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還有我跟我前妻原來感情很好,可我媽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穿短裙了說不正經,買條長褲給我老婆,暗示;燙頭發了說花錢,又說賺錢不容易要勤儉持家的道理;早上起晚了給臉色看;炒青菜放鹽多了炒排骨放醋少,做菜總是不合我前妻胃口,我前妻沒有一頓吃得慣的……終于她忍不了,跟我離婚了。”
審訊員呆了:“這算大事么?哪家鍋碗不碰瓢盆的?這…”
“這些還不夠么?我前妻走的時候跟我說,她跟我結婚之后過過一天開心日子,這些都怪我媽!她在生活中處處折磨我,她害我離婚—我再不會結婚,讓她在有生之年抱不上孫子—我本來是打算這么報復的,沒想到那天……”
“那天怎么樣?”
死者兒子沉默片刻,回憶之后聲音里竟然有幾分笑意,“那天我知道她又要改裝修,她肯定不會按照我的想法裝修的,我想想生氣就回頭再去找她說,到閣樓就看到她倒在地上,身上好多血,我看著她,感到很痛快。
我不知道自己會這么痛快,我愣了半天,真的,想不通,我是想孝順她給她養老送終的,我覺得我不是應該感到傷心著急的么?我為什么一點都不覺得傷心?
想了半天還是想不通,就不想了,她好像死掉了,不動,也不說話,早知道殺她我會這么痛快我早就自己動手了,你們說我為什么會覺得痛快?”
死者兒子說完了,提出一個問題,審訊室里一片寂靜,沒人回答。
辛苦拉扯孩子長大,幾十年供養,供養出的只有怨恨。
我想起看過的一部得獎影片,母親問離家出走的女兒為什么?女兒說你應該知道,母親說我不知道,我們只是為一些小事在爭吵!
骨頭湯、短裙長裙、早起晚起、炒青菜……多小的事啊,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感情本應在這些小事都累積,卻是成也蕭何敗蕭何,因為沒有處理好這些小事,讓感情反而在這些小事中磨光了,子女之情總是比父母的磨光得快些,化成灰,吹得一干二凈,連記憶中都不剩下。
……
不多時傳來消息,裝修工楊某也撂了,晾他一陣他知道害怕了。
他傷死者也是因為小事引起的積怨,主要因為死者看著現場他偷不走東西,其實簽的裝修協議一共二十六萬,項目不多,往少了算凈賺三萬沒問題,算三個月工期,一個月賺一萬,不算少了。
不過他說:“我真不是有意想傷她,我做事是為了賺錢,賺越多錢越好,謝阿姨這樣的真不講道理,天天看著,一桶油漆也看著,一塊木板也看著,你們說我還能拿她一塊木板不成?”
“所以你覺得被侮辱了?”
“是!”
“你就沒偷過東西?沒偷工減料?”
“沒,我們做生意怎么會做這種事呢?占這點小便宜以后維修麻煩,更煩人,我還經常勸哥們說錢賺差不多就行了……”
“再說一遍,沒偷過東西?沒偷工減料?抓你的時候你還在忽悠人家業主呢!還不老實是不是,告(訴)你,我們還不樂意跟你這磨嘴皮子浪費時間,聽你交代是給你機會,態度決定量刑,懂么?”
“懂,懂,不過我那真不叫偷,用剩下的業主也不要,好多人都直接送我們,你說半卷電線半桶油漆,兩塊瓷磚一塊木板,他們留著也沒用,我拿著還是幫他們處理建筑垃圾……”
“哎……”審訊員被他扯得直嘆氣,完全不想再審下去了。
聽這個楊某的話真是句句在理,仔細一琢磨可氣。
“這個謝阿姨,真是,不講道理,那么大年紀了真是不像話,”楊某批評起來,“哪有一點都不讓我們拿的,我們辛苦做活肯定要多賺錢的,貪小便宜也不是她那么貪的……”
后面的我也不想聽了,大概也可以總結為半卷電線引發的慘案吧,一個二十幾萬都付了,一個幾萬都賺了,為了半卷電線幾塊木板相爭,應該也不光是為了那點小錢,而是對對方有意見,一口氣堵在那了吧。
只是怨氣滾起雪球來,無數小雪球又滾在一起,越滾越大,最后砸死滾這個雪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