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還讓她晚上去，為什么？”

“因為那房子只有晚上才有人！”不僅如此，就是因為大白天空著，才讓周圍的大嬸們留意到了，因為她們兒子多，房子不夠住，竟有人奢侈到，空著房子只有晚上來住幾回，這才讓她們八卦的特意留意到，才發(fā)現(xiàn)了男男相好。

童玉錦一直有個疑惑，問道：“為何方氏去時，竟無人看見？”

“因為我說，你相公是個體面人，你讓別人看見你這樣，讓你相公怎么做人！”云氏目光空洞的回道。

“所以她才無人看見？”童玉錦至此終于明白自己的線為何斷了，想不到云氏竟也是個有心計的女人。

“是！”什么都說了，云氏也不遮著藏著，干脆的回道。

“臭婆娘，竟是你，你好大的膽子，我要扒了你的皮！”鄒由任沒有想到一切起因竟是自己這個看似懦弱的婆娘。

云氏冷笑，“那你就扒吧！”

“不得放肆！”沈大人啪一下拍了驚堂木。

公堂肅靜下來。

童玉錦對沈大人說道，“請大人問話！”

沈大人點(diǎn)點(diǎn)頭，“鄒由任，你還有何話可講？”

鄒由任無可辨駁：“是小民殺了方氏母子！”

“你為何要?dú)⑷诵悦俊鄙虼笕藛柕馈?

鄒由任目呆呆的回道：“我就是覺得她們又臟又臭，所以就殺了他們！”

童玉錦上前拱手道，“大人，決不是這個理由？”

沈大人敲了一下驚堂木：“鄒由任說實話！”

“人是我殺的，還要說什么？”鄒由任不耐煩的回道。

“你……”沈大人氣結(jié)。

童玉錦吐了口氣，叫道，“鄒潘進(jìn)，你居然讓他一個人承擔(dān)殺人罪名？”

“童訟師，你想問什么？”鄒潘進(jìn)不屑的瞇眼。

“你于心何忍？”

鄒潘進(jìn)傲慢的反問：“童訟師，你就這么希望我們兩人一起死？”

童玉錦吐了一口氣：“鄒潘進(jìn)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

“我沒有殺人！”鄒潘進(jìn)看著不知又要干什么的童玉錦，有一些心慌，連忙反駁。

童玉錦再次拱手對沈大人說道，“我請求還原現(xiàn)場！”

“還原現(xiàn)場！”

“還原現(xiàn)場……”

沈大人帶著眾人的疑問問道，“還原現(xiàn)場？”

這四個字，公堂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沒有聽過，都看向童玉錦，除了夏琰和他的屬下知道，因為他們在案發(fā)現(xiàn)場已經(jīng)琢磨推敲了多次。

“是，大人！”童玉錦說道，“請大人恩準(zhǔn)！”

沈大人見個個都感興趣，回道，“準(zhǔn)！”

不一會兒，堂上就來了一個婦人，一個小孩，穿著破爛的程度還真像化子，還有跟兩個鄒姓之人差不多體量的男人。

婦人是彭大丫扮的，小孩是雜耍處拿銀子找的，其余兩個男人是夏琰的近衛(wèi)，他們跟著夏琰和童玉錦在案發(fā)現(xiàn)場推敲過多次。

不知童玉錦跟他們說了什么后，那個婦人拉著孩子做敲門動作。兩個男人，站在一起，聽到敲門聲，一個胸前貼著鄒由任名字的人開了門，見到這對破爛母女，話也不說，順手就要關(guān)門，婦人仿佛扒著門說著什么，卻只有口型沒有聲音。

竟如勾欄內(nèi)的戲劇，只是沒有聲音而以，這就是還原現(xiàn)場？

章大人捋著胡須，看著如伶人般的表演者，明白了，原來這就是還原現(xiàn)場，讓人看到案發(fā)時大體的情形，居然能想出這種招式，再次看向童玉錦，一個不比自己女兒遜色的女人，不，可能比生于閨內(nèi)的女兒更出色的女子。

