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心裡又是一振，這老乞丐話裡有話呀。百姓過得這樣，如此下去，天下要變了，君王要易主了。查，一定要嚴查，把那些害羣之馬，通通除掉，還百姓一個公道，還自己一片晴天。想到這，可笑呀，堂堂一個皇上，竟然還沒有自己的晴天。

“老人家，何出此言呀？”皇上問道。

“哎，人老了，今天算著明天過，還不知道能不能見著明天的太陽呢。腿瘸了，壞了，不中用了，天氣一變，就疼得受不了。活著，也真不知道爲了什麼？”老乞丐滿是痛心疾首的樣子。

是啊，老百姓活成這樣，自己這個皇上當成這樣，活著，真不知道爲了什麼。皇上心裡想了想，自己活著，此時明白了，感覺從未有過的真實。

巷子裡很靜，好久沒有聲音。皇上沒有問話，老婦淚眼望著他，老乞丐無精打采的看著他，一羣迷茫的孩子，眼神飢餓的望著他。

皇上閉了閉眼，想想，還有什麼不知道的，今天，至少要知道，民間是個什麼樣子。

“老人家，那你們想想辦法嗎？比如大家一起，人多力量大，找他們一個說法。”在皇上想來，老百姓嘛，民心很重要，如果人多，古來有之，萬民跪請官，這樣想來下面的人也不敢不管。

“哎喲，我的老爺，你把我們想得也太大膽了。別說人多力量大，我們十來戶人去請命，人家就把我們關的關，打的打，有的就充了軍，還有的就拉去服徭役，再也沒回來過。說得生一點，給我們安個造反的重罪，我們可當擔不起呀。雖然話是哪些說，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可誰也沒有膽子反他們呀，最主要，天下是皇上的，皇上是天子，我們不能反他呀。所以呀，如果是真要有地方百姓造反，我是不相信的，至少我是不會參與的。我們寧願自己餓死，自己到處要飯，也不會給皇上帶來麻煩，皇上那是神的兒子呀。”老乞丐說完，滿臉的神往。

21世紀的電視上，天天播放百姓苦不堪言造反，現在見到了現實，才知道，古代老百姓，對皇上真是當神一樣來看。皇上是天子，自己是天子的子民，這樣想來，那些電視劇也就瞎吹了。中國百姓自古以來，思想被教育成了順民，從骨子裡信了皇上，信了上天。喬楚天見此情形，心裡滿是辛酸。中華民族的百姓，樸實善良，堅強無比，別說古代，未來，也還有他們的影子的。

皇上反倒平靜了下來，這羣賊官，不爲民做主，不爲民請命，要著他們，還有什麼用處。想裡翻騰起來，也在想著，今後如何治理國家。

“那你們到京城，可以找大官呀。”皇上想了想，到京城或許更好找一些，那些大臣，不是天天說爲民爲僕，爲民勞苦嗎？

“哎，老爺呀，要不是你今天問，我也不會說。這些事情，其實大家都知道，不知道老爺爲什麼您就不知道。我們一路走來，任何一個關口，任何一處地方官僚，都對我們嚴加看管，怕我們帶來麻煩，惹是生非。即使到了京城，那也還是一樣。天子腳下，說是怕有損天子皇氣，趕的趕，打的打，反而比下面更厲害的。”老乞丐回憶著自己被驅趕的畫面，這些都成了家常便飯，想不到面前的老爺竟然會不知曉。哎，人比人，比不成，在戶人家的人，哪知道尋常百姓家的苦呢。

“還有這等事？”皇上提高了音量，今天樣樣令他吃驚，感覺雲裡霧裡，讓他難以相信，這就是自己的天下。雖然平時知道大臣們互相使絆，爲了自己私利也會爲難下官，沒想到，爲難來爲難去，竟然都到了老百姓那裡。自己長雙耳朵，眼睛，竟全無用處，朕是長了又眼睛的瞎子呢。

