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故人(2)沒想到那么容易就能見到江離城,大大地出乎她的意料。
找到這個名字,陳子柚瞞著外公,通過非常規的管道,用了一些非常規的手段。
二十幾年來,雖然她一直做慣了乖乖女,但偶爾做一些出格事的時候,也向來堅定不移。
所以當她得到了這個幕后終極者的名字時,她立即決定,她要設法見到他。
陳子柚已經做好了持久戰的準備,甚至也準備好了直到最后的審判日那天才有可能見到江離城的面,甚至可能永遠沒機會再見到他。
豈料她試探地按照私家偵探給她提供的信息打過電話去,秘書兩分鐘后就給了她答復。她思索了幾天才準備好的另幾套方案完全沒有機會用上。
或許這只說明了一個問題,這個人現在早已勝券在握,料定外公絕無翻身的機會,所以他已經完全不介意身份暴露了。
陳子柚對著鏡子仔細地審視自己的裝扮。
她的青春夭折于17歲那年夏天。自此以后,她對妝容、衣飾這些大多數女子最關心的東西,永遠缺少了一份好奇心。
這些年來,她還是第一次這么用心關注自己的容顏與身段。
自然不是她自己來化妝與搭配衣物,事實上過了這么多年,她幾乎只會撲粉、涂口紅以及描眉,再復雜一些的,就無能了。衣服也永遠是最經典的款式,以及最不容易被淘汰的顏色。
她直接去了一家專門為影視公司定點服務的造型工作室,含蓄表明自己的要求:她要自己看上去落落大方同時又楚楚可憐,要顯得有點憔悴疲倦但又要無損美麗動人,要兼有大家閨秀與小家碧玉的氣質,總之,她要充分激出男人的同情心,保護欲,以及滿足感。
她演技不夠好,以至于在國外學校念書時只能充當美麗的背景,所以只能請專業人士來為她惡補。
提那些要求時,她自己都覺得十分的強人所難,然而當幾名工作人員結束了對她的折騰時,她自己都覺得很滿意。
搞影視的化妝師,一出手果然與普通化妝師不一樣。ap.她看起來就像幾天幾夜沒睡好,面色蒼白得近乎透明,眼睛幽黑深陷,而唇色艷紅。
衣服是她自選的顏色,純白與接近黑色的深藍兩色的復古款式,因為她印象里,江離城自己的衣服,以及他的那個不知是否是家的地方,只有這兩種顏色。
她對著鏡子看仔細,端莊肅穆到了詭異的境界,有一種接近哥特式的凄美感——只是她的短稍稍破壞了這種感覺。
倘若她是一個男人,她也會為如今自己的這副模樣感到很得意,很釋然,甚至會有一點慚愧。
可惜她不是江離城,她揣摩不出那個人的心思,甚至不知道自己此舉會不會弄巧成拙。
工作室的人只當她要去參加演出面試,也有心思復雜的人則猜測她是否要去上演與其它女人搶奪男人的戲碼。但總而言之,在她離開時,大家都很誠摯地祝福她心想事成。
為了避免被跟蹤,陳子柚是打車去的江離城公司。而此刻,她表面平靜,實則微微抖地在他的辦公室外等候。
情況比她想象得要好,她本以為迎接她的是最難堪的羞辱,但至少到目前為止,一切風平浪靜。
秘書小姐笑容友善,稱她早到了十分鐘,而江總向來守時,此時屋內正有人在與他談話。又親切地請她喝茶,只是縱然她緊張到口干舌燥,也決不會碰那杯茶,(未完待續,如欲知后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她不知道那里面是否藏著陰謀。
度秒如年,每一秒鐘都是煎熬。但她又希望時間就此可以停住,這樣她就不必進那一扇門了。
她如念經的圣徒一般一顆顆捏著自己手腕上的那串珠鏈,用力之大幾乎要折斷自己的指甲,但她腦中浮現的卻不是經文,而是一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和景象。
她臨出門前摘下了那串從來沒離過她身的平安扣。她一度將那作為她的護身符,而現在她知道了,家傳的兩枚平安扣,從來沒保住任何一個擁有人的平安。
而她現在手上的那段像彩色玻璃一樣的珠子,也曾經屬于母親。她戴了一輩子,從來沒有離過她的手腕。一個月前,母親去看她時,將這珠子送給了她,于是這成為母親送給她的最后一份禮物。
她戴著它,仿佛母親的靈魂也陪伴著她。雖然母親一生柔弱怯懦,然而兩個人的力量,總會大過一個人。此刻她需要勇氣。
她飄飄忽忽地還想起了那年的夏天,如果那時候,ap.她有勇氣把一切都告訴家人,如果外公或者父親一怒之下會去追查那個男子的姓名身份,是不是就會有所防備,而不至于落入今天這樣的局面?
她想起讀書時的那些調查,即使是在觀念更加開放的達國家,被強迫的婦女都會為了不讓自己的生活更加難堪而選擇沉默,寧可讓罪犯逍遙法外。何況她,并不是這樣的情況,她完全是一味傻氣地自投羅網,根本是自找,在這樣的情況下,她怎么有臉去向家人訴苦?