趙之儀摸著下巴，似乎比說上一大堆陳詞爛調(diào)，更能折服于人，是這個女人的主意，還是夏琰想出的辦法，難道自己就真不能勝出夏琰一籌？

大理寺卿——樊中易突然覺得這法子用行刑堂供審多么省時省力而有說服力啊，他決定寫在自己的職責(zé)志中。

刑部侍郎——左恒也贊嘆不已，此方式甚好！

眾人津津有味的看著四人表演，童玉錦在邊上旁白說道，“開門的鄒由任以為是叫化子，順手就要關(guān)門，可是婦人卻說出了她相公的名字，他驚了一下，就在驚呆之時，婦人和孩子從他腋下鉆了進(jìn)去。進(jìn)去后，果然看到了自己的相公，喜極而泣，方氏哭著說著自己一路而來的各種艱辛！”

公堂正中，那個婦人半癱在地，做著哭泣的動作，邊上胸部貼鄒潘進(jìn)名字的男人作出驚喜狀，還把臟不拉嘰的兒子拉到面前，沒有一點(diǎn)嫌棄的意思。

鄒潘進(jìn)看到這個場景，愣在當(dāng)下，為何他們模枋的如此真切，竟如親眼看到似的，倏的一下看向童玉錦，難道她是妖精，有法眼？

鄒由任也差點(diǎn)沒合上張大的嘴，竟真是‘還如現(xiàn)場’，她是如何做到的……

眾人邊看啞劇，邊觀察兩個疑犯的表情，見他們?nèi)绱苏痼@，突然嚴(yán)肅起來，不在把他們當(dāng)戲劇而看，竟真得在‘還原現(xiàn)場’？

童玉錦不管眾人如何驚訝、好奇，或是疑犯吃人的目光，她繼續(xù)旁白說道，“鄒潘進(jìn)和鄒由任不同，他雖好男風(fēng)，可能僅僅只是好男風(fēng)，并沒有過多的投入感情，如果有也不如……”

聽到童玉錦這樣說，兩個男人同時打斷她的話，大聲叫道，“你胡說……”

鄒由任是不敢相信童玉錦的旁白，不相信進(jìn)子對自己沒有感情，他忿然阻止童玉錦的旁白。

鄒潘進(jìn)是被人揭穿心思后的腦休成怒，他在公堂上第一次失態(tài)，可惜沒有多少人能辨別面部表情到底有何不同。

童玉錦卻能辨別，她嗤笑道，“鄒潘進(jìn)生了女兒后又生了兒子，足以說明，他是個注重傳宗接代的男人，所以當(dāng)他第一眼看到妻子和兒子時，他內(nèi)心其實是高興的！”

“不，不，你胡說……”鄒由任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他不能接受有人在鄒潘進(jìn)的心中比他重要，他在公堂上大呼小叫。

鄒潘進(jìn)卻低頭不語。

童玉錦冷眼看了他們一眼，讓表演者繼續(xù)，她也繼續(xù)旁白說道：“但鄒潘進(jìn)只高興了一會兒，就不高興了，因為他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再婚了，而且再婚的妻子可不是他能惹的，他一面聽著妻子嘮嘮叨叨，一面想著對策，鄒由任看著一直不說話的鄒潘進(jìn)急了，問道‘家中妻子你不是已經(jīng)休了嗎？’鄒潘進(jìn)當(dāng)時臉色變了一下，但是鄒由任并沒在意到，這話卻被方氏聽進(jìn)耳朵了，方氏大叫‘我沒有收到休書啊，不可能的，我相公不會休了我的，為了兒子，為了把一口食省下給兒子，女兒被我活活餓死了，我為了相公家的香火，我做了罪人，相公不可能休了我？’……”

趙之儀打斷了童玉錦的話：“請等一下，你是如何知道，方氏為了兒子把女兒活活餓死？”

“回這位公子，鄒家村里正現(xiàn)在還在京兆府，我問過他，方氏為了兒子，餓死了女兒！”

“竟是這樣，你說得話，讓我感覺好像就是方氏說得話，太不可思議了！”趙之儀是真得佩服。

覺得不可思議的還有其他人，包括鄒潘進(jìn)，這些表演和說辭簡直到了一模一樣的程度，就像她看過似的，她不是妖精，是什么？

童玉錦對眾人說道，“請允許我讓表演者暫停一下！”

