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孕七個多月近八個月的夏天,此時正坐在沙發上歸攏著東西。一百多平的大客廳中,就剩下她和王荷花了。
越到年底,大家越忙,即便是年逾古稀的兩位老爺子,也分別去走訪自己在京都的知交好友了。
從元旦開始,爺爺和外公是能出門絕對做到不在家呆著,原因無它,怕上門打著來看他們的旗幟的人太多太多。
王荷花小聲打趣夏天笑道:“不知道的以爲你已經生過了呢!你居然買了好幾套小孩子衣服。不過這套衣服一看就是大孩子穿的呢!”
“嗯,以前沒懷孕吧,有些事情想不到。大孩子的衣服,是郵到我戰友家,她家有個七歲的小姑娘,又漂亮又乖巧?!?
王荷花憋半天沒憋?。骸懊米?,你以後買這麼大孩子的衣服,包括小孩子的,都得往大了買,這樣她能多穿幾年。大的穿完,還能給小的接茬穿?!?
夏天小聲道:“哪有再小的了!我就是想給她買件合身的。你看我給我姑家孩子啊,給我弟弟啊,都是買的大一些的。估計就這樣,我娘都得罵我敗家,因爲農村都是做衣服。”
夏天說著話還不忘塞嘴裡一塊果脯含著,含糊不清繼續道:
“我那時候啊,我奶奶一到這時候,就能從某個旮旯翻出個手絹包,偷偷摸摸地遞給我布票或者是錢,然後我再倒動回家,誰都不能告訴那種,要不然我大伯孃就得和我奶奶吵架?!?
王荷花也瞇著眼睛追憶她那陣:
“那你家在農村屬於條件好的。我就知道到了年底,很多人家這時候結婚,我娘去幫忙做飯。她會趁著別人不注意的時候。把吃的往我嘴裡塞。
我那都是大姑娘家了,有時候被人看見,羞得不行??赡侨獍。嫦惆?!我都捨不得嚥下,真想吐出來帶回家給我弟弟。那時候苦,可現在想想還是甜,你說奇怪不?”
“是啊。我也喜歡回憶在村子裡放羊的時候。那陣是拼命想進城。進了最大的城,這城裡啊,當前面兒。逛故宮,東便門外蟠桃宮……然而呢,又留戀和父母弟弟在一起的日子?!?
夏天拍拍王荷花的手,荷花姐大概是想家了。說著說著眼睛裡冒淚花兒。
“還不是託你和阿姨的福,你每次都會往我包裹裡塞好吃的。讓我帶給我弟弟。其實阿姨叔叔、包括爺爺外公對我都挺好。前一陣你不在家那時候,我弟弟訓練腿部肌肉拉傷,阿姨塞給我的藥,郵東西時。阿姨給了好幾件衣服……”
倆人正說著話呢,電話鈴響。
夏天明白了,這是又有人上門看老人的。估計是門口哨兵打過來的,問是否放行吧。
元旦前兩天一直到現在。夏天每天都得接幾個這樣的電話。然後她再對照著宋雅萍留給她的小本子,什麼人放行,什麼人就說家裡沒人、現在不方便。
夏天以前是真不知道啊,葉家原來有這麼多遠方親屬,那麼多同事朋友,她真是開了眼界了!
她第一年剛嫁過來時,趕上奶奶甄玉嫺離世,再加上爺爺在二叔家,外公在南方,自然就沒有人打著看望老人的旗號。
今年不同啊,可真是湊齊了人,終於讓各方來客找到了合理的藉口登門拜訪了。
別說是葉家了,就是大院裡家家戶戶,到了年節時,估計都是人流傳動。
“荷花姐,你接,如果是門口哨兵打電話,就說家裡人都出去了。是別人的話,我再換手。”
不出所料,又是上門攀親戚要走動的。
夏天想起早上宋雅萍和她小聲說的話:
“爲什麼這麼多年,我作爲大兒媳,你爺爺奶奶卻在你二叔那養老,而你二嬸卻從不多說什麼,這點也在其中。不是她俗,也不是我俗氣,人之常情而已。
我們家的這些親屬,包括經你父親手裡提攜起來的那些地方幹部,其實是年年不落去看老人的,只是都去了你二叔家。
當然了,我這麼說對你二嬸不公平。你二叔家平時的日子,估計和咱家不差啥。可女人琢磨的啊,再不缺東西、物件,誰還嫌棄多?。课以搼c幸妯娌都是有文化、講道理的。
換成不懂得人情世故的和我胡攪蠻纏,東西得給,還得跟我扯這樣那樣的事!要是那樣啊,咱們葉家不會如此團結,你奶奶是個有智慧的老人,她起了很大作用的?!?
猶如印證宋雅萍的話,接近年關時,梨樹村的鄭三彩和蘇美麗這對兒沒什麼文化的妯娌,就扯起了這樣那樣的事兒!氣得夏家兄弟把媳婦都給揍了!氣得老太太直捶炕蓆!
此時夏大伯正盤腿兒坐在炕上,和他以往最看不上的大姑爺喝著小酒,夏文在一邊兒作陪,和李羣發一起捧著“下來了”的夏大伯。
李羣發官再小,他也是個現官兒,芝麻綠豆的小官到了年底也能多多少少得點兒東西。
得了好酒,當上了村官兒,作爲女婿來看望老丈人天經地義。
李羣發更是憋足了勁兒,心裡頭還有這些年被夏大伯不重視看不起,非得坐在夏大伯面前顯擺顯擺才舒心的心氣!
夏大伯幾兩酒下肚,雖然他這幹部被擼下來了,可還是習慣在李羣發麪前擺著架子,指導後生。
這樣的夏大伯,李羣發沒有想到,他以爲夏家父子得擡舉著他嘮嗑,卻不想喝點兒酒後,依然被教訓得狗血淋頭。
“羣發,不是爹說你!你瞅瞅那老王家跟咱家多大仇啊,給你奶奶都推倒了,你咋還能管閒事兒?
那王小芳吃你妹妹的,喝你妹妹的,甜甜對她不比對夏鳳和夏玲差了,親堂姐去了,無非也就那樣了,可結果咋樣?
你還幫著王小芳去說道!爹告訴你,當書記得有架子,扯那些東家長西家短的,你這輩子都完犢子!”
李羣發心裡罵著娘,臉上帶出笑意:“那不是趕巧了嗎?我去鎮上開會,小芳回屯子時,我倆正好一輛牛車,她一個大姑娘家哭得老慘了,我作爲書記,爹啊,我得有人情味!那可不就上門去說道說道?!有啥需要幫把手,鄉里鄉親的?!?
夏文斜著嘴角嗤笑道:“小芳?叫得挺親吶!”
是啥樣人吧,琢磨事兒就是啥樣的思維。
夏文就覺得不對勁,這倆人不會偷摸搞一起了吧?他媽地,你李羣發一個狗屁不如的東西,要是當了書記就敢做出對不起我大姐的事兒,我豁出去整死你蹲大獄了!
“口誤!口誤!我這不是跟著甜甜叫嘛!讓王家事兒緩緩。”李羣發心裡發虛,趕緊低下頭喝酒。
而蘇美麗正在皺眉瞅著鄭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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