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他找尋,剛出了珍寶閣,就有人在外等著。
為首的是個粗曠的男人,雖穿著僧人素凈的衣裳,可相貌上卻兇神惡煞。
裴霖負手而立,面上再冷靜隨意可他知道自己心中如火燭般灼燒,他強忍著沒有大開殺戒,想確保她是安全的。
大漢吞咽了下,莫名不敢對上他的視線。
早就聽聞‘人皇’的名聲,今日一見,名不虛傳。
寒意從身體的每一寸皮膚滲入心底,在他面前他忍不住腿肚子發顫。
跟在身后下來的云深看清了他們后,上前一步指著他的鼻子,“王實你在干什么!”
見到熟悉的面孔,王實呦吼了一聲,跟身后幾個弟兄笑成一團,“這不是云大人嗎。讓老子和兄弟們為你們賣命,真當老子蠢是不是。老子就是來殺你們這些權貴的,呸,不是命好你們算個什么東西!”
“王實,主子好心收留你和你的兄弟們,你趕緊將皇后娘娘安全送回來,還能饒你一命。”
“想要什么?”
裴霖開口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對話,聲音低沉冰冷不像個活人。
既然綁了她沒有動手,肯定是想要得到些什么。
王實咳嗽了聲,為自己壯膽,“這怕就是裴大人吧,我們也不想什么,就想當皇帝老兒過過癮,咱兄弟幾個輪流當。”
“你,........”
王萊氣急,拔出劍就指向他們。
“好,先見到人。”
裴霖揚唇,似笑非笑,眉目卻依舊冷厲。
“請吧。”
王實學著做了個請的手勢,帶著三人往地下走。
越往下走,他的氣息就冷一分,他們竟然敢帶她到這種地方。
王萊感覺到了,握劍的手就更緊了,大人就是讓他殺出去他也可以。
等下完最后一節臺階,王實拍手。
裴霖看到他的人被捂住嘴,另一個男人用手臂卡著她的脖子,帶了出來,她淚眼盈盈的朝著他拼命掙扎。
身邊的小翠也被鎖著脖子。
他手指翻飛,手刀甩出,一瞬刺入男人的心口。
男人只來得及抽搐兩下,連血都來不及吐出就往下倒去。
裴霖滿意的挑了下眉,不錯,死的很懂事,沒臟了她的衣裳。
“你!”
王實立刻將刀尖指向柏嫣的脖子,王萊和云深也一瞬拔劍。
柏嫣緊張的閉了閉眼,咬緊牙關一聲也沒吭。
裴霖盯著她含著淚水又意外平靜的眼眸。
此刻她眼中沒有半分哀求,仿佛在讓他直接放棄她。
他到底還是先抬手,示意王萊放下劍,他賭不起。
他們放下劍后,王實幾人對視了一眼,也猶猶豫豫的放下,也不敢再接近她,只能留下一把劍對著她。
“對不起。”
柏嫣站在正中間,一伸手好似就能觸碰到他,但她脖子上的刀尖讓她無法動彈。她顫抖著含著哭腔朝他說。
她記得他說過不要亂跑的,所以她就老老實實的坐在房間里哪也沒有去。
可是才與小翠沒說上兩句話,外頭又不知道在鬧什么。
她擔心有什么陰謀,不敢出去。才派小翠出去瞧瞧,小翠剛出去就被王萊推了進來。
他讓她們關好門窗,他會盡力拖到大人回來。
可眼見著他就要撐不住,他若是死了她們也不可能活的了,何必搭上條人命呢。
她只得自己走出來,落在他們手中,用來威脅他。
她很小心了,真的有很聽話,可是最后還是拖累了他。
柏嫣咬住唇角,朝他認真的點頭,眼眸灼灼的全然是確定。
她在告訴他沒關系的,可以放棄她,她知道他能看懂。
裴霖搖頭,揚起唇角溫和的笑了下,哄她不要害怕似的。
是他早上丟下她獨自一人出去,要怪也該怪他。
皇兄的出現讓他失了理智,沒想到這方面,是他的錯。
云深這時頭腦快速的轉動,猶豫著自己的立場,他不知道他們到底是背叛了主子,還是主子下達的命令從開始就不同。
“放了她,你想要的我可以答應。”
“你是不是當老,當我蠢啊,我放了她你不就殺我了嗎。誰知道你能不能讓我做皇帝。”
做皇帝?柏嫣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這幫土匪子還挺敢想。
王實說完也慫了,想起他剛剛那么一出,他手中的刀就更靠近柏嫣的脖子,“你,你把手伸出來。”
“你的爛命留著還有用。”
裴霖撫手,視線一直在她身上,眼神也不似剛剛那般嚇人的陰狠,平靜安穩的一如平日,安撫她的害怕。
“你太強了,我們信不過你。這樣吧,你把這個喝了,我就放了她。”
他從懷中掏出個小瓷瓶,白色的瓷瓶中有液體晃動的聲音,柏嫣猛的伸手想奪過來。
可王實已經抬手扔向了對面人。
“這是什么?本宮勸你好自為之,現在收手還能留你一命!”
