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衛(wèi)極本不該再說什么的，但是他看著被嬌小的藍(lán)怡護(hù)在身前的宇兒，想到歷歷往事，還是沉聲說道：“宇兒，有些話二伯本不該說，但還是想告訴你。”

他用的是對大人說話的口氣，嚴(yán)肅認(rèn)真，宇兒抬起頭，含淚看著周衛(wèi)極。

周衛(wèi)極盯著他迷茫的大眼睛，一字一頓的說，“你娘才是真正把你放在心里頭的人，李家的人怎么待你，你該分辨的出來。你已經(jīng)長大了，誰的話能信，誰的話不能信，要自己琢磨清楚，不能傷了你娘的心。”

藍(lán)怡鼻子頭有點發(fā)酸，“二哥，他還小，再大幾歲就好了。”

“宇兒，你有娘疼惜著，該知足，跟著她好好過日子才對，別瞎想。”周衛(wèi)極說完，用雙腿夾馬肚子，走在前邊。

宇兒蒼白的嘴唇抖了抖，眼淚啪嗒一聲落在藍(lán)怡的手背上，打在藍(lán)怡心坎里，“宇兒，你二伯沒有別的意思，娘問你發(fā)生了什么事，他們跟你說了什么，是怕他們嚇唬你。不想說宇兒就不說，想不明白的地方再問娘，別自己悶著。”

“娘，”宇兒含著哭腔和恐懼。

“恩，娘在呢。”

“爺爺說，讓宇兒回去跟他們住，二嬸搶要拿走娘給宇兒做的帽子。”宇兒抽泣著開始說。

藍(lán)怡眼睛猛得瞪大，怒氣升騰起來，溫柔地給他順著后背，沒有吭聲。

“二叔，二叔他說，娘早晚會不要宇兒的。他說。宇兒得學(xué)會為自己打算，把咱們家里的錢偷偷拿過來。讓他替宇兒存著，以后給宇兒讀書娶媳婦。”宇兒越說越委屈。“二叔還說，不能告訴娘，否則娘就會討厭宇兒，再也不喜歡宇兒了。”

藍(lán)怡氣得粗喘，咬碎銀牙！

“娘——，宇兒不想回去，他們，他們會打我，宇兒干多少活他們也不高興。不會對宇兒笑。”

宇兒說完，哇哇大哭起來，這孩子，已經(jīng)好久沒有這樣哭了。

周衛(wèi)極在前邊，自然也聽到了宇兒的聲音，他沒有回頭，眼帶寒冰，雙手的青筋蹦起，黑子敏銳地察覺到主人的怒氣。仰頭長嘯。

藍(lán)怡努力壓下怒氣，掏出帕子給宇兒擦眼淚，“宇兒不哭，天太冷。被風(fēng)吹了臉會疼的。宇兒，有些話娘不想總重復(fù)，你記住。娘就再說這一遍，一輩子不許忘記。”

宇兒抽泣著抬頭。見娘的眼睛里也含著眼淚，“宇兒。你是娘的兒子，不管誰說什么，做什么，你都是娘親的好兒子。娘喜歡你，舍不得你，不會讓你離開，明白了？”

宇兒用力點頭，“嗯。”

“李田貴不再是你的二叔了，他已經(jīng)寫了斷親文書，跟你沒任何關(guān)系，你不必怕他，誰也要不走你，娘會抓著你的。”藍(lán)怡說完，把他緊緊摟在懷里，“二伯說的對，宇兒長大了，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心去想，判斷哪些話能信，哪些話不能信。再有人搶你東西，欺負(fù)你，你該怎么辦？”

“搶回來！打他！打不過拿棍子抽他。”宇兒握緊小拳頭，“宇兒有力氣，宇兒厲害！”

“對！”藍(lán)怡給他擦干凈眼淚，“就是這樣，宇兒好好跟著二伯學(xué)打拳，看誰還敢欺負(fù)咱們！”

“別人可以不管，但是該守的孝道咱們還是得守，明天你來給爺爺奶奶磕頭，他們再逼你，就把娘的話告訴他們。明天，讓你周二伯陪你來。”

周衛(wèi)極聽了藍(lán)怡的話，拉住馬，又與他們并行，臉上的怒氣也隱藏了起來，“明天咱們不來，大年初二再來。沒有大年初一出村拜年的道理，二伯到時跟宇兒一起來。”

