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餘後。
此前派去前往巡遊月餘的朝廷命官,於今日如期回朝。
朝堂上,月餘未完整的官員列伍終於齊整,皇上居於上首,打量下方人羣,心中難得有一種神清氣爽之感。
“今日,諸位巡遊月餘的愛卿終於回朝。潘史官!”
“臣在。”
“朕命你事無鉅細地記載此次出行,載入長翼國編年史!”
他難得身心舒順,於是連語調都輕快了些。
“是。”
但顯然,皇帝的心境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方纔的下令只是一道疏鬆平常的命令,此刻朝堂上,卻好似有著暗潮涌動。
居於隊伍前列的四皇子,反常地向右偏頭,與位於其右側的右相,十分詭異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很快四皇子走出隊列,高聲道:“父皇,關於此次巡遊,兒臣有一事要稟。”
“但說無妨。”
“兒臣此次全程跟隨巡遊隊伍,在途中發現不少地方官府存在的問題,尤以開支鋪張爲甚。”
四皇子像是早有準備似的,一開口便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
“首先是臺州一帶,縣丞府平日吃穿用度便是鋪張浪費,到了級級往下則更甚,堪比酒池肉林,生活何等奢靡荒淫!”
“什麼?傳朕旨意,將臺州一帶從縣丞到里長,全數革職!腐敗驕奢之風,萬萬不可以一傳百!”皇上聽後震怒。
此次巡遊本意就是徹查地方官府沉痾頑疾,但令皇上大失所望地是,這第一站臺州便查出如此嚴重的問題。
“父皇,此現象不僅只存在於臺州!還有樊州、儋州等地,也皆有不同程度的此現象出現。”
四皇子繼續稟報著自己的調查結果。
“還有嗎?”皇上的氣更甚了,這問題還真是一層接一層,層出不窮!
“回稟父皇,這其中問題最爲嚴重的實則不是地方,而是帝京。”
“帝京?”
“不錯,父皇。帝京的富商巨賈大有人在。可任誰人的排場,都比不過油水衆多,敢稱‘富可敵國’的鹽鐵總支啊!”
四皇子突然擡起了頭,眼底的興奮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住,看來,這纔是他此番稟報的重點和目的。
那帝京的鹽鐵總支是誰?毫無疑問,是花昭的父親花正輝;而那真正稱得上是富甲一方的又是誰?毫無疑問,還是花正輝。
四皇子的目的,此刻昭然若揭。
“父皇,這鹽鐵總支不僅好排場,講富貴,甚至兒臣還聽聞——儘管此話真實性有待考究,但並不是空穴來風——其府中茅房外門,都是由純度極高的黃金砌成!”
這一語,可謂是在本就激起漣漪的湖面,投擲了一枚巨石。
完全是把矛頭對準了花正輝。
還不算完,緊接著四皇子向右側遞過去一個眼神,那右相赫然出列。
他朗聲道:“陛下,臣親眼所見其生活奢靡,鋪張浪費,臣附議!”
一石激起千層浪,接下來,一個、兩個、甚至更多參與此次巡遊的官員都站了出來,他們高喊著:“臣附議。”
此時朝堂之上的格局已然明晰了,這些所有出列彈劾花正輝的官員,都毫無疑問是四皇子一脈的人。
四皇子此行目的,正是要將花正輝拉下水,挫傷他花家的底氣。
箇中關係,朝堂上明眼人一瞧便知。
這花家是許則烜的準親家,一旦富得流油,勢力遍及帝京的花家與許則烜結成姻親,那許則烜如虎添翼這事,幾乎是一錘定音了。
屆時,花昭給許則烜帶來的,無論是財力還是權力,都將成爲他將來奪嫡的重要籌碼。
甚至眼前的局勢,都有扭轉乾坤的可能。
皇上見著臺下一個又一個官員的彈劾,他積攢已久的怒氣終於到達了頂峰,他的右手狠狠地在龍椅扶手上一排,這巨響聲響徹朝堂。
卻是一片噤若寒蟬。
“好一個鹽鐵總支,好一個富可敵國,好一個花正輝!今日提早下朝,江公公!”
“奴才在。”
“即刻宣花正輝覲見。”
“是。”
朝堂四散,命官三三兩兩在大殿外談論此事,無人敢揣測花正輝將收受到何等責罰,也無人知曉,朝堂又要發生何等動盪。
許則烜知曉,這全然是四皇子對他赤裸裸的報復。
月餘前董虎孟一事震驚帝京,牽連忠勇侯府上上下下數千人,死的死罰的罰,甚至連與此事並無直接關係的皇后也受牽連。
四皇子一脈無疑是元氣大傷。
此事並非許則烜親手而爲,但不能說與其毫無關係,甚至還有其作爲推手在後推波助瀾。
而四皇子又怎麼會善罷甘休?
許則烜從他母族下手,那他便以牙還牙,從他親家下手。
也正好一石二鳥,報復了他,還能令他傷及左膀右臂。
四皇子回頭,許則烜恰好與其視線相撞,剎那間,電光火石閃爍。
他分明看到四皇子臉上綴著得意的笑容。
奪嫡之事,本就牽扯萬千,稍有不慎,便是牽一髮而動全身。
……
花府。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宣帝京鹽鐵總支花正輝,即刻朝見!”
“臣接旨。”花正輝跪在地上,雙手接過江公公遞過來的聖旨。
今日朝堂之事,他已全數耳聞,心中知曉必定會有事發生,此刻果真應驗。
而他事先,已經做好了一手準備。
在四皇子向聖上稟告他鋪張浪費的同時,花正輝安插在宮中的眼線即刻飛鴿傳書,他於是提前得知了自己受到四皇子一脈人的彈劾。
他明白,此事一出,皇上毫無疑問要動搖他的根基,甚至要收回他的鹽鐵經營權,這根本就是君心動搖的徵兆。
事到如今,他已無理阻撓四皇子一脈的刻意陷害,只能從自身下手,希望能減輕皇上的怒火。
於是他立刻派人將花昭叫來,希望從她這裡下手。
於是花昭被花正輝以“有要事相商”爲由,叫來了花府的書房。
花昭也同樣在駱淮卿的耳目幫助下得知了這個消息,她雖不能未卜先知,但出於對原書的瞭解,也讓她在一路上做了一些心理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