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原地,就這么靜靜地看著他,他的眉眼依舊英俊,只是眼中卻再無神采,就像是蒙了一層霧,灰蒙蒙的一片。
他看著我,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然后疑惑的,輕聲地,試探地喊了一聲。
“夏至?”
“.....”
他叫我夏至....我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仍舊沒有別的反應,又試探性地喊了聲。
“夏至,是不是你?”
他失明了。
他怎么會失明的?
不是說只是下身會癱瘓,可為什么,他為什么還會失明?這五年間他究竟發生了什么?
難怪夏至說他的反應比別人要慢,沒有視覺,反應能有多快?
我還在震驚之中,他已經朝我伸出了雙手,像是在摸索著什么,他摸索的動作很生疏,一下又一下地劃著空氣,那樣子,明顯是剛失明不久。
他摸不到夏至,也沒聽到她的聲音,臉上已經出現些許的急色,廣場上的風還在吹著,他眉頭緊皺,推著輪椅想往回走,卻因為過于急迫差點從輪椅上翻下來。
幾乎是立刻,我就把他擁在了懷里,有了我的阻力,他身子一頓,這才不至于摔倒。
他在我懷里僵了僵,像是極不習慣陌生人的觸碰,緊接著,從我懷里退了出來,似乎感覺到了我不是夏至,禮貌而疏離地說了一句謝謝。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可他的眼睛卻不再像以前一樣帶著或戲謔或溫潤的光,只有一片虛無,空蕩蕩的虛無。
我的眼眶瞬間紅了,立刻抬手捂住了嘴唇,才能制止住將要脫口而出的嗚咽。
顧南城....顧南城....
他對著我所在的方向,疏離地點了下頭,緊接著自己推著輪椅,從我身邊擦身而過,我轉身,看著他的背影離我越來越遠,強忍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瞬間傾瀉而出,模糊了我的視線,也模糊了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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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自己不應該哭的,無論是為紀家,還是為顧霆,我都不應該哭的,可我忍不住,我根本忍不住。
我蹲下身,埋著頭,用手捂著嘴,任由淚水滑下,卻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是不是你,小歡?”
頭頂傳來顧南城帶著一絲顫抖的聲音,難以置信,驚訝,還有惶恐。
我抬眸,正好對上他灰蒙蒙的眼睛,他的上下唇顫抖的厲害,像是在確認什么,又喊了一聲。
“是你嗎?小歡?”
我起身,半蹲在他的面前,深呼一口氣,緩緩開口,嗓子里就像是被堵了一團棉花,澀的要命。
“是我。”
他的身體僵直了一瞬,幾乎是立刻,雙手快速地滑動著輪椅,朝后退去,我從沒看過他那么驚慌的樣子,慌的,讓我的心就像是被開的一槍,痛的要命。
夏至立刻就從咖啡廳那邊沖了過來,穩著顧南城的輪椅,避免他沖上汽車道,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輕快起來。
“顧總,顧太太已經走了,你不用躲了。”
顧南城臉上的驚慌這才淡了些,表情黯然地低下頭,神情蕭索,“躲又有什么用,她已經看到了我這個樣子,我這個像廢物一樣的樣子。”
“不是的,顧總。”夏至蹲下身子,目光柔和地注視著他,聲音緩慢而又堅定。
“顧總,你不是廢物,從來都不是。”
顧南城低眸,深吸一口氣,像是鼓足了勇氣,這才對著夏至的方向問,“她還好嗎?”
夏至點頭,聲音比之前更柔,“好,她很好,顧總你可以放心了。”
“那就好。”顧南城臉上的緊張徹底松了下來,眼底帶著釋然,“我們走吧,應該快到登機時間了。”
“好。”夏至柔柔的應聲,向我點頭示意,然后推著一手推著行李箱,一手牽著顧南城的手,向機場入口處走去。
可兩個人才剛到馬路邊上,還沒來得及過馬路,一輛銀灰色的面包車突然就從岔道上沖了出來,一聲急剎在兩人面前停下,緊接著像擰小雞一樣直接把兩人砸上了車,然后砰的一聲關上車門,狂飆而去。
事情發生的太快,我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就眼睜睜地看見那輛車消失在了視野,我心下大駭,立刻沖上車,一腳油門,朝著那輛車所在的方向轟了過去。
心臟狂跳,我立馬就撥通了110,可剛才接通,我腦子里突然閃過了什么,迅速掛斷了。
顧南城這次回國是為了轉移軍火交易的資產,如果我報警,那不是直接送他坐牢嗎?不行,不能報警!
對了,找顧霆,找顧霆!
我又撥通了顧霆的電話,可連播了十幾通,全是無人接聽的狀態,我心里急的不行,瞧剛才那些人兇神惡煞的樣子,根本就不是什么善茬,我腦子里想到了當時報紙上關于國外紀氏和幾個軍火交易供應商的火拼新聞,難道是那些人?
