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的男子,火紅配玉帶的長袍,以玉簪貫之攏結于頂的墨,高高的眉骨,微凹深邃的雙眸,一管筆直的鼻梁,配之以微薄紅潤的唇和光潔無須的下巴,再加上手中輕搖的玉骨扇,舉止間自成風流,顧盼間隱隱光華,活脫一個富家浪蕩子的肖像!
這哪里還能看出當初那個殺伐狠厲的大將軍的身影。
“我說,你把自己打整得如紅包一般,就不怕被人打劫么?”藍怡吐槽道,“你也看到了吧,登州大旱,起了匪心的人,可不少呢。”
紅衣男子低低笑了,單手支住下顎,眉眼間滿是傲氣又充滿魅惑地望著藍怡,“區區小賊,本少爺豈會放在眼中!小娘子莫這樣瞧著本少爺,你已名花有主,本少爺雖憐香惜玉,但破壞別人家庭之事,萬不會為之的。”
藍怡頗有興趣的配合著,拱手道,“風流不下流,果真學了兩分名士瀟灑。不知這位少爺,您仙鄉何處,姓甚名誰?”
但見他玉骨扇在指間旋轉著,抬眼風流地看著藍怡,“本少爺的家門,說了你也不知,不報也罷。”
藍怡笑指著他手間的扇子,點評道,“都不錯,不過這玩扇子的手法,還是有以前的影子,熟悉你的人就能認出來。”
拓跋孝直手指停住,甩手把扇子插在后頸,頹廢靠在椅子上,哈哈笑了。
藍怡抽抽嘴角,世家少爺瞬間變濟公活佛,還真是,有他的!“出了什么事,怎么這身打扮?”
拓跋孝直直接道,“殺了藍如海,逃命,才換來這身行頭。”
“水秀說藍如海在獄中自盡時,我就覺得時你干的。”藍怡眸里載滿了擔憂,“難道讓你猜中了,皇上和太上皇,沒有殺他的意思?”
拓跋孝直坐直身子,滿臉嚴肅,“皇上有,但太上皇絕對沒有!所以我才動了手。”
藍怡心頭一凜,低聲問道,“難道他也是……?”
“我至今也只遠遠見過他兩次,無法下結論,不過他對移魂感興趣是肯定的。否則也不會令太傅和國子監祭酒查閱相關古籍了,更不會在親自提審了藍如海。”拓跋孝直諷刺地道,“人人惜命,身居高位的人更想求永生。前有秦始皇派人尋仙山,后有康熙高唱再活五百年,真是貪心不足!”
“錯錯錯!”藍怡搖頭指正道,“唱再活五百年的不是康熙,是韓磊!”
拓跋孝直一頓,與藍怡對視良久,皆笑了,“是這個名字么,我聽得少,你別騙我。”
藍怡翻翻白眼,“應該是吧。”
拓跋孝直看著她,暖暖笑了,“我來,是跟你辭行的。雖然官方沒有下文書緝拿我,但暗地里卻派了不少高手出來,我得去避避風頭。”
藍怡認真問道,“你有去的地方么?如果沒有,就在我這兒留下來吧,也好有個照應。”
拓跋孝直看著她,依舊暖暖笑著,“有老鄉的感覺,委實不差。你沒想過,留下我,會有多大風險么?”
“想過。但你也說了,咱們是老鄉,豈有不相助的道理?還有一點,太上皇柴榮既然對移魂有興趣,那么他自然會對當時藍如海選的我這個移魂對象也有點興趣吧?這么說起來,我也不算全然安全的。留你這樣的高人在身邊,好處也是多多的。”藍怡直言道,前邊是真,后邊只是猜測罷了。她與拓跋孝直并無深交,但卻是真的想幫他一幫,因他是自己的同鄉,更因他追殺藍如海這個敗類的執著。
拓跋孝直笑意更暖,“你身邊的高人已經夠多了,不缺我這個隨時可能爆炸的地雷。你放心,雷晉在寫折子時已經淡化了你的存在,以我對藍如海的了解,他也會盡量隱瞞你以圖后用,所以你是安全的。”
“多謝。”藍怡誠意道。
“謝什么,我只做了我該做的事罷了。”拓跋孝直輕松地靠在椅背上,溫和道,“別擔心我,以我的能耐,擺脫個把的追殺,小事一樁而已。藍如海死了,我的任務終于完成了,現在也該好生享受一下人生了。”
藍怡好奇問道,“你有什么打算?”
“先把大周好生游覽一番,接下來出境來個全球旅行,吃遍天下美食,順便寫個游記什么的。”拓跋孝直輕松道,雙目滿是即將遠行的興奮。
藍怡羨慕地看著他,“真好!若是到了南非,別忘了給我帶幾塊大鉆石回來,我留給子孫后代當傳家寶用。”
拓跋孝直看著她不事雕飾的面容和衣著,打趣道,“看不出來,你也是個愛財的。”
“財誰不愛!”藍怡理直氣壯地道,“無錢寸步難行!”
拓跋孝直深以為然地點頭,建議道,“我看周衛極對你極為縱容,若是你想,也可以讓他帶你周游四方的,何必拘泥于這方寸之間呢。”
藍怡坦言相告,“有高僧說過,我若要身魂相守,不可離開大周,不可涉遠水。再說,我有家,有家人,在這里并不覺得受困,很快活。”
拓跋孝直聞言點頭,“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未尋到破解之法前,還是不要輕易涉險得好。周衛極去打仗,何時能回來?我聽村里人言說,周衛極剛來信說立了軍功,恭喜,恭喜。”
藍怡垂眸,搖搖頭,“我不知道。”
“怎么,周衛極受傷了?”拓跋孝直善察言觀色,藍怡此時的憂慮,已是滿溢了。
“沒有。”藍怡苦澀道,“這件事,無法與旁人講,跟你說說也好。”
拓跋孝直輕輕點頭,身子微微前傾,認真傾聽著。藍怡便把薛氏的話跟他講了,又重重嘆了口氣道,“我借了你的盔甲,雇了高手,又叮囑了衛極要小心,能做的都做了,可現在他立了軍功,村里人又在瘋傳他要當大將軍,這與薛氏說的,何其相似,我怎么能不擔心呢。”
拓跋孝直沉思片刻,“她說得是上一世,你也說了,這一世變數甚多,周衛極的命數定然也跟著改變了。以他的能耐,想活命并不難,上一世,估計是他已無了求生之心吧。這一世,有你在,他不會死,你放心等著就是。”
幾次相處,那個男人把藍怡放在什么樣的位置上,拓跋孝直看的清清楚楚,更相信只要藍怡在這里,他絕對不可能死在戰場上。
拓跋孝直握扇看著北面連綿的蒼山,既是周游四方,先去哪里倒也無所謂,正好他還有筆舊帳,要和契丹人算一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