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何沒為他想.如果有朝一日.我的代嫁身份徹底暴露了.條條死罪.天下要我死.試問.他該怎樣抉擇.”朝花暮倦.盈盈不殆.她似乎含著委屈.卻執意堅強.
沉默的氛圍.持續了許久.“好吧.早去早回.希望九哥歸來的時候.你已經在等他了.”看著雪瑤的倔強.再審視一番她所言之理.慕容蓮同意了.
雪瑤一笑.只輕輕點頭.
此去何歸.歸來又何.她.無從知曉.
有時.并非緣淺.而是期許太深.顧慮太多.
莊肅王府.正房之內.方才還是一片纏綿.此時.夏兒在替慕容詮更衣.他們在一起.也是有些時日了.大概.就是從雪瑤背棄誓約.徹底拒絕慕容詮開始.從那一晚.他便要了她.
夏兒當然明白慕容詮的心思.可她.仍是甜蜜的.不曾奢求更多.卻暗暗期望著.也許時間久了.他.便會忘了那個不應想著的人.
“夏兒.雪姐姐和母親就要去南楚.那里你更熟悉些.不如.陪她們一起回去吧.一來.回家看看;二來.也有個照應.”握著她剛剛為他系好腰間錦帶的手.他緩緩道.
“好啊.我是陪嫁的丫鬟.本也就該回去的.”夏兒很順從.他還是這般在意那位王妃.雖然泛起淡淡的失落.不過于情于理.她也確實該回去.況且.無論是公主還是王妃.她們待她.一向不薄.回去.應該能幫上些忙吧.
“辛苦你了.你真好.”兩人在床邊坐下.慕容詮看著她.這樣的真誠.一個眼神.一切.也都值得了.
她溫吞地笑了.為他寬心.“十爺放心吧.一定會順利的.”
沒過幾日.南楚使節果然就到了.一切交接格外順利.
走的時候.正是陽春三月.萬物萌生的好時光.柳枝還未抽出新芽.東風帶著未退的寒意.拂過單衣.些許微涼.翠藍貂裘穿在身上.柔軟的白絨毛不時蹭過面頰.雪瑤已登上南楚派來的車輦.送她的人很多.從太后.蓮公主.慕容詮.再到一些平日往來的夫人小姐.比比皆是.
這些人.大部分是真心少.奉迎多.看她貴為南楚公主.鎮北王妃.今日還鄉.不得不來做這些表面文章罷了.
雪瑤明白這些虛禮.少不了揚著溫婉的假笑.點頭謝過.
上車坐下來.香雪陪在邊上.夏兒和謝秋顏上了另一輛車.一切都暫時安生下來.解下貂裘.回身拉開車簾.遠遠地.慕容詮的目光還注視著她.熾烈渴望.不休不息.
車隊浩浩蕩蕩.一路前行.前方.是山高遙遙;前方.是漢水昭昭.自北而南.駛過街道連狹斜.那從未到過的故土.就在春暖花開的杭州宮闕.
且說唐桀和若兮自離了洛陽.便也去了杭州.但因為雪瑤代嫁.若兮本人也渴望自由的緣故.一直沒有回宮.而是暫時住在杭州一家小客棧內.唐桀重操舊業.羅陽不時來診脈開藥.日子倒是過得去.只是若兮的病.因受了陰寒之氣.加上舟車勞頓.一日重似一日.反復調停仍不見好.
已是黃昏時分.客棧內.昏暗的光線透過窗欞.散漫在青磚地上.一片暗金色.似是美人遲暮.仍在最后掙扎.“咳咳..”若兮躺在床上.仍是不住地咳著.喉痛難當.她扶著床邊橫木.掙扎著起身.伸手去拿床邊不遠處的茶壺茶杯.
指尖幾乎碰到茶杯邊緣.若兮挺直身子.努力前探.奈何久病纏身之下.頭腦昏聵.四肢綿軟.一時失力.只聽“啪”地一聲.茶杯粉身碎骨.瓷片映著霞光.仿佛也嘲弄著榻上佳人.這樣一下.若兮更是心神俱疲.額上一沉.直倒在床上.暈睡過去.
幸而滿載歸來的唐桀.已在門外不遠處.聽得聲響.疾步趕來.推門而入.見此情形.連忙跑到床邊.“若兮.若兮..”字字從心.聲聲分明.看到地上的碎瓷片.唐桀猜是若兮要喝水.便墊起兩個枕頭.扶了昏迷不醒的若兮靠上.而后斟上一杯茶.小心翼翼送到她的唇邊.舉著茶杯.微微傾斜了角度.只盼著.她能飲下一滴也好.
顆顆水珠自嘴角滴落.盡數染在了衣衫上.她病得這樣重.如果現在丟下她去找羅陽來也不放心.正在百般焦灼.不知所措時.“咳咳”的兩聲傳來.若兮緩緩睜開雙眸.看著焦急的唐桀.勉強笑笑.蒼白無力.“你回.咳咳.回來了.我.咳咳咳.沒.沒事.”