“不敢騙老爺呀。”老乞丐害怕的說，這些事情，也只有私下裡說說，誰也不敢拿到檯面說，否則，那就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

“那好，你們有功了。”皇上不經意的說，沒想到老婦跟老乞丐竟然睜大眼睛看著他，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這位爺有點能耐。但眼睛裡的光一會熄滅了，不論是誰，天下都這樣，沒有誰可以改變，怕是皇上，也在皇宮裡爲難。

皇上見他們的神色，有些納悶，剛纔不是還興起了希望的眼神，怎麼一下子落了下去。

“你們怎麼了？不相信我？”皇上見別人不相信他，心裡有些氣，你們寧願相信那些貪官髒官，也不敢相信朕嗎？當然，他只是在心裡想，可並沒有說出來。

老婦擔心的看了看皇上，她心地善良，好歹眼前這位爺也是好心人，不能害了他。她對皇上說：“爺，你還是少管閒事吧，當今天下，誰管閒事誰倒黴，咱們窮也窮慣了，不能連累著您，爺你是好人哩。”她這簡單的話，善良，樸實，可就是像這般平凡無辜的百姓，過的都是些什麼日子呀？水生火熱，不爲過，一點也不爲過，皇上的眼睛溼了。天下百姓以自己爲希望，可自己這個皇帝，又爲他們做了些什麼呢？

“好好好，爺我謝謝你

們。”皇上心有深意，望了望喬楚天。是喬楚天讓他明白了事理與是非，讓他眼睛有了用處。皇上親切的喊他楚天。“楚天呀，別的也不說了。你把他們安頓一下吧，別讓他們有什麼閃失，我還有用，知道嗎？”

皇上聲音很低沉，從沒有過的失落，但也和藹可親。

喬楚天見皇上深明大義，知道皇上留著他們還有大用。向著皇上行了一禮，“爺，我知道怎麼做了。”

“嗯，你辦了一件大事，爺不會忘了你的功勞。”皇上滿意的對他說。

喬楚天心裡大喜，自己這既是爲了百姓，也是爲了 自己，皇上對自己滿意了，自己有所求，皇上或許會應允的。

“謝主子。”喬楚天順從的說。

喬楚天從身上摸出些錢文，老婦眼睛馬上有了光彩，老乞丐也一樣，好心上呀，真是好心上。

“你們知道城北龍王廟嗎？”喬楚天問。

“知道，知道。”老婦跟老乞丐點頭說。

“你們拿著這些錢，龍王廟旁邊有間破了的小屋，你們先在那住著。如果有人來問，你就說是楚先生叫你們在那住著的。”喬楚天對他們說。

城北龍王廟旁邊那間小屋，是太平酒樓老闆家的，以前用來存酒，後來被廢棄了。雖然流浪的人多，但沒幾個敢在裡面住，因爲他會定期派人去清理。他有幸幫過那個老闆一個忙，讓他們進去那裡住著，老闆自然不會有什麼話說。

喬楚天這樣做是有著很深的意味的，那個地方不引人注目，而且是太平酒樓老闆的地盤，不會有人去驅趕他們。最主要的是他們的安全，皇上對他們還有用處。如果自己給他們找個好的房子，估計會引來人們的關注。下面的人，很重視這方面。自己給了他們錢，還不能親自送他們去，也是爲了不讓人看到。否則打草驚蛇，這些人會有危險，皇上今天出來的收穫也就白費了。

“好的，謝謝老爺，謝謝先生。”老女跟老乞丐跪著頭說。

皇上跟喬楚天走出巷子，就給了一頓飯，這些人就得給人下跪，一直以來，總覺得萬人向自己下跪是爲了敬仰，如今看來，那些個地方官，恐怕在心裡倒還說起朕的不是來了。皇上一邊想，一邊往街上走去。