“閉嘴,”王實沒好氣的抬了抬劍,“一種毒吧,你喝不喝啊。也對,為了個女人確實不太值。”
他嘿嘿的笑著,“不過,你這個女人倒是相貌好啊,死了真可惜。”
說完后瞧見眼前人勾唇冷冰的笑出來的樣子,王實慫了的閉嘴。
裴霖轉動手中的瓷瓶,瓷瓶潔白的沒有一絲花紋,從外觀中看不出是什么。
“先放人。”
他不確定里面是什么,不確定自己喝下去會是什么反應,不能確定還能不能清醒的從這帶走她。
“沒的談,十個數不喝我就捅死她。”
王實心里也沒底,他若是真不喝,不顧及她的性命直接動手,他們幾乎毫無勝算。
他正想著真打起來該往哪個方向躲,就瞧見眼前人拔開了瓶口的塞子。
“不許喝!裴霖!我命令你不許喝!”
脖子上的劍讓她無法移動分毫,柏嫣死死盯著他,拼命搖頭。
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她不該招惹他的,不該毀了他。早該聽他的話被送出宮,就不會有現在的事了。
裴霖笑了,可手上的動作沒停下。
這個小東西,什么時候敢命令他了。
他抬起手,湊近后才聞到一種很熟悉的味道。
芡果啊,他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這種果子只生長在氣候炎熱的地帶,大齊這樣四季分明的地方根本種不出芡果,只有宋國能。
柏嫣撕心裂肺的朝他吼著,裴霖沒有再猶豫的喝下去了。
入喉苦澀的灼燒感,渾身血液凝固住似的冰冷,耳邊一瞬清凈下來。
能看到她張口喊著他的名字,身邊王萊也在叫喚,可他完全聽不見。
短暫又尖厲的耳鳴聲貫穿左右,他又重新能聽到她的哭喊聲。
他表情沒有片刻變化,平靜的好似平日喝茶水。
他倒轉瓶身,示意喝完了,王實屬實怕他,特別是這幅不像活人的表情,他顫巍的收回劍。
柏嫣猛的朝他懷里撲去。
“裴霖!”