表演者停下了，沈大人對沈大人說道，“沈大人，休書寫好后，是不是需要雙方按手印？”

“是！”沈大人點(diǎn)頭回道。

“是不是還要到衙門里備案？”童玉錦再次問道。

“是！”

童玉錦拱手：“請大人調(diào)出前段時間為了案子從鄒潘進(jìn)處拿到的休書！”

沈大人叫道：“來人，呈休書！”

“是，大人！”

不一會兒，衙役拿著休書到了，跟著進(jìn)來的還有前大理寺正海澤天。

海澤天站到公堂上給各位大人們行了禮，然后退站在一旁。

童玉錦指著衙役捧著的托盤，托盤里放著那份休書，“那我們就來說說鄒潘進(jìn)——鄒秀才的這封休書，這封休書根本不合法！”

“為何？”沈大人問道。

童玉錦解釋：“其一，女方手印并不是方氏的，其二，并未過淮東淮水鎮(zhèn)的衙門，所以作不得數(shù)！”

“不可能，不可能……”大堂門口，計成儒的庶女計平娟大叫，“我不可能是妾，我是計家女，怎么可能做人家小妾……”

“事實如此！”童玉錦笑回，然后轉(zhuǎn)身對沈大人說道，“方氏的尸身是海大人驗的，海大人已經(jīng)比對過鄒潘進(jìn)休書上的手印（這個時代休書上的手印，是整只手的手印，并不是一個手指的手印，所以比對手大小，是易如反掌的事。），并不是方氏的，海大人是不是這樣？”

“是，夫人！”

眾人紛紛看向鄒潘進(jìn)，眼光中都透出鄙夷，為何？因為這個時代，作假的人并不多，除了鄉(xiāng)間、市井的鄉(xiāng)規(guī)民約比較嚴(yán)格之外，還有人們樸素的觀念，顯然，鄒潘進(jìn)這人已經(jīng)被他們歸類到奸詐小人范圍。

門口的計平娟大聲叫嚷：“不可能，不可能……”

“當(dāng)然可能，至于為什么，你們可以問問當(dāng)事人，他為何要這樣做？”童玉錦意味深長的說道。

不解的人除了計平娟，還包括鄒由任，“為什么？進(jìn)子！”

童玉錦笑道，“這個問題他是不會回答你的！”

“你知道？”鄒由任問向童玉錦，為什么這個女人什么都懂，就跟神仙似的，他有點(diǎn)期盼答案，又害怕答案。

“當(dāng)然，”童玉錦回道，“但這跟案情無關(guān)，我不會說！”

“不……不……，那我成什么了……”鄒由任喃喃自語。

“你成為什么無關(guān)緊要，緊要的是，當(dāng)時的你也意識到鄒潘進(jìn)的岳家并不是好惹的，你上前對鄒潘進(jìn)說道，‘趕緊送她回老家，不要讓她在京里出岔子’。可是好不容易、千里迢迢一路乞討而來的方氏怎么會同意，于是她抱著鄒潘進(jìn)的雙腿苦苦哀求要留下來。鄒潘進(jìn)思來想去覺得留在京城確實不妥，準(zhǔn)備天一亮就把她們母子送出城，又累又些生病的方氏怎么能甘心，于是他們爭執(zhí)起來！”

表演者表演著童玉錦說話的內(nèi)容，‘方氏’兩手死命拽著‘鄒潘進(jìn)’兩人糾纏不止。

童玉錦旁白：“本來只是方氏鉗著鄒潘進(jìn)，可是不知出于何種原因，鄒潘進(jìn)竟起了殺心，可是這個男人太道貌岸然了，他想殺人卻不想自己動手，他放棄反抗方氏，被方氏鉗得束手束腳，站在一邊的鄒由任看不下去，伸手去拉方氏，方氏一路而來的苦楚，艱辛，竟然得不到丈夫的認(rèn)同，見有人拉她，下意識揮手打了拉他的人，就這下意識動作，讓拉他的男人起了殺意，她命喪黃泉，邊上的小孩見母親居然被人掐死了，撲上來就咬鄒由任，可惜人小力微，那里是大人的對手，竟也隨著母親去了。”