眼下之際也顧不了許多,我又撥通了衛欣的電話,將剛才看到的情況跟她一說,她那邊沉默片刻,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緩緩開口。
“盛歡,這件事你別管了,那些人敢在大街上綁走顧南城,如此猖狂,肯定是有自己的依仗,別說是你不敢報警,就算是你報警,恐怕也沒人會管。”
“我怎么可能不管?”
我難以置信地驚呼出聲,沒想到一向最打抱不平的衛欣居然讓我不管顧南城,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那你告訴我,你怎么管?”衛欣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你別忘了當初是害死你父親,也別忘了當初紀凌是怎么死的,凡是有因必有果,而顧南城,現在就是在還這個果。”
我猛踩油門的腳一僵,車速一降,離那輛銀灰色的面包車又遠了一些,衛欣的話繼續在耳邊響起,微嘆了口氣。
“盛歡,你和顧南城是有一段緣分,但這段緣分早就已經終止了,你沒必要再為這段緣分付出什么,放棄什么,難道你吃的教訓還不夠嗎?”
銀灰色的面包車在我的視線里越來越遠,而我渾身的血液也像是被一點點抽干似的,越來越涼,越來越涼,漸漸的那輛車變成一個小點。
腦子里閃過一個又一個的畫面。
“別哭,我帶你回家。”
“盛歡,你一天到晚跟著我,你是小尾巴啊,煩不煩啊你。”
“盛歡,你不是說你最喜歡煙花的嗎?今天是中秋節,我放給你看。”
“你放心,我連跳樓自殺都做不到,我不會再傷害你和顧霆了。”
他有紀家的財產明明可以過的很好,他完全沒有必要回來,沒有必要回來的。
“顧南城!”
我狠狠地踩下油門,似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朝著那輛面包車追了過去。
一邊踩下油門,我心下一橫,第二次撥通了那個電話,那邊響了三聲才接通,緊接著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就從那邊傳了過來。
“什么事?”
我深呼一口氣,盡可能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家主,顧南城被綁架了,綁匪可能是外國軍火交易供應商找來的人,我知道他對于顧家來說不過是個棄子,但我請你救他。”
“顧家不會救一個廢物。”顧云天冷冷地說道,聲音不帶絲毫感情,啪的一下就掛斷了電話。
我心里咯噔一跳,再打電話時已經顯示無人接通,怎么辦?怎么辦?
腦子里飛速旋轉,最后,我只能求助于110,就算坐牢,也比丟了命要好,顧南城,你不能出事,你一定不能出事。
銀灰色的面包車最后在南郊的一處廢棄的工廠停下,周圍都是待拆的工廠,荒涼一片,我不敢靠的太近,只能將車停在一座廠房的后面,貓著腰,一邊躲,一邊跟,好幾次我都差點被發現。
綁匪對兩人沒有絲毫的留情,停車之后,直接將兩人從車上拖了下來,我隔的遠,只能看見他們似乎要毆打顧南城,卻被夏至攔住,結果其中有一個綁匪手里不知道拿了什么東西,猛地往夏至身上扎,緊接著一腳將她踢開,然后又將顧南城帶到了最遠的一處廠房。
我見他們沒有返回,立刻就朝夏至倒下的地方沖了過去,她躺在地上,身子一下又一下地抽搐,小腹的血不住流出,嘴里也在吐著血,出氣多,進氣少,眼看是要不行了。
“夏至,振作點,你振作點。”
我連忙脫下外衣按住她小腹流血的地方,她卻抓住我的手,搖頭,嘴里的血沫不停流出,看上去觸目驚心。
“盛歡...盛歡...沒用的,不是,不是顧總做的...不是顧總做的...”
她氣若游絲,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我聽不清她說的話,連忙低下頭,把耳朵附到她的嘴邊,有血濺在我的臉上,刺骨冰涼。
“紀總...小紀總...不是...不是顧總....”
她的話斷斷續續,句不成句,可我卻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滿心驚駭。
“我爸和我弟不是顧南城害死的?!”
她吃力地點了點頭,臉色卻意外地好了起來,我知道這是回光返照的現象,她沒有時間了。
她也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緊緊的抓著我的手,快速地說。
“顧總的眼睛,是在處理財產的時候被人害的,還有紀總,顧總的人到的時候,紀總已經走了,還有那個策劃方案...咳。”
她說的太快,吐出了一口血,眼睛已經開始渙散。
“救他...你一定要救顧總....唔..”
她又吐出一口血,耗盡最后一絲力氣。
“身邊...你身邊的人...”
她的話沒說完,手就垂了下來,再也沒有任何動靜。
死了。
夏至就這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