而且,那個人,那么篤定地利用她的無知,根本就是成竹在胸,知道一切都是不可逆轉的吧?她反反復復地自我安慰著,似乎這樣一來,她的罪孽就可以減輕。
陳子柚盯著墻上的鐘,那鐘是無聲的,但秒針每跳動一下,她的心也跟著顫一下。那扇門仍然緊緊關閉著,陳子柚想象不出當年那個看起來純白透明,其實背后藏著黑色羽翼的年輕人如今的樣子。
她得到的數據上寫著,他攜了神秘的巨資,在短短的幾年內,創造了商業奇跡。他幾乎不在公眾面前露面,身份成謎,行蹤成謎。表面上,他是大珠寶商,但實際上,在他的背后還有更強的勢力與資金。比起珠寶,他更喜歡玩吞并與拆分游戲,將一家公司強行吞并,并不經營,而是拆得七零八落,然后分批賣掉。
所以,陳子柚家并不是他唯一的獵物,但卻是被他玩得最狠的一家。對于其它公司,他亂刀斬亂麻,并不含糊。而對于她家的產業,他的目的早就不在于賺錢,而在于折磨。
陳子柚腦中浮現出恐怖電影里變態殺人狂提著電鋸將人殺掉,又分解成無數小塊的畫面,她突然一陣惡心,猛地站起來,想沖到洗手間去。但恰在此時,墻上掛鐘的分針與秒針重合在12的刻度上,那間辦公室的門同時打開,一位胸前別著員工牌的經理模樣的中年人走出來,他沒有把門帶上,而是看了陳子柚一眼,替她扶住門,作一個請的手勢,禮貌地示意:“這位小姐請進,江總正在等您。”
當人恐懼到了極點時,反而一切都無所謂了。
陳子柚一度想,自己見到江離城時,面孔會因恐懼成綠色,或者因為憤懣而變成藍色,但是當她朝明凈如鑒的窗戶看一眼時,現自己看起來狀態良好,并沒那么差勁,她甚至還試著動了動唇角,以免過一會兒因面部肌肉過于僵硬而致使場面太狼狽。
她從玻璃中看到秘書微微吃驚的神色,突然就放松了下來。
多年之后再見到故人,兩人的表現都未免太過平淡了些。
陳子柚安靜地站在門口。屋里光線太好,以至于她一進屋就被明亮的光線映到眼睛,要立一會兒才能看清主人坐在哪里。
坐在辦公桌后寬大皮椅上的男人并沒站起來迎客,但是十分客氣地說:“請坐,陳小姐。”
隔了五六年的光陰,她居然對他的聲音還有記憶。那一副可以當播音員的男性聲線,雖然很經典很大眾,但因為他的語調里總是透著一種冷淡的情緒,所以辯識度仍然很高。
所以她也知道,她曾經一度揣著的那個最微渺的希望,即,屋里的這人其實并不是那個人,也終于破滅了。
她在他桌前的椅子上坐下,隔著辦公桌,與他坦然對望。
江離城的容貌與當年并無太大改變,但氣質卻大不同。
這也難怪,當年他只是一名學生,縱然背負著累累仇恨,又心思深沉似海,也仍未脫去干凈的書卷氣。
而如今,他已然是站在食物鏈頂端的商人,一絲不茍的型,看不見褶皺的襯衣與整齊筆挺的領帶,閑適交迭的修長手指,以及唇角一抹若有似無的冷笑,都在證明著現在的他很成功,也很自信。
變化更大的是他的眼睛。那雙眼睛雖然一直沒有什么溫度,但她再也不會將那一汪深不見底仿佛隨時都要掀起狂風巨浪的海,錯認作澄澈的湖水。
而且不知是否因這這雙眼睛的原因,他雖然肩膀似乎更寬更挺,但臉看起來卻比以前瘦了,也黑了一些,五官便顯得如刀刻般棱角分明。
以前這人走在街上可以算作美男。而如今,他這模樣未免與時下流行的大眾審美漸行漸遠了。陳子柚在這樣的場合下,在心中暗暗下了這樣一個結論,她甚至都有一點佩服自己樂觀的革命主義精神了。
或許是心理作用,這人身上有一種散一種帶著黑暗特質的光芒。她在對他的對視下開始覺得眼睛疼,于是垂下眼簾,微微低頭,柔軟地示弱。
陳子柚觀察他的時候,江離城也在打量著她。當她將目光垂下時,他的聲音再度響起,似比剛才帶了一點溫度:“你剪了短,更加瘦,我還以為見錯了人。”
談判開始之前,敘?舊倒是個不錯的主意。陳子柚抬頭,努力地微笑:“人會變老的,尤其是女人。”她希望自己的幽默感能打動對面的人。
江離城拿起放在左手邊的表看了一眼,將表放在桌上,轉一百八十度,并向陳子柚的方面推了半米。他在椅子上換了個坐姿,更閑適地倚回椅子靠背:“我給每位客人的時間只有一刻鐘,現在還剩十四分二十秒,陳小姐有事請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