公堂地上，‘方氏’躺在地上毫無生息，小孩子趴在一邊，小小的身子蜷得讓觀者動容。

“不……不……”看著逼真的表演，鄒由任雙手抱頭，歇斯底理，狂叫不止。

衙役見此，上來制止，瞬間讓他沒有了聲音。

鄒潘進(jìn)暴著一雙袋眼：怒斥：“為了讓人認(rèn)罪，你竟無所不用，竟用這等下三爛的手段，我告訴你，不可能的，絕不是這樣，你胡說八道，你胡作非為……”

“肅靜——”沈大人拿起驚堂木用力啪了下，“公堂之上不得喧嘩！”

“大人，你們這是屈打成招啊”鄒潘進(jìn)轉(zhuǎn)眼化身成受委屈的可憐之人。

鄒大人冷哼：“胡言亂語，何來屈打成招！”

……

趙之儀疑惑的問道：“你剛才不是說鄒潘進(jìn)要兒子傳宗接代嗎，怎么會讓人掐死？”

“是，他想制止的，可惜這個男人沒有給他喊得機(jī)會！”童玉錦回道。

“不可能啊？”趙之儀不相信連喊得時間都沒有。

“生命很脆弱，這位公子，這就是鄒由任殺人，鄒潘進(jìn)不肯承認(rèn)，直到現(xiàn)在也不肯和他一起承擔(dān)一絲絲責(zé)任的原因！”

“不可能，不可能……”鄒由任瞪大眼睛，一副入魔的樣子，“不可能，我們在一起十五年了，不可能的，進(jìn)子，這個死女人在胡說八道，是不是，你說，只要你說我就信。”

童玉錦冷哼，“他一個大男人會被有病的女人纏得不能還手嗎？”

“不……不可能，你怎么跟站在跟前似的，不可能，不可能的……”鄒由任說話開始有些顛三倒四了。

童玉錦沒有放過他：“既然這樣，他為何不為你認(rèn)罪？”

“不可能……不可能……”鄒由任已近癡顛。

童玉錦冷冷的看向鄒潘進(jìn)：“鄒潘進(jìn)，借刀殺人這一招，你用得如此爐火純青，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竟連一個在一起十五年的男人你都下得了手，你還有何話可說？”

“一派胡言！”鄒潘進(jìn)紅著眼大聲反駁。

“鄒由任，你還認(rèn)為人是你一個人殺的嗎？”

鄒由任一臉苦痛的看向鄒潘進(jìn)，“進(jìn)子——”

鄒潘進(jìn)一臉被逼無奈的樣子反問：“你相信這個女人，還是相信我？”

“我……我當(dāng)然相信你！”鄒由任說話的聲音并不大，估計這種認(rèn)同也只是嘴上認(rèn)同了，畢竟案發(fā)現(xiàn)場，他親身經(jīng)歷過，今天被童玉錦這樣抽絲剝繭，讓一切無所遁行，他心理比誰都清楚，面前這個女人分析的似乎都對，是啊，他還以為他不忍動手打發(fā)妻，原來竟……

一直在旁邊不動聲色的云氏見自己男人為了另一個男人竟連性命都不要了，突然覺得自己活得就像一個笑話，仰天大笑，“哈哈，枉我以為自己還有機(jī)會，還以為姓方的女人能讓那個男人身敗名裂，想不到到頭來，竟是讓自己家破人亡，哈哈！……”

云氏狂笑不止！

公堂上的人都默默看向一對接近癡顛的夫婦，一時之間都有些同情起來，世上之事，居然還有這樣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誰都沒注意到，云氏竟然躍起撞向了正堂邊上的柱子，頓時頭破血流，氣咽一息。

“小開，救人！”童玉錦大叫！云氏雖然要承擔(dān)一些法律責(zé)任，可是罪不至死啊，她是有些可惡，可是換個角度站在她的立場上，她這樣做情有可愿啊，怎么會這樣？

童玉錦沒有想到這個女人竟這樣決絕烈，竟尋死！

夏琰見童玉錦對這個女人撞柱有負(fù)罪感，從案幾后走到她身邊，一只手擁著她，“她不會有事！”