周衛(wèi)極初二要到李家村給周月娥拜年，到時帶著宇兒一起過來再一起回去，他倒要看看這一家子還能折騰出什么幺蛾子。

宇兒露出笑意，在他的眼里，周衛(wèi)極就是最厲害的，有他跟著自然是沒人敢把他關(guān)起來。

終于雨過天晴了，三人相視而笑。

“咱們回家過年，姥姥準(zhǔn)備了好些吃的，今晚有宇兒最愛吃的大紅果炒雞蛋和野菜包子，宇兒多吃幾個。”

“好，宇兒要吃三個！吃多有力氣！”

“好，”藍(lán)怡笑瞇瞇的，“周二哥，你呢，要吃幾個？”

周衛(wèi)極看著藍(lán)怡的笑顏，溫暖笑道：“傻丫頭，今晚我得去二伯家，跟爺爺一起吃飯。”

是哦，今晚是團(tuán)年飯，周衛(wèi)極得過去吃，藍(lán)怡吐吐舌頭，她忘記了。

李家，李二瘸子趴在炕上，李老頭靠坐在炕頭抽著旱煙，李陳氏和唐氏包餃子，李存發(fā)還在啃獅子核，“娘，真好吃，我還要，我還要！”

唐氏一瞪眼，“人走了你還要個鬼！剛才那小喪門星在這兒你自己不搶，現(xiàn)在號號啥！”

李存發(fā)被娘一吼，咧嘴又要哭，李陳氏心疼地說，“大過年你罵孩子干什么，乖發(fā)兒，明早起來吃過餃子你就出門去拜年，見了長輩就磕頭要壓歲錢，不給你就不起來，要回來奶奶給你買好吃的。還有，看誰家桌子有好吃的就裝自己兜里，明兒咱們也背個包去啊，不哭。”

李存發(fā)咧嘴笑笑，點頭又接著啃。

想著藍(lán)怡的穿著，唐氏依舊氣不順，沖著李二瘸子吼道：“買，家里哪還有一個銅子，亞歲錢也得留著買米，否子一家子喝西北風(fēng)去！都怪你，就知道賭，賭，我看你不把我們娘倆賠進(jìn)去你就不收手是不？！”

李二瘸子縮縮脖子，陪笑說道：“這幾日閑著沒活干，我是去試試手氣，沒準(zhǔn)賺筆大的回來給你們買肉吃呢。媳婦兒，放心吧，咱明天就有錢了。”

唐氏眼睛發(fā)亮，“那小喪門星答應(yīng)了？”

“哼，他敢不答應(yīng)！”

唐氏滿意地笑笑，伸手給兒子擦擦口水，接著包餃子。

李陳氏嘀咕道：“老頭子，你說讓他回來干啥，咱可不能再讓他進(jìn)門。”兒子雖說了宇兒沒準(zhǔn)轉(zhuǎn)了運道，能給人帶來好運氣，但那也得小心著，李陳氏見了他就氣不順，萬一他帶回來的不是好運而是惡道，有一村子人看著，再趕出去也不容易。

李老頭抽口旱煙，悶聲說道：“不管怎么說，他也是咱們李家的血脈，總在外邊也不是個法子。這孩子我瞧著越來越懂事了，回來也能幫忙干點活。”

“爹，可不能讓他回來，咱們還指著他從那邊弄銀子呢，回來了咱啥也沒有了。”李二瘸子轉(zhuǎn)轉(zhuǎn)眼珠子，“不過爹說的對，宇兒是姓李，為啥要平白無故的給別人叫娘，讓她白得個這么大的兒子，咱們怎么說也養(yǎng)了他五年呢。我瞧著那小娘們挺喜歡宇兒，肯定舍不得他，咱們就說讓宇兒回來，她不讓就得給咱們銀子，嘿嘿……”

李二瘸子越想越覺得這是個好法子，李陳氏和唐氏也眼前一亮，是啊！

李老頭皺眉，“你瞎想啥，就知道這些歪門邪道的，靠自己賣力氣賺錢才是正道，你要是有你哥的一半，也不至于把家糟成這樣子。”

最不喜聽爹說他不如去世的哥，李二瘸子嘟囔道，“這能怪我么，還不是小時候你們不管我，讓我燒成這樣，干活誰要我！”

李陳氏最聽不得這些，趕緊說道：“好了，好了，大喜的日子，咱們提這些干啥。握著就去煮餃子，咱么早點吃飯，今兒的白面餃子管夠！”

“都是你慣的！”李老頭長出一口氣，下炕出門，“你看他沒出息的樣！”

李陳氏撇撇嘴，端著餃子出去。李二瘸子不服氣地看著門簾，“我沒出息？我沒出息也不會“有出息”的去替別人養(yǎng)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