城北的街也算長，但這麼長的街，一點也不繁華，都是賣些小東西，只有窮人才買得起的東西。或許可以這麼說，應該是爲這些流離失所的百姓賣點生計的東西。要是沒有富人來此，城北的百姓，也就只有繼續捱餓的份，他們又不能到別的地方去，而且很多人，也就這樣被餓死了。

“楚天呀，你說這些地方，還有人做點小生意，他們能賺錢嗎？”皇上問喬楚天。

“皇上，我說的也不作準，您要想知道，可以找個人來問問。”喬楚天小聲的回答皇上說。

“在這就免俗吧，什麼皇上，朕聽著心裡難受。你還是我爺吧，以後如果不是在朝堂人，朕也允了你這麼叫。”皇上對喬楚天說。

喬楚天很高興，這說明皇上對自己有了進一步的認識，趕緊行禮卻被皇上拉住了，皇上瞪了他一眼，意思是說不跟你說了嗎，你還這麼多禮。喬楚天只好口裡說：“謝爺賞。”

皇上走到一個餅子攤面前，“老闆，這裡這麼窮，怎麼不到城東去做生意呀。”皇上很想知道，這個小販是怎麼個想法。

“呵呵，老爺你是頭一次來吧。”小販對著皇上憨厚的笑了笑，“我是小本生意，在城東被攆過來的。像我們這樣的，也算不上什麼大買賣，官家不讓我們去呢。再說，那地方官家收的錢也多，交不起，只好來這了。”小販無奈的說。

“那也好，至少這地方能爭錢，不被人欺負吧。”皇上感慨的說。

不想小販搖搖頭，看了看面前的爺，這爺還真是位神人，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這天下，在哪不受人欺負呢。“看爺您說的，這地方也就餬口，我就比這些要飯的好一點。我們在這也得交官家錢文的。”

“什麼？這個地方還用交嗎？”在皇上看來，這個地方應該不用交纔是，全是流浪的要飯人，他們能有什麼錢，地方官也應該爲他們著想纔是。

“是呀，敢不交嗎？不交就官辦了。”小販說完不說話了，要是讓官家人聽到，又有自己好果子吃了。

“官辦？這也太無法無天了。”皇上說完，見小販四處張望，順著小販的眼光看去，見一個胖胖的大模大樣的人到處轉悠，身後還跟著三四個人。“他是誰？”皇上問。

“爺，看您的樣子，也不像是要吃這個餅子的人。您還是走吧，一會要連累我了。”小販不好意思的趕著皇上 。

皇上氣不打一處來，我一個皇上，怎麼會連累你。卻見喬楚天拉了拉皇上往旁邊閃，喬楚天小聲說：“爺，一看這人就不是什麼好人，看樣子，他應該是這個街市的看護，咱們還是不要

問這個賣餅的了，省得把他害了。”

沒想到喬楚天也這是這幅樣子，皇上無比煩惱悶，朕的江山，還得偷偷摸摸的出來，見了個看護還得躲躲藏藏的。對了，看護，是什麼意思？皇上還是第一次聽這個詞，護衛是聽過的。

“看護？什麼玩意？”皇上來了興致。

“爺，就是，哎呀，我也不好說。”喬楚天真不知道從何說起，在21世紀，這就是收保護費的一個組織或者團體。

看著那個胖胖的人從自己身體趾高氣揚的走過去，皇上怒氣難消，這個人，一定得好好教訓他。

見那人遠去，一路人他要麼在攤子要拿點東西，要麼就對睡在路邊要飯的人踢上一腳。小販們不僅不生氣，還對著他笑，看樣子巴不得他多拿點。而睡在路邊的人，被他踢了一下，還一臉恐懼的挪了挪身，擔心弄髒了他。

皇上搖了搖頭，這什麼人呀。皇上走到那個賣餅子的攤子前，“老闆，給我拿……”皇上看了看街上的饑民，看樣子有幾百人吧。他又看了看喬楚天，“老闆，給我拿些餅子，給這些吃不上飯人們，每人兩個。”