夏琰剛說完，蹲在地上查看的夏小開朝他們搖了搖頭。

要斷氣的云氏看向童玉錦，眼里有什么事！

童玉錦連忙蹲到她身邊，“你何至于此……”看著滿臉是血的云氏，她的喉頭哽住了，女人難做，這個時代的女人更難做，她有什么錯，竟這樣對待自己。

云氏搖了搖頭，氣若游絲，“把我的孩子送到三魚村大魚那里，拜托了！”

“娘，娘……”一直呆在候?qū)徫堇锏男∨⒖拗渲吭谧约旱哪锷砩希澳铮愦饝?yīng)我一起的，你答應(yīng)我的，娘……”

“孩子，娘錯了……”

“不，娘，不是你錯，是壞人，是他們……！”

“不，我想得太天真了，我……”

云氏就這樣死在了公堂之上。

童玉錦轉(zhuǎn)頭看向鄒由任，他仿佛如入定一般，眼中空洞無物。

又看了看鄒潘進(jìn)，這場悲劇的始發(fā)甬者，他卻漠然的跪在堂前，無動無衷。

沈大人看向各位大人，坐在主位上有點(diǎn)不安，審堂竟然讓人撞柱而亡，他有責(zé)任，他看向夏候爺，等待他的示意。

扮演方氏的彭大丫接到夏琰示意，脫了套在外面的臟衣服，抱起哭泣的小女孩，跟著被衙役抬出去的云氏。

夏琰對童玉錦說道，“各位大人們還等著呢？”

“哦——”童玉錦收拾起心情，振作起精神，讓無辜的人得到公正的對待，是她的責(zé)任。

夏琰回到位置上時，沈大人繼續(xù)審案，“鄒由任已經(jīng)認(rèn)罪，鄒潘進(jìn)你可認(rèn)罪！”

“小民無罪可認(rèn)！”鄒潘進(jìn)抵死不認(rèn)罪。

“你……”犯人不畫押認(rèn)罪，沈大人也沒辦法。

鄒潘進(jìn)振振有詞的回道：“我沒對鄒由任說過任何讓他殺人的話，也沒作過任何暗示，我無罪，我不認(rèn)！”

沈大人看向夏琰，又看童玉錦。

童玉錦緊抿嘴唇。

沈大人明白了，無法給鄒潘進(jìn)定罪，敲了驚堂木，“來人！”

“在，大人！”

“鄒由任已經(jīng)認(rèn)罪，按律定罪，初審核枉人性命，殺人償命！本官將本案送至刑部及大理寺復(fù)審，三月后定案！”沈大人猶豫了一下，“至于疑犯鄒潘進(jìn)由于證人及證據(jù)不足，無罪釋放！各位可有異議？”

章大人搖頭，“沈大人審案，沈大人定奪！”

大理寺卿樊中易說道，“沒異議！”

“左大人——”沈大人問道。

刑部侍郎左恒同樣說道，“沒有異議！”

站在門口的計平方和計平娟見官人無罪釋松了一口氣，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站在他們邊上的群眾，都不自覺的離他們遠(yuǎn)了些。

沈大人問道：“候爺，你看——”

夏琰面無表情的回道：“按正常程序結(jié)案！”

沈大人回道：“是，候爺！”

至此，望亭河灘案終于以鄒由任認(rèn)罪而告一段落。

童玉錦心情不好，退堂后坐在候?qū)徫莸认溺按笱尽?