“若兮.”看到她的蘇醒.他不由自主握緊了她的手.好像如果不抓住.過一會兒.她便不見了.“你先休息.我去找羅太醫.”
她從來都是這般柔弱無依.而他的心.自當年以綁匪身份.抱她離開客棧起.便滿滿當當填上她的影子.跳動.為她;憐惜.為她;現在的無力.也只為她.
靠在兩個抱枕上.若兮傾斜著身子.虛弱無力中.透出淡淡的堅定.“不.”相握的手還未放開.她.又用全力想要握緊他.“陪我呆一會兒.”好不容易說完著幾個字.她.又開始一陣漫長的咳喘.
唐桀看著她的病痛.為自己的無力.又是一陣難過.“保元丹還有一些.我去拿.”保元丹是羅陽給的.給他時曾囑咐他.若是公主發病.趕不及調治.便服下此藥.可保一時無事.
只是這保元丹的藥效.近來.似乎也減弱了不少.
若兮服下保元丹.閉目養神一刻.雖然臉上還是一如既往的蒼白.心肺卻覺清爽不少.再輕啟雙眸時.看到的.仍是唐桀握著她的手.一臉認真又緊張的模樣.心里.不禁一陣感動.有他相伴.不枉此生.便是死.也值得了.“謝謝你.”若兮微一笑.
她笑得好美.這是喜在心里.透出純白的花.
唐桀似有羞澀.“我們是朋友啊.這么客氣作什么.”
真的只是朋友嗎.無怨無悔.照顧一生的朋友.
無力地靠在枕頭上.她還只是笑.
“若兮.我送你回宮吧.”過了些許.唐桀突然這樣說.
“為什么.”若兮一驚.轉而露出悲色.“是不是我給你添麻煩了.所以你不想看見我了.”
唐桀急忙道.“不.不是的.我愿意一直陪著你.照顧你.可是.宮里條件比這里好.對你的病.也更好些.”
“還是不回去了.唐姑娘代嫁.危機四伏.我若回去.整件事就暴露了.唐姑娘會有危險.”若兮猶豫了下.繼續道.“其實.我自小體弱.這咳癥已拖了快二十年.好不了也沒什么.我們分開以后.你要好好對唐姑娘.不要因為我.毀了你們這么多年的感情.看得出來.她是在乎你的.不然.那天晚上.她不會那么悲憤.”
“可是我也在乎你.我們不會分開的.”空氣中.盡是悲傷的色彩.唐桀緊緊握著她的手.
一顆淚從若兮的眼角滑落.輕淡中含著柔光一點.落在襟枕上.潤濕了心.
似是鼓起畢生的勇氣.唐桀看著若兮.一字一句.“若兮.等你好些.可愿嫁給我.我們在一起.一生一世.”說罷.他低頭.在她帶著些涼意的手背上.輕輕一吻.深情永固.
“好.那你一定要等我.”幸福的淚水.更多了.
暗夜吞沒了最后的光.搖曳的燭.映著他們的影.
南楚宮.興慶殿.
殿外.雖無十里紅毯.但白玉雕砌的石階已擦拭得盈光照人.四季常蕪的海棠花瓣鋪地.更添一份江南特有的芬芳柔貴.殿內.南楚皇帝韓平治.惠貴妃周蕓兒.還有無數妃嬪侍女.已在翹首企盼.等的.是他們心上的公主.那位離鄉三載的掌上明珠.
當然.他們還不知道.正從宮車上落足而下的人.風華笑貌不輸彼者.只是滿心懷揣著的.并非思鄉之情.離別之意.而是濃重的怨恨和一抹說不清的情仇.
一襲華紫長袍盈盈垂地.鳳釵云飾.流蘇戴綰.她.唐雪瑤.昔時市井街頭的女賊.此刻.貴為南楚公主.北翎王妃.踏著遙遙宮步而來.回到這個早該屬于她的地方.替自己.也替母親.拿回一切該有的榮耀.
一步一步.順階而上.輝煌耀眼的大殿就在眼前.抬頭看時.“興慶殿”三個大字.流金色澤.渾圓厚重.正映入眼簾.一切.便從這里開始吧.
進了大殿.皇帝坐在正中的龍椅上.兩側皆是嬪妃.離得最近的.是位四十出頭的端莊女子.正與皇上優雅地言談著.對她.那位體態浮腫的皇帝.好像很禮貌.只是禮貌而已.隨著那聲尖細的“寧和公主覲見..”雪瑤邁入大殿.進來第一眼看到.便是這樣一幕.
“兒臣參見父皇.”按照預想好的.雪瑤欠身行禮.
看到她的到來.嬪妃們溫婉如常.帶著她們一貫的嬌柔笑容.青眼相看.只有兩個人.僵在了那里.一個.是龍位上的皇帝.身為皇帝.無論政務纏身.還是驕奢淫逸.自己唯一的女兒.記憶分明.他仔細看著她.皺起一絲眉.卻似看得更深了.另一人.則是他身邊那位端莊婦人.難以掩飾的焦急之色掛在面上.上下打量雪瑤的同時.也偷偷覷著身邊不遠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