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口關城頭,施放冷箭的孫成很是糾結,因為他不想射這一箭,他知道自己這一箭射出去李智云必死,而自己射死了李智云,就等于是射死了自己。
你殺了人家的主帥,人家還能接受你的投降么?用腳趾頭去想都知道,那是完全沒可能了。
但是不射又不行,因為紅海就在自己身后監視著,只要自己敢于抗令,紅海肯定會立即殺了自己。這個殺人如麻的突厥人不僅心狠手辣,而且武功也是極高,遠非自己能夠望其項背。
所以他決定箭下留情。
關鍵在于留情的尺度。直接幫倒忙是不行的,比如一箭射死沙陀明,那樣不論自己如何解釋都沒有活下去的可能,所以射向李智云是一定的,射哪呢?
但凡兩軍交戰冷箭偷襲,素有射人先射馬一說,這一招并不是漢代飛將軍李廣的發明,突厥人更懂得射人射馬的道理。
對,就射李智云的戰馬,射死他的戰馬,剩下的就看他的運氣了,或許自己可以考慮在射出第二箭的時候再做文章,總之只要第一箭能夠射死敵將的戰馬,就是紅海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是武林高手的基本素質,沙場上,耳聽得利箭破空,李智云就能判斷出此箭來自城頭,而且目標是自己的戰馬,料定這射箭的定是孫成,心說你倒還算客氣,若是有可能就可以考慮收降。
心念電轉之際,抬手就打出一柄小李飛刀。
既然你們一明一暗一遠一近的耍賴,那我也別跟你們客氣了,你們有弓箭,我就有飛刀。
沙陀明的重槍掄砸起來算不得快速,一招一式節奏分明,甚至兩邊的將士都能看得清清楚楚,這一槍砸的是李智云的腰肋。
長于馬戰的人都知道,腰肋是一個很難應付的位置。
就好像后世羽毛球選手握持球拍的部位,球往這個地方飛來時你不論用正手還是反手去接都很別扭。
眼下這一招掄砸也是一樣,既不偏上,也不靠下,就砸人馬的結合部。這種情況下李智云是沒有可能做到躲閃的,換了誰也不行,因為這一槍貼著馬背橫砸過來,就是使用鐵盤橋都躲不過去。
此處受攻,唯一的應對辦法就是格擋,保守消極一些的方式是將自己的兵刃擋在腰肋一側,積極大膽的則可以迎著敵人的來勢側撩硬磕。
但是李智云手中的絆馬索果真能夠磕飛沙陀明的重槍么?如果這樣的重槍也能被他用軟兵器磕飛,那么他的武功就真的是天下第一了。
很顯然,李智云的武功絕對到不了哪種境界。
尤其是隋軍陣營這一邊,將士們比突厥兵看得更加清楚,人人都看得見那鐵槍的臨近,人人都知道下一瞬這根鐵槍將會砸在李智云的身上,幾乎所有人的心都在抽緊。
李蓉蓉已經來不及喊一聲:“李智云你怎么不躲呢?”
不躲也就罷了,怎么動都不動一下呢?你以為你真有金鐘罩啊?別說是金鐘罩,就算一座真正的金鐘擺在這里,也得被這一槍砸碎砸飛!
隋軍陣營的人們看得見李智云的背影,卻看不見他有任何的動作。
其實,關于小李飛刀出手的描述并不僅僅是例無虛發,更有一個傳奇之處是沒有人看見過小李飛刀的出手。
為什么沒人看得見小李飛刀的出手?因為這出手極快。快到什么地步呢?可以說絕對不比世上最強的空空妙手或者賭場千王遜色半分!
的確出手了,卻能騙過所有人的視覺,這才是真的快!