過了一會兒，彭大丫進(jìn)來了，“三娘——”

“那個孩子呢？”童玉錦關(guān)心的問道。

彭大丫回道：“被辛大娘抱著”

“云氏呢？”

彭大丫說道：“本來官府要安置的，等在外面隨時候?qū)彽男链笫逭f道，難得他們有緣，原意帶著她的靈欞，回她的故鄉(xiāng)安葬！”

“大叔——”童玉錦的喉頭哽住了。

“辛大叔說他們夫婦反正沒有什么事，就當(dāng)做善事了！”彭大丫嘆了口氣回道。

童玉錦再次問道：“人呢？”

彭大丫回道：“在衙門口，夏小開讓人去買棺木、找風(fēng)水先生了！”

“我去感謝一下辛大叔！”童玉錦沉重的從小凳上站起來。

“好！”

衙門口側(cè)邊街道上，辛大叔的板車上放著云氏尸體，尸體上蒙著一塊白片，圍觀的人個個唏噓不已，一條鮮活的生命就在他們眼前消失了，可真作孽啊，這孩子往后可怎么辦呀！

小女孩伏在辛大娘懷里哭得直抽氣，辛大娘不停的用手撫著她的后背，見童玉錦來了，連忙上前，“夫人——”

童玉錦出手制止：“大娘，不必行禮，你們夫婦帶著她們娘倆去淮東三魚？”

辛大娘點(diǎn)頭：“是，我跟你叔說了，當(dāng)年，我們有恩人才得以報了怨仇，今天就當(dāng)還了這個恩！”

“大娘……”童玉錦眼中有淚，一對年老的夫婦長途跋涉，她于心不忍。

辛大娘笑道：“夫人，你別哭，沒什么，我們一無孩子，二是身體還算不錯，你放心，會把這孩子安全帶回淮東三魚村，交給那個什么大魚的！”

“多謝辛大叔、辛大娘！”

“夫人太客氣了！”

就在他們細(xì)說去淮東細(xì)節(jié)時，人群中有人說道，“咦，衙門這邊怎么會有和尚過來？”

“難道竟知道這里走了人？”

“是啊，難道是得道高僧？”

眾人不解，都看向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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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童玉錦迅速轉(zhuǎn)頭順著人們的眼光看過去。

年輕的帥和尚袖帶清風(fēng)款款而來，仿佛現(xiàn)在不是冬日十月，而是陽春三月，帶來一片生意盎然。

“大師，我是不是做錯了！”也不知為何，童玉錦看到和尚，覺得自己委屈極了，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迷路的小孩，突然遇到父母一般，眼淚唰唰而流。

和尚微笑說道，“沒有對錯，只有因果！”

“因果？”童玉錦淚眼婆娑。

和尚看向板車上的云氏，說道：“他日種的因，今天收的果，世事輪回，從不會錯待任何人！”

“大師你的意思……”童玉錦抹了抹眼淚不解的問道，她不太相信這些東西。

和尚微微一笑：“施主明知一切原由，又何必執(zhí)迷于一時！”

“不，大師，”童玉錦搖頭，“我不殺伯人，伯人卻因我而死，我……過不了心里這道坎！”

大師笑道，“所以我來了！”

“大師——”童玉錦哭得更兇了，她何德何能，竟讓大師親自跑一趟。

明月大師讓辛大叔等人把云氏搬到地上，然后盤坐在地上，手持佛珠，就地為她誦經(jīng)超度。

周圍的人都默默的看著，沒有一絲絲聲音。

夏琰和眾位大人們寒喧過后，出了衙門正門。

一群官員看到了連請都請不到的明月大師，都驚訝的看向死者，死者竟能得大師親自前來超度，都驚訝的相互看了看。

夏琰低頭垂目，不知為何，和尚坐在地上為死者超度的這一幕，讓他想起了第一次童玉錦的那一幕，那時的他眼高于頂，根本沒有正眼躺在地上的童玉錦，想不到經(jīng)年之后，他們竟成了夫妻，不僅如此，還成了自己離不開的妻子，世事竟是這個弄人。他發(fā)現(xiàn)，他每次見這個高僧，邊上必有童玉錦，難道和尚是為她而來？

無罪釋放的鄒潘進(jìn)和他現(xiàn)在的妻子計平娟及舅子也辦好了出獄手續(xù)，出了衙門。

一時之間，衙門口聚集了達(dá)官貴人，平民百姓，三教九流。

計平娟見童玉錦看向自己相公的眼光不善，不分場合，不顧大師誦經(jīng)超度，呸了一聲，“看什么看，我相公可沒有罪！”

童玉錦看著囂張的計氏，氣得要踢人，不過忍住了。

可是計平娟不知抽什么風(fēng)，嗤笑道，“休書是假的又怎么樣，那女人死了，我照樣是正室！”

