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愕然的目光都投向了蘇達伯，誰也不明白赤爲什麼在這個時候把蘇達伯推了出來。
早已預料到最終還是會走到這一步，被一雙雙複雜的眼睛注視，蘇達伯未有一絲惶恐，拋開心中那一絲不忍，他坦然回望著衆人，說出了一個驚人的消息：“聖華山兩個時辰前傳來急告，殭屍魘魔軍兵臨聖華山，即令幾位天尊擊退赤後立刻返回支援。”
“什麼……！”人們齊聲驚呼。
“危言聳聽！我怎麼不知道這個消息！”韋宏豁然變色。
“你當然不知道，”蘇達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這是隻對大乘期修士發出的密令。四聖會歷史上還從沒有被人直接逼到聖華山腳下過，發生這種事，對四聖會來說可謂是奇恥大辱。四聖會還想保住已經變得千瘡百孔的威望，唯一的辦法就是在消息傳開之前，將來襲的敵人一個不漏地全部殺掉。”
一名煉神期修士不服氣道：“那才更應該讓韋師叔知道纔對！韋師叔的實力大家有目共睹，絕不輸與大乘期修士，是危急時刻可靠的戰力啊！”
“小姑娘，動動腦子啊！”龘插言道，“大乘期修士在修真界都快被捧成上仙了！看看你們迂腐的等級制度，誰敢過問大乘期修士的行蹤？就是消失個一兩天，也沒人敢質疑！換做你們師叔，可能這樣嗎？再說，你們師叔的情況我們早調查過了，過去完全不問世事，只顧帶著心腹弟子游歷山河，到處蒐集古寶，怕是沒少佔同盟們的便宜吧？雖然他現在很強，別人對他以禮相待，但這種自私自利的傢伙誰信得過他啊？”
“你胡說，師父何時自私了？”韋宏的弟子阮林大怒，當即回懟。
然而韋宏朝他做了個噤聲的姿勢：“行了，它說得沒錯，四聖會此時最需要的是心繫天下，大局觀極重的人，我接觸修真界事務不過是近幾十年的事情，還幾乎都花在了西大陸上，諸位同僚對我頗有顧及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不奇怪嗎？連師叔都不知道的事情，蘇達伯憑什麼知道？”阮林狠狠地盯住蘇達伯。
方纔要不是蘇達伯突然反叛，他們肯定能把熊給拿下，又哪裡會造就如今這個沒幹掉一個敵人卻自損八百的難堪局面？
只可惜這鏗鏘有力的質問，卻被自家師姐截了下來。
注意到龘寫滿了蔑視的目光，武萱清幾乎可以預料到它下一句就是包含優越感的“小兄弟，動動腦子”，只好迅速搶在前頭解釋道：“是契約，對斬龍天尊來說，這裡最值得信賴的返虛期修士，只有和滅龍天尊簽訂了主僕鍥約的蘇前輩。”
居然是契約？
阮林從未想過，一個奪去虛獸自由，讓它們變得永遠低人一等的契約，竟然會起到這樣的作用！
阮林還沉浸在“怎麼會這樣”的悲痛海洋中，韋宏卻已經尋覓到通向更深層次的入口，他猛地盯住了蘇達伯的眼睛：“收到傳令，前輩們自然著急返回中央大陸，可是赤卻恰巧在這個節骨眼上前來挑釁……雙方本該錯過……原來，是你！”
“是我。”並沒有被韋宏的怒色嚇到，蘇達伯平靜地回答。
“你是四聖會修士！”韋宏咬牙切齒。
蘇達伯平淡地填上兩個字：“‘曾經’是。”
“你！”韋宏怒極反笑，他轉頭似乎想要對別的流放修士說什麼，卻見修士們一個個的都顧盼左右，沒有一人願意對上他的眼睛。
不會吧……？
突如其來的狀況令韋宏感到難以置信，卻聽阮林又悲又怒的聲音在身後說道：“師父，你昏迷的時候，他們已經……”
滿腔怒火就像被人澆了一潑冰水，迅速熄滅。
韋宏的臉色轉向慘白，對此，他略一思索便能明白其中原因，他無話可說。
頹然扭過頭，他定定地望著蘇達伯：“那時候，滅龍師叔尚在，可是……難道，契約已經無法束縛你了？”
面對衆人不能置信的目光，蘇達伯的回答像重錘一樣敲在每個人心頭。
“不錯，大約從二十五年前開始，滅龍天尊就再不能控制我的行動了，從那之後，一直是我單方面地配合著他，讓他以爲依然操縱著我而已。”
不，太荒唐了！
契約不是不可違逆的嗎？
又是一劑猛藥灌入咽喉，似乎連頭頂的青天都搖搖欲墜了起來。
給與主人絕對控制權的主僕契約，居然在蘇達伯身上失效了！
“然後你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向赤通風報信？你主動拜入滅龍師叔門下，就是爲了……利用他？”韋宏眼裡遍佈血絲。
“這你可就錯怪蘇達伯了，”收起骨刺，赤像虛空漫步一般，在人羣中隨意閃現遊蕩，聲音忽近忽遠，“他在嘗試，我們也在嘗試，大家不謀而合，這就是契機。”
韋宏的嗓音變得沙啞：“嘗試？你們在嘗試什麼？”
赤微微一笑：“未來！虛獸和獸修的未來。”
“別胡扯，你可是當衆說過，你沒興趣做什麼英雄！”阮林當即駁斥。
“英雄能救下生靈的性命，卻無法給與它們尊嚴，真正能拯救自己的終究只有它們自己，”赤淡笑著對他道，“我們能做的，只是爲依然在困境中掙扎的生靈們，指出第一條通向黎明的道路而已。”
“說這麼玄乎，你以爲你……”
阮林剛剛開口，韋宏便再次擡手阻止了他，他依然緊盯著蘇達伯：“你，在嘗試掙脫契約的束縛？”
“不錯。”
“你可曾想到，若是失敗了，你就要一輩子做低賤的奴隸！”韋宏呼吸急促
“沒有人嘗試的話，就永遠沒有答案，”蘇達伯亦是笑了，“況且，我成功了。”
成功了……成功了……
好似來到了無盡迴旋的洞窟，“成功了”，這簡單的三個字，如夢魘一樣在四聖會修士們耳中不斷迴盪。
人類之所以能夠放心地奴役與自己智力、戰力相差無二的虛獸和高階獸修，新四聖會敢正大光明地將它們劃歸爲劣等生靈，正是因爲契約的絕對力量。
如今，這絕對領域卻崩塌了。
曾經的拿手武器，瞬間轉變爲反噬自身的兇器！
世界，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