所以非但隋軍陣營的人們看不見李智云的出手,就連近在尋丈的沙陀明都沒看見對手向自己揚了揚手。
下一瞬,鐵槍毫無偏差地落在了李智云的身上,說它是“落”在身上而不是“砸”在身上,是因為在鐵槍碰觸到李智云的腰肋時,槍身上面已經沒了半點力道。
騎在黑馬上的沙陀明呆若木雞。
沒有人知道沙陀明不是驚呆,而是已經死亡。到死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死人的鐵槍又怎會附著力道?僅有的那點慣性也被李智云運起十一層的龍象般若功消于無形。
小李飛刀,例不虛發。
與此同時,那支羽箭也射到了李智云的馬頭,被李智云使用銀蛇判官筆“一口咬住”,拿在了手中。
沒有人能夠看懂沙場上發生了什么,只知道李智云被鐵槍砸中了,卻沒有跌落戰馬,非但沒有跌落戰馬,就連應有的身體傾斜都沒出現,這是什么情況?
下一刻,沙陀明的鐵槍順著李智云的身體軟軟垂下,連同他的身體,被那匹前沖的黑馬帶走,在黑馬跑出一程,訓練有素地轉彎停下時,人槍一同摔落。
竟然是沙陀明敗了?雙方陣營里一片靜寂,因為看不懂,所以沒有彩聲。
難道沙陀明死了?他是怎么死的?
沒等兩軍將士想明白其中關節,李智云已經遙向城頭喊話:“沙陀明已經死了,不是還有個花刀將胡雷么?敢不敢下來送死?”
突厥人并非人人都懂漢語,但是紅海絕對聽得懂,頓時倒吸一口涼氣,這李智云怎么如此厲害?
就連他也沒看出來沙陀明是怎么死的,只能確定沙陀明是敗了,并猜測沙陀明已經死了,但是既然李智云敢于如此囂張叫陣,那么沙陀明一定是死了,那么沙陀明怎么死的?
最合理的猜測就是孫成在搗鬼。孫成那一箭射去哪里了?是不是射中了沙陀明的后背要害?
每個人的視力是不一樣的,除了那些神箭手擁有極強的目力之外,尋常人是看不見箭著點的,這就好像后世靶場上面開槍射擊者本人也看不見彈著點、而只能由報靶員報靶是一個道理。
想到此處不禁怒喝道:“來人啊,給我把這個放黑箭的漢狗拿下!”
左右立有四員將官上前,把孫成扭送到紅海的面前,孫成既不反抗也不辯解,反抗沒用,自己武功不高且勢單力孤,解釋也沒用,雖然自己親眼看見了那支箭射中了目標卻被李智云接住,但是說出去也沒有人會相信,易地而處,自己也會認為沙陀明是被冷箭射死的。
不然如何解釋沙陀明的猝死?即使自己能夠看見李智云接住了那支箭,卻看不見李智云對沙陀明做了什么,沙陀明死得不明不白。
紅海也不啰嗦,下令道:“先把這條漢狗押下去,等破了隋軍之后再殺了祭本都督的大旗,還想投降回去?我要讓他親眼看見隋軍是怎樣滅亡的!胡雷,你去把那姓李的娃娃砍了!”
胡雷是突厥大軍的副都督,人稱花刀將。雖然武功比紅海差了很多,但是全軍之中除了紅海就屬他武功最高,如果他出戰還不能勝,那就只能是紅海親自上陣了。
胡雷領命出陣,策馬來到陣前卻不忙立即上前廝殺,前面幾員戰將死的莫名其妙,不由自己不小心對待,離得老遠沖著李智云喝道:“你這小娃娃到底有什么邪術妖法?有本事就真刀真槍打一場!”
李智云看著對面這個四十多歲的突厥漢子,忽然覺得有些好笑,這個胡雷也是史料有名的人物,命運卻比沙陀明更慘,在另一時空同樣被秦用砸死,且與沙陀明一般無二,都沒走過一個回合。
關于史料中的記載,稍稍有些不合理的地方是明明是胡雷的職位在沙陀明之上,卻先于沙陀明上場,這多少有些不合邏輯,難道兩軍交戰派出將領的次序不是從低到高么?
而關于另一時空的胡雷落敗身死,史料中寫的是胡雷被秦用騙了,誤以為對手拿的是木錘,然后大意輕敵導致速敗,若是他沒有輕敵呢?難道他還能戰勝秦用不成?
答案是否定的,因為紅海都贏不了秦用,胡雷的武功不論多強都強不過紅海,不是么?
心中對此人有了定位,就不覺得他能翻出什么浪花,只想看看這人的武功到底有什么特色,為何會被稱為花刀將,這花刀又是怎樣的花法?