童玉錦雙手叉腰想揍人，夏琰看著要發(fā)飚的童玉錦，連忙上前攔著她，“別跟她一般見識！”

童玉錦喘著粗氣，忍下了氣，連夏琰都這樣說，必定有他的理由。

鄒潘進(jìn)朝著不能定自己罪的童玉錦陰險一笑，“童訟師，后會有期！”

童玉錦怎能讓這個人渣挑釁，掙扎著要掙脫夏琰的阻攔，口中大叫，“混賬王八蛋，最好祈禱你上八輩子，下八輩子沒人做過壞事，否則姑奶奶饒不了你！”

鄒潘進(jìn)低頭垂首，“童訟師也得活前八輩子、后八輩子才好！”

“王八蛋，姑奶奶要活一千年，就不信還治不了你！”

“那小民就拭目以待！”鄒潘進(jìn)一幅氣死人不償命的傲慢態(tài)度。

童玉錦氣得肺要炸了，看了眼躺在地上毫無生息的云氏，指著鄒潘進(jìn)說道：“你給我等著，別讓我抓到把柄，否則我要你好看，我讓你兩罪并一罪，下十八層地獄！”

鄒潘進(jìn)還真被童玉錦散發(fā)出來的氣場駭了一下，他可不是個干凈的主，趕緊縮了頭。

可惜已經(jīng)晚了，什么叫不作不死，指得就是這樣的人，他的張揚(yáng)無度激起了童玉錦勢必要讓他伏法的決心。

計家也因此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中，消失在這個世道。

計平方看著無故惹事的妹妹、妹夫眼眸緊了又緊，不過他沒敢出聲，因為連章大人這樣的一品大員，都在等待明月大師，都默默地的等他先行。

明月大師終于念完了經(jīng)文，夏小開的棺木也到了，明月大師親自為云氏入了儉，一切完畢后，對著辛氏夫婦說道，“趁著好日子、好時辰帶著她上路吧”

童玉錦驚了一下，“大師，就這樣上路嗎？”

“是，順?biāo)猪橈L(fēng)！”

童玉錦眼淚再次留下來，讓彭大丫給辛氏夫婦路費(fèi)。

辛氏夫婦不要。

“大娘，難道要小娘子跟著你們風(fēng)餐露宿？”

“這……那好吧，我就收了，夫人莫擔(dān)心，送好她們后，我們夫婦倆還回京城，以后就賴在你身邊終老了”

“大娘，好，好，你們一定要平安回來！”

“嗯，放心吧，我們一定會回來的。”

明月大師揮了揮手，辛氏夫婦出發(fā)了，慢慢的消失在眾人眼中。

童玉錦窩在夏琰的懷里，暗暗為辛氏夫婦、為小娘子，為死去的云氏祈禱著。

明月大師回過身，微笑著看向童玉錦。

童玉錦連忙從夏琰懷中出來，給大師行了一禮，“多謝大師！”

“不必”明月抬頭看天，“有風(fēng)吹過，即將云涌，施主，小僧先行一步了！”

“大師——”

轉(zhuǎn)身的明月手拿佛珠揮了揮，也慢慢的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之中。

趙之儀走到夏琰身邊，“此人，就算是皇上也未必請到，居然能來京兆府為案犯超度？”

夏琰看了他一眼，“你問我，我問誰！”

趙之儀看了眼童玉錦，“你們的姻緣，聽說是方丈明空大師批的，而此人就是明空的嫡傳大弟子，不僅如此，他青出藍(lán)而勝于藍(lán)，平時根本摸不到他的蹤跡，今天卻……”

童玉錦瞄了一眼好奇的趙之儀，“看什么看，我命好，我兩次的命都是大師救的，說不定大師還會救我第三次！”

“竟救了你兩次？”趙之儀不敢相信的看著童玉錦。

“當(dāng)然！”

“他剛才那句風(fēng)起云涌決不是指天氣！”趙之儀若有所思的說道。

“是不是跟我沒關(guān)系！”

