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林東在前院見到了劉華的兄弟。
二十左右,個頭不高,臉龐雖然白淨,卻帶著些許憔悴,顯然沒有從陰影中走出來。
“坐!”
招呼了一聲,林東在石凳上坐下,朝著一旁的劉華吩咐道:“來客人了,上茶。”
“不敢不敢!”劉安連忙擺手,神情略帶拘謹。
“用不著客氣,劉華爲了你的事心神不寧,我怕他在客棧無法安心做事,所以讓他找你過來一趟。”林東朝著石桌對面努了努嘴,笑道:“聽他說,你以前很得老闆的器重?”
“哪裡哪裡……”劉安連忙謙虛道:“自家兄弟,我哥當然是使勁的說我好。”
“你要是不好的話,那麼多夥計,怎麼會合起來整你?”
林東笑吟吟的看著劉安,一個能被所有夥計嫉妒的夥計,無非也就這個夥計人品極壞。再來,只能是這個夥計太好了,好到在老闆的推波助瀾下,威脅到了所有同伴。
眼前這位,林東的第一印象不錯,他相信應該是屬於後者。
真要這樣的話,指不定還是個極品夥計,如若不然,也不至於一個人威脅到所有夥計。
聞言,劉安面色一黯,低頭道:“可能是我在鋪子里人緣不好吧!”
林東搖頭,淡淡道:“你如果在你以前的老闆面前也一直這麼謙虛,被人聯合起來整還真是活該。”
劉安愕然看著林東,旋即,身體一顫,似乎明白了什麼。
“來我們林記客棧吧!”
見劉安這反應,拋開劉華的忠誠度已經漲了兩點,只要在把劉安留在客棧,完全就能達到九十點不說。林東是真對劉安有興趣了,頭腦靈活,絕對不比當初的劉秀差,比起以口才見長的馬春,肯定要高出一籌。
人機靈,就算其它屬性沒有達到極品夥計的要求,只要好好發掘和培養,閱歷提升了,見識的事情多了,讓他處理客棧的突發事件,絕對是一把好手。
如果能確認完全值得信賴的話,等到客棧分店越開越多,馬春負責統籌所有客棧和外交,劉安負責處理所有突發事件,二人相輔相成,甚至不比江奎和喬天浩這對廚房搭檔差。
劉安看著林東有些怔神,來之前他就想好了,只求這位林掌櫃能夠幫自己洗清冤屈,然後重回鋪子。
可那灼熱的目光,卻讓他怎麼也無法開口拒絕。隱隱間,他有種直覺,一旦拒絕了,自己將後悔一輩子。原因在於,他見過這種眼神,以前的老闆,每年盤點的時候,看著賬本,總能出現這種眼神。
林東也不著急,就那麼看著劉安,看得他坐臥不安,嘴巴張張合合,就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氣氛,漸漸有些急促之時,劉華捧著托盤走了過來,將茶水放下後,不由看向一旁額頭冒著冷汗的劉安,眼中帶著徵詢。
“劉華,一起坐坐。”林東朝著一旁的石凳示意道。
劉華連忙點頭,在二人的中間坐了下來。
有親兄弟在,劉安七上八下的心情總算好轉一些,看著林東,囁囁道:“謝林掌櫃好意,可是,可我……”
“想回以前的鋪子?”林東淡然道:“你以前的鋪子是哪家?”
“城南花開街的百里綢緞鋪。”劉安支吾道:“李老闆以前對我還算器重,這次、這次只是因爲銀子確實丟了,而且數目還不小。”
“對你很器重嗎?”林東笑道:“你一個月工錢多少?”
“一兩銀子。”劉安看了眼一旁的劉華,解釋道:“老闆每月還會獎勵我五錢銀子,雖然跟林記客棧沒得比,但在夥計裡面,我的工錢是最高的。”
“而且,你家老闆還經常當著夥計的面誇你如何如何好。”林東失笑道:“時不時,還拿你做榜樣,一旦有夥計做錯了事,立馬擡你出來痛罵他一頓吧?”
“這、這……”劉安急促起來,爭辯道:“做老闆,當然就得這樣,不這樣的話,夥計們怎麼能勤快一點。”
“我們林記客棧,做錯了事,馬管事也只是單獨罵幾句。”劉華小聲嘀咕了一句。
劉安本想說這位馬管事不是老闆,但見林東在場,只得把到嘴的話嚥到肚子裡去。
林東徐徐道:“如果沒猜錯的話,罵完以後,還得扣工錢吧?”
劉安愕然,脫口而出道:“林掌櫃怎麼知道我們綢緞鋪的事?”
“要不然,大傢伙也不至於陷害你,更不至於合起夥來黑了綢緞鋪的十兩銀子。”林東輕描淡寫道:“這年頭,出一兩個吃裡扒外的夥計很正常。要是出一羣吃裡扒外的夥計,那就有問題了。問題出在哪,你現在應該想的明白吧?”