李智云不出聲,胡雷就更覺心里發毛,又不想露出怯意,就色厲內荏道:“你怎么不說話?”
他有意大聲呼喝讓兩邊軍陣都聽得見,一邊說一邊下了馬:“你小小年紀,想來馬上功夫不行,也罷,胡某就讓你三分,你可敢下馬過來與我來戰?”
他說話一出口,就引起兩軍陣營一陣騷動,對于突厥人來說,幾乎每個人都一樣——馬戰的功夫明顯優于步戰,沒人愿意下馬廝殺,借助戰馬的力量進行攻防是事半功倍的好事,怎么胡雷卻要舍棄這個優勢呢?
突厥人明白的事情隋軍當然也明白,所以隋軍也對胡雷的行為表示不解,這突厥副都督是不是傻了?怎么舍長取短呢?然而不解歸不解,胡雷既然已經下了馬,就要看李智云是否接受這個挑戰了。
“小王爺,你看這胡雷是否有什么詭計?”李蓉蓉也不明白胡雷為何這樣做,就問羅成,此時她已經死心塌地打算追隨李智云了,對羅成的稱呼也就變得客氣了許多,客氣便是生分。
羅成也沒想明白胡雷的用意,一時沒有給出答復,旁邊張公瑾卻答了李蓉蓉一句:“李元帥的步戰功夫可比馬戰高多了,這番將能有什么本事,居然想要自討苦吃,難不成是犯了失心瘋?”
一向比較持重的白顯道立即提出反對意見,“我覺得李帥不可大意,事出反常必有妖,說不定這胡雷在步戰上有什么獨到之處也說不定。”
羅成聽罷就點了點頭,總結道:“就算他有獨到之處又怎樣?還能強過來護兒么?”
此時羅藝坐鎮北平整頓軍政,同時靜候漢王楊諒的大軍經過,所以羅成敢提來護兒的事情。
幾位旗牌官都是親眼見過李智云斬殺來護兒的,聞言頓時大放寬心,對啊,要說步戰武功,天下間比來護兒更強的還真沒幾個,來護兒本是水軍統帥出身,最擅長的就是在舟船方寸之地與人交手,這可比在平常陸地上閃展騰挪廝殺作戰難多了。
舟船作戰對將領的武功要求更高,然而即便是來護兒這等高手都被李智云一刀給殺了,又何況胡雷?這胡雷再怎么厲害也比不過來護兒不是?
沙場上,李智云還真就下了馬,下了馬也沒有留在原地,而是緩緩走向胡雷,你不是讓我過去么?那我就過去,看看你有什么本領。
不論是隋軍還是突厥軍,幾乎沒有幾個知道胡雷的“花刀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有胡雷本人知道,他最擅長的武功的確是“花刀”,但是這花刀卻不是由他手中的大刀施展的。
所以當李智云緩緩走近的時候,他把手中那桿大刀拋在了地上,此舉再次引起兩軍陣營一陣騷動。
長桿大刀最是適合馬上作戰,用于步戰就有失笨拙了,但是不論它再怎么笨拙也是武器啊,你扔了它不等于是扔掉了半條命么?
李智云對眼前的一幕視若無睹,他注意到胡雷的右手握住了腰間那柄腰刀的刀柄,哦?這是要跟我玩單刀么?行,我就看看你的單刀有什么花樣。
念頭剛剛閃過,胡雷的身形已然動了,隨著他的身體暴起前沖,那把腰刀也自然而然地加入進來,在他身體左右化為一片寒光,連眨眼的工夫都不到,這片寒光就把李智云瘦小的身體吞沒進去。
“這是什么刀法?”隋軍眾將盡皆震驚,就連剛剛歸降過來的關達都凝重了臉色,若是論大刀刀法,自己不服天下任何門派世家,但是眼前胡雷使出的這套單刀刀法就不好說了,這刀法實在犀利、實屬罕見,只怕在單刀的領域中無出其右!
就連李智云也被胡雷的刀法震得不輕,這刀法怎么如此之快?覆蓋面竟然如此之廣?一招之內同時砍削劈剁自己周身十八處要害,甚至比起庖丁解牛刀法來都是有過之而無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