趙之儀眼眸微瞇，難道這兩口子，其實是強(qiáng)強(qiáng)聯(lián)手，他們會有更好的建樹？

章大人踱步過來，心里同樣回味著‘風(fēng)起云涌’，笑道：“夏候爺，案子也看完了，非常精彩，果然是玉面郎君，風(fēng)彩過人！”

“過獎了，章大人！”

“不必自謙，確實很好，老夫就先行一步了！”

“章大人走好！”

見章大人走了，下面的官員，品極和等級在夏琰之上的也都打招呼走了，那些品極和等級低的直等夏琰的馬車走了，才離開京兆府衙門。

京兆府今天這一案，以龍卷風(fēng)般的速度席卷了京城內(nèi)外，當(dāng)然，明月大師和他的‘風(fēng)起云涌’同樣席卷了大街小巷，人們都在揣測，究竟是怎么樣的風(fēng)起云涌？而最感興趣的莫過于大陳朝的皇帝誠嘉帝。

京兆府的一舉一動已經(jīng)到了他的龍案，京兆府府尹已站到了他的龍案前。

“明月真是這樣說？”

“回圣上，是！”

“什么意思？”

“……”沈大人心想，我怎么會知道這么高深莫測的話。

誠嘉帝坐在龍案前沉思了很長時間，突然問道，“左大人跟你說，伍大人案子里的訟師小童跟夏夫人長得很像？”

“是，圣上！”

“可是……”

誠嘉帝伸手制止了沈大人后面的話，他突然微微一笑，“那朕倒是覺得這風(fēng)起得好，這云涌得妙！”

“圣上——”沈大人驚訝的看向誠嘉帝，見皇帝看向他，嚇得立馬低下頭。

“退下吧！”

“是，圣上！”

沈大人躬身退了出去，走到殿外的沈大人邊走邊琢磨皇上琢磨到什么了？

誠嘉帝琢磨到，伍大人的案子是個良性案子，因為訟師，他得了一個能臣，所以他有理由相信，接下的發(fā)生的事肯定是利于自己的，高興的瞇了眼，同時，夏琰的平民妻子是訟師，也讓他關(guān)注起來，這是一個不同常人的平民女子，竟被我賜于了夏琰，是好還是……

章府

回到家中的章大人被老婆和二女兒包圍了。

“你們這是？”章大人好笑的問道。

章夫人連忙回道：“夫君，我可不是問你政事上的事，我問夏小候爺?shù)钠拮樱　?

章大人別了一眼婆娘：“跟問政事有什么區(qū)別？”

“啊——”章夫人癟了。

章婉嫻見母親不敢開口了，問道：“父親，難道有什么忌諱？”

“那倒沒有，倒是能跟你們說道說道”章大人笑瞇瞇的回道。

章婉嫻見父親松口，高興的催促說道：“父親，那你快說說——”

章大人又別了一眼女兒：“你父親水還沒喝一口！”

章婉嫻給章大人行了一禮：“父親，女兒失禮了！”

“罷了，在家里父母慣著你，將來嫁人可不能這么隨意！”

“知道了，父親！”

章大人看著女兒，眼前突然出現(xiàn)秦王五子趙之儀的臉，這小郎君好像不錯呀！

章婉嫻催促章大人喝茶，然后追問道，“父親，現(xiàn)在可以說了吧”

章大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夏小候爺?shù)钠拮邮莻€不簡單的女人啊”

“怎么個不簡單？”章婉嫻問道。

“行事章法完全是男人氣度！”

“男人？”章婉嫻有點(diǎn)不解。

“是——”

章婉嫻喃喃自語：“難道小候爺好男風(fēng)？”

“胡說八道，這是你能說得話嗎？”章大人無語了。

“不是父親你說她如男人嘛！”章婉嫻撅嘴。

“別亂會意，我是說行為舉止，她今天在公堂之上的表現(xiàn)那真是精彩！”章大人回味的說道。

“父親，可是我們女人家不在內(nèi)宅操持后院、當(dāng)家理事嗎？”章婉嫻不覺得，反問道。

“夏小候爺沒有得力的岳家，可是此女就是得力的岳家！”章大人算是看明白了，這兩人強(qiáng)強(qiáng)聯(lián)手，還有什么辦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