激:“你若不想佔爲己有,明明是我給傻小子的錢,爲何會收你的囊中?我記得你二人可非親非故?!?
“暫管而已。”
“暫管?說的真好聽。哼?!背酂焹河謱η亓肆说溃骸吧敌∽?,你現在去要恐已要不下來了,呵呵?!?
秦了了眼睛張得大大的,詫異地看著茱萸。
茱萸一抹腰上白色絛帶,摸出赤煙兒的荷包丟了過來:“別弄丟了?!?
秦了了把荷包裡的碎銀倒在手上:“我的錢,能買.....六塊糖?!?
赤煙兒道:“傻小子,那可是三錢銀子,豈止能買六塊糖?!?
“那能買多少?”
“誰知道呢,總之我的銀子成色足著呢?!背酂焹合袷请S口說來:“不信你咬咬。”
赤煙兒的話一落,茱萸恍地伸手去抓秦了了手裡的銀子。可秦了了已把一塊碎銀塞進了嘴裡。
“呵呵呵.....”赤煙兒恍地奸笑起來。
茱萸飛快湊到過來,一拍秦了了的背脊。
噗——秦了了嘴裡的銀子被震了出來。
“晚了?!背酂焹夯砣惶稹K粍?,面隔著篝火盤座的慧色雙手一拍地面,抖掌打來。
赤煙兒未躲未擋,邪笑著哼了一句:“你想讓傻小子死?”
慧色聽言猛地變掌爲指,指向赤煙兒的肩膀。赤煙兒身子一傾,用左乳迎上去。慧色見狀連忙收手,“阿彌陀佛?!?
赤煙兒使勁一拉自己的衣襟兒,兩團白肉掉了出來。
“阿彌陀....”慧色看個滿眼,臉唰的一下紅了。急忙把身子一側。赤煙兒擡腿一腳踢在他的腰間。
轟——
也不知道赤煙兒使了多大的氣力,一腳把慧色踹飛出去?;凵碜訖M著掠過篝火,重重地砸到對面的牆上。牆土紛紛散落一地。
慧色屁事沒有的站起來,擰眉怒斥:“你這妖女.....”。
“是你六根不淨?!背酂焹恨D頭看向護著秦了了茱萸:“你要不要揍我?”
赤煙兒一站起來,茱萸第一時間便把秦了了拉到了身後,“你本就不是我的對手,又強行衝穴,我不信你能跑得掉?!?說著,她抓住秦了了胳膊的那隻手緊了緊:“你對他做了什麼?”
“這可怨不得我?!背酂焹阂荒樞皻猓骸笆撬约喊涯倾y子放進嘴裡的?!?
聽到銀子,茱萸把秦了了手中的銀子抓了過來,飛快的拿在鼻子前一嗅,沒察覺出絲毫問題:“銀子怎樣?”
“你們可聽說過.....”赤煙兒陰沉的瞇起雙眼:“可聽說過常明散?”
“常明散!”茱萸一驚。
慧色也是一愣:“阿彌陀佛。”
茱萸看著赤煙兒的目光變得越發冰冷:“你居然算計一個孩子,還誘他誤服常明散?!”
“茱萸師妹,這妖女可能一派胡言。”慧色忽然道。
“呵呵。”赤煙兒沒反駁,像是在講述一個事實:“那個銀子被常明散淬過了。至於傻小子中不中招,我就不得而知了?!?
茱萸打量了幾眼秦了了:“小子,你還好吧!”
“熱。”秦了了偷偷的拿小火烘烤內臟。既然能全身化成火人狀態,自然也能部分燃燒。反正完全火免,不痛不癢。
茱萸拿手背兒一貼秦了了的額頭,竟有些燙!
“好熱!”秦了了面紅耳赤的狠狠一扒衣領,嗝的一聲,一股白氣從嘴裡滾了出來。
“小子,你.....”見秦了了忽然雙眼上翻,搖搖欲墜,茱萸出手搭住了他的臂膀。
秦了了一軟雙腿,整個人癱在茱萸的懷裡。腦袋一偏,嘴巴堵到了茱萸的胸口上——嘶,好彈。
“臭和尚?!背酂焹和蝗怀凵铝艘幌律囝^,轉身竄向門外。
“妖女站住——”慧色緊追過去。
赤煙兒一越出門,也不回身,向後一抖手,朝著慧色的面門打出一物。
慧色本能一歪腦袋,那東西越過他打到了廟中的頂樑柱上。若仔細看去,會發現只是一個雞蛋大小的石頭??赡侵釉馐^一砸,宛如糟了車撞。突然嘎啦啦的響了起來。
赤煙兒這時猛地轉身探指插向慧色的眼睛?;凵珨E手去擋.....
赤煙兒拖住慧色之時。廟中頂樑柱咔吧一聲巨響,應聲折斷。緊接著,轟隆一聲,整個廟棚便塌了下來。
慧色一驚,一下子撥開赤煙兒抽過來的小腿,向後一撤,朝著廟中大喊:“茱萸師妹.....”
廟塌了,塵土飛揚。茱萸的聲音從坍塌處傳了出來:“我無事,師兄儘快拿住赤煙兒,取她解藥?!?
“妖孽,解藥拿來。”慧色五指成爪,取向赤煙兒的肩頭。
嗖——
驀然,一抹黑影從廢墟中竄出。黑影打向慧色的太陽穴?;凵劼牰吷L,猛地側翻出去。
那黑影未擊中慧色,在半空中繞了一圈後,落進赤煙兒的手裡。
赤煙兒愣愣的看著鬼使飛過來的長刀,性感的嘴角兀地向上一提。把刀背倒手臂之後,一頭竄進霧中,“和尚,想找姐姐要解藥?就看看你能不能追上姐姐了?!?
“妖女休走!”慧色躲開唐刀心驚不已,暗想這刀如何自己從廢墟中飛了出來!自然不會是茱萸師妹打來的。又見妖女穩穩的接住了刀,他不由得想,莫非妖女學會了御劍之術?!
見到赤煙兒逃去,慧色知道自己是多想了。若她真修成御劍之術,哪裡用得要跑。別說他和茱萸師妹,就算兩家師父來了,恐怕也是很難將她拿下。
雖然搞不明白唐刀爲什麼會自己飛出來,但慧色還是大呵了一聲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