他抬手緊緊抱住她,失而復得的慶幸。
柏嫣甚至聽到他笑了,“沒事,他不會想我死的。”
環住她的手止不住的顫抖,裴霖不動聲色的背回到身后。
這種毒多半是為了壓制他的內力的,或是消弱他的武功,皇兄可舍不得就這樣毒死他。
柏嫣抱住他的脖子,失聲大哭。
他這樣隨意的樣子讓她更是慌張,他什么都不會表現在臉上,她擔心的不停的上下摸著他,問他哪里不舒服嗎。
“臣心甘情愿的,娘娘就是想要臣性命,臣也會雙手奉上。”
裴霖笑著俯身親了下她的臉,重復幾日前她撒嬌時說的話。
柏嫣的眼淚流的更兇了,都什么時候了他在說什么啊,她才不想要他的性命,她要他好好活著。
站在一邊的王萊震驚的說不出話,他一直覺得娘娘對大人來說重要但也沒那么重要,如今娘娘卻比大人生命更重要。
云深也同樣,拔出劍對峙著。主子應當不會想要毒死四殿下,他們一定是背叛了主子。
現在不是哭的時候,柏嫣反應過來抹掉淚水,轉過身擋在他身前,“現在可以放我們走了吧。”
“現在是該你們兌現承諾了,老子是皇帝啦,哈哈哈哈。走,回去。”
王實昂頭大笑,一個中毒,兩個武功就一般般,一個女人,他這個皇帝是做定了。
他身邊的弟兄拔出刀,逼著他們步步后退。
裴霖伸手從背后環住柏嫣,將她拉到身后。
她個手不能提的小東西還敢擋在他前面,執拗的像是要保護他,傻的可愛。
“帶她出去。”
他從王萊手中接過劍,后退的腳步轉變成主動進攻。
王實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慌張的喊道,“擺陣,擺陣!”
刀光乍現,身邊人頭落地,慘叫聲不絕于耳,這時候他才知道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什么技巧都沒用。
裴霖捻了下濺到臉頰上的鮮血,血腥氣讓他興奮起來。
都是他玩剩下了的,拿出來當個寶,白色的衣裳很快染上鮮血的猩紅。
“去幫他,王萊我們走。”
雖然不知道他是誰,柏嫣知道自己不能留在這拖累他。
她深深的回頭看了他一眼,轉身往外跑。
三人重見天日后,才發現外面早就被他們的人包圍。
見出來的是他們,他們對視了一眼,紛紛提刀沖了上來。
王萊對付他們還是綽綽有余,他一邊護著柏嫣和小翠,一邊開路往寺外的馬車上跑去。
柏嫣跟在王萊身后往前跑的時候,猛的被人叩住肩膀,往后拖。
她尖叫了一聲,被一雙手頂住腰,扶住。
“走。”
“裴霖!”
他身上鮮血淋漓,柏嫣只能寄希望于沒有他的。
她想抓他的手,裴霖卻錯開了,“先走。”
“一起,一起走!”
裴霖點了下頭,他本就打算一起的,沒有跟王實糾纏就是擔心他們護不住她。
柏嫣執意牽上他的手,她才不在乎他手上沾著誰的血。
馬車疾馳,從窗戶往外看,他們騎在馬上追了出來。
馬車到底跑不過馬匹,他們的距離越發近了。
她被帶走的時候,所有后妃都一同被控制了,只是她現在沒有心思管她們。
這幫人明顯是沖他們來的,王實這個蠢貨以為裴霖死了他就能順利坐上皇位,殊不知還有很多等著他呢。
裴霖挑開車簾,告訴王萊接下來往何處走。他的人也在路上,他們從這條路直直往前,應該不出一日就能碰上。
“別怕,王萊會保護你。”
他轉動手中的刀收進袖口,勾手讓云深將自己的佩劍拔出來遞給他。
柏嫣茫然的看著他的動作,突然有很不好的預感,她一把按住他的手腕,“你,你干什么去,你是不是要做什么?”
他眼眸依舊冷靜,淚光中柏嫣用力的拽住他的手腕。
他突然離她很遠很遠,好似下一秒她就要失去他了一般,她心中慌亂又害怕。
裴霖嘆了口氣,不想讓她沾染上鮮血,所以沒有抱她,他側頭親上她的唇,“聽話,我不會有事的,相信我。”
親吻轉瞬即逝,他不敢給自己沉溺的機會,怕會舍不得離開。
“我信你,也聽話,那你別走,不是說好一起走的嘛。”
她撇著嘴一撒嬌他到嘴邊的話忘了一半,裴霖無奈的笑了下,真真是刻在心肺上的寶貝啊。
“我保證會回來的,好嗎。別哭,明日你一定能見到我。”
其實他也不確定,這是他第一次做沒有任何把握的事。
毒時時刻刻在消弱他的體力,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松開她的手,從疾馳的馬車上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