劉安臉色一黯,他現在,確實想明白了。
“真要器重你,十兩銀子而已……”林東毫不客氣道:“百里綢緞鋪我聽說過,在城南也是算得上號的綢緞鋪,一上午只有二十兩銀子,那天應該是下雨天吧?就算是平常時候的生意,一上午二十兩,一天總不會低過三十兩,算下來,扣去雜七雜八的成本,一天的利潤怎麼也有三四兩銀子。”
瞅著劉安越來越慘淡的面色,林東毫不猶豫在他的傷口上撒了把鹽:“爲了三天的利潤,再或者爲了殺雞給猴看,隨便排查了一下就把自己最器重的夥計給趕出去,你以前的老闆,還真夠大義滅親的!”
“掌櫃說的是!”劉華一臉不屑道:“我早就說過你家老闆其實對你不怎麼樣,你就是不信。他真要有嘴上說的那麼器重你,爲什麼寧願每天布莊和綢緞鋪兩頭跑,也不乾脆把綢緞鋪交給你管?像我們林記客棧,西蘭城的客棧一直都是交給張管事負責,掌櫃都有半年多沒回去看過一眼了。秋風城的客棧,也都是交給馬管事負責。西蘭城那邊我不知道,我們這裡,馬管事忙著招呼客人的話,夥計都是自己到櫃檯幫客人結賬,然後入賬。哪像你們那邊,布料都有明細的數量,比我們客棧好查賬多了,賬目銀兩什麼的,還都被你們老闆牢牢抓在手裡面。”
喘了口氣,劉華一臉自豪道:“瞧瞧我們掌櫃,遇上大麻煩,像這次各家酒樓都拼命降價什麼的,馬管事拿不定主意,掌櫃纔出面下決定。真要學你們老闆,我們掌櫃現在還窩在西蘭城抽不開身。”
“那是因爲,因爲……”劉安無奈道:“老闆和老闆都不同,有的人喜歡親力親爲,有的人喜歡交給信得過的人。”
“那也沒你們綢緞鋪那麼緊的,最起碼,也不至於上個茅房都會把櫃檯鎖上。”劉華不屑一顧道:“說來說去,還不是你們老闆誰都信不過,夥計在他眼裡,就是拼命給他做事的。你雖然勤快一些,人也機靈,就算一個月能幫他多賺一百兩銀子,他還是怕你趁他不在把櫃上的銀子都捲走,再不然,和客人聯合起來搞仙人跳騙綢緞鋪的銀子。”
劉安無言以對,漲紅著臉,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一旁,林東緩緩敲打著桌面的食指停了下來,忽然起身。
二人嚇了一跳,連忙跟著站了起來。
“你們兩個,跟我去一趟後院。”林東開口道。
“去後院?”劉華有些不明就裡。
“給你們化化妝!”
林東點頭,按這情形,劉安加入林記客棧並沒有太大的意外。不過,就算加入林記客棧,劉安對他的前任老闆恐怕還是留戀不捨。
心裡裝著另外一個老闆,自己就算對他再好,劉安恐怕也無法全心全意效忠林記客棧。若是平常夥計也就罷了,這點小事,並不影響他們爲林記客棧盡心盡責。可劉安若真有培養成左膀右臂的潛質,卻必須把他心裡的刺拔了才行,否則,難保以後不會有人請他的前任老闆來做說客,小小的疏忽很可能會導致運送門等秘密泄露出去。
見林東踱步走向後院,劉安不由看向劉華。
“走吧!掌櫃說什麼,咱們就做什麼。”劉華拍了拍劉安的肩膀,笑道:“我們掌櫃,可不光光只是出手大方,爲人也是數一數二的好,要不然,林記客棧也沒這麼好的名聲了。我覺得掌櫃是真看中了你,待會兒讓你做什麼,一定不能反對,要真能進我們林記客棧,肯定好過你在百里綢緞鋪千倍萬倍,聽我保管錯不了。”
劉安遲疑了一下,緩緩點頭。
一路來到鼎老頭的房間,林東敲了敲門:“老爺子,在不在?”
“好小子,難得啊……”房門吱嘎而開,鼎老頭躺在木牀上,翹著二郎腿,抱著個酒罈,打著飽嗝愜意道:“有日子沒找我喝酒了。”
“喝酒晚上再說,找你可是有正事要做。”林東笑道。
“正事?”鼎老頭睜著朦朧惺忪的醉眼道:“老頭能做什麼正事?”
“當然是化妝,給我整兩個護衛出來。”林東笑吟吟道。
鼎老頭哭笑不得:“護衛,還需要整出來?你不會窮到沒銀子請護衛,索性找兩個夥計裝門面吧?”
林東失笑道:“我像那種打腫臉充胖子的人嗎?晚點打算去破案,得把當事人整成護衛纔好帶過去。”
“你還懂破案?”鼎老頭詫異道。
“不懂!”
林東神情輕鬆,有時候,不懂破案也能把案子給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