“啊？”老闆不相信的樣子。

“怎麼？你攤子上的不夠？”皇上見他賣的也沒多少，以爲擔心的是這個。

“夠，夠，夠。”小販趕緊回答，“不夠咱們還可以再做嘛，只是需要些時候罷了，老爺你看，現做的也熱，我家裡還有人，幾百人的餅子，也就一個時辰，家裡人多呢。”小販挺會做生意的，雖然攤上餅子不多，但家裡閒了那麼多人，做餅子的話，也快。

“好，我問你幾個問題，如果你答對了，這買賣也就成了。”皇上趁機說。他見這個小販滿臉高興，就問：“剛纔胖子身後跟著幾個人，他們是幹什麼的？”

“哦，爺，他是城北的齊老大，專收保護費的。”小販回答皇上的話。

喬楚天鬱悶了，這古代也叫保護費呢。

“保護費？什麼意思？”皇上從沒聽過。

看來，在古代也只是在下層流傳，保護費這個詞是很難記載入冊的。

“哎，保護費，意思就是他要保護我們，讓我們交費。”小販不滿的說。

“保護你們？哪官府幹什麼吃的？”

“官府？跟他們一樣，欺壓百姓。”小販像是很生氣的樣子。

“你說清楚，我怎麼聽不懂你說的。”皇上聽來聽去，被小販給繞暈了。

喬楚天笑了，皇上自然是聽不懂的。他不接觸，如果不詳細說，他肯定是不知道的。

“爺，我們在這賣東西，官府要收費。而官府見我們沒多少錢，基本上也就不管了，交給了齊老大來收。然後齊老大再把每個月收的費用給官老爺們交上去。齊老大，是咱們這的地頭蛇，沒人敢惹，官府的老爺都得讓他三分，不止城北這條街，整個城北其他地方，酒樓，布莊，糧棧，等等，都得給他交錢。社會上三教交九流的人很多，要是不交保護費，就會有人來欺負，搶東西，砸攤子，生意就做不下去了。有的人交不上費用，還被活活打死。”小販說話聲音說得很小，這可是不能說的秘密，也就是爲了這單生意，要不然讓齊老大知道，自己身家性命難保。

“豈有此理，這不明擺著欺負你們嗎？”皇上這次聽懂了。敢情這個保護費就是欺壓費，你不給我錢，我就欺負你，讓你不得安生。

“沒辦法，誰叫咱們是百姓呢。”小販低著頭說。

接下來，就沒必要繼續再問下去了，該說的也說了，皇上對喬楚天說：“楚天，給錢，讓他爲這些饑民做一頓吃的吧。”皇上有些疲憊，這些百姓，今天吃了這頓，下一頓呢？這是擺在皇上面前的問題，這些百姓，爲什麼會變成這樣？他們爲什麼會沒有吃的？難道僅僅是他們說的旱災嗎？

喬楚天看了看街上的災民，管得了今天，明天呢，後天呢，這隻能靠皇上了。他拿一小綻碎銀給小販，“這些錢，夠了嗎？”

“夠了，夠了。”小販還從來沒收到過碎銀，平時都是掛錢呢，一文一文的。餅子一個也沒多少錢。

“你記住，這些錢給你，好好讓他們吃飽。如果還剩下的，你自己好好招待一下家裡人。我們還會過來照顧你的生意，如果有人問起我們，你不說不認識。”喬楚天這樣說，也是爲了小販的身家性命著想。這個小販，可以作爲以後的證人。

皇上見喬楚天安排得妥當，做事並不比那些個大臣們差多少，想來想去，該給他謀個差事了。

他們又四處轉了轉，以同樣的方式問了很多問題，皇上今天出來，雖然振驚，但心裡總算對自己的天下有了個瞭解。

皇上在心裡把喬楚天記下了，還沒有哪個大臣像他一樣，爲自己的百姓如此著想。心繫百姓之人，定能安邦定國，這是作爲一國之君應有的用人之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