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微在長達十幾秒中的時間里,完全無法消化蕭海虹吐露出的字眼。
她在說什么?她說她不能……什么?
蕭海虹將體檢報告沿著桌面,向聆微的方向推了一下,面無表情,好似在陳述一向非常簡單的事實。
“看聆小姐的反應,的確是不知道了。我很抱歉用這樣的方式告訴你。”
她語調強勢,并沒有什么致歉的感覺。
“這份體檢報告是你剛到巴黎的時候,蕭喻請私家醫(yī)生louis替你做的,你應該有印象。”
聆微顫著唇,無措地打斷她冰冷的話語。
“我知道……蕭喻給我看過。但是明明沒有問題,醫(yī)生說我恢復的很好……”
“那是因為,蕭喻怕你傷心,讓louis向你隱瞞,而事實是,你三年前的流產對身體機能損害很大。”
“你當時的精神狀況不太好,louis同樣擔心你會接受不了更多刺激,才會同意蕭喻的做法。”
蕭海虹語氣平平,不容置疑的敘說:“但louis知道這件事情對于我們家族來說是極其重要的,他在我離開巴黎之前給了我這份完整的體檢報告。”
聆微整個人如墜冰窟,心臟都好似被凍住了,沉重的無法跳動。
無法生育……
那就是說,她不能夠再擁有屬于自己的孩子了?
這個世界上,她永遠都只能孤獨一個人,直到走進墳墓的那一天,都不能擁有溫暖的家庭嗎?
“聆小姐,如果你對這份體檢報告有任何存疑,我可以等你重新去做檢查。不過我相信,結果都是一樣的。”
蕭海虹冷眼旁觀著聆微煞白的臉色,姿態(tài)優(yōu)雅的最后抿了一口咖啡。
“我很同情你幼年的遭遇,我相信你一定明白,家庭完整的重要性。”
她淡漠的吐出如刀鋒般尖銳的語句:“希望你不要破壞我兒子的前途和未來。”
蕭海虹說完這一句話,理了一下奢華大衣的褶皺,站起身來。
她來找聆微談話的目的已經達成,不愿多耗時間,氣場十足的轉身離開。
雅致的卡座內,只剩下聆微一人,面對著冒著絲縷熱氣的咖啡杯,身體僵硬。
良久之后,她的唇角溢出一個蒼涼的笑。
聆微想,或許這就是她的宿命。
這一世,她注定無法擁有親人了。
聆微慢慢的輕輕的呼吸著。在最初的震駭之后,她并沒有太過痛苦的感覺,只是覺得身體很空,很累。
好似是經歷過太多的磨難,她已經麻木了。
連死亡的邊緣都走過好幾遭,還有什么不能接受呢?
蕭海虹走后,聆微在卡座上坐了很久,直到服務員走過來客氣地問她需不需要續(xù)杯,她才怔怔的回神。
服務員看她臉色不好,不由多詢問了一句,聆微卻好似聽不見,神情木然地向門外走去。
“女士,你的東西沒拿——”
服務員清理臺面的時候看見聆微落下的東西,連忙想追上去叫住她,不想身邊忽然橫出一道頎長的身影。
服務生嚇了一跳:“這位先生,您……”
男人低眸,幽黑的瞳眸很沉,抬手拿過那沓體檢報告,聲音低啞:“給我吧。”
服務生想問他是不是和聆微一起的,但男人并未給她機會開口,手指攥緊那幾張薄薄的紙張,朝著和聆微相反方向的出口,起步離開。
服務生瞧著他的背影,忽而想起來,這男人剛剛一直坐在聆微和蕭海虹卡座的背后……
應該都是認識的吧,看他的神情,對那個年輕女人落下的東西很在意,肯定是一起來的。
服務生這么想著,便沒有再去管,被領班吊著嗓子催促一聲,她趕緊繼續(xù)干自己的活兒去了。
……
聆微再一次回到hero,剛剛推開辦公室的門,就被沖過來的小卓差點兒撞倒。
“天哪天哪,聆小姐你還好吧?我瞧瞧我瞧瞧,胳膊腿兒都在……”
他啰啰嗦嗦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后面一個人一把推開,急迫的抓住聆微的手。
“微微,怎么回事?她把你帶去哪兒了?”
蕭喻精致的眉峰緊緊的蹙著,臉色難得的深沉。
聆微輕輕的抬眸,安慰的淺笑了一下。
“沒事。伯母找我聊了會兒天。”
她話音剛落,蕭喻還沒開口,小卓已經按捺不住地叫嚷著:“聊天?開玩笑吧,那可是太后啊,她眼睛會吃人,看我一眼我都覺得腿軟!”
“小卓你先出去。”
蕭喻的臉色泛冷,小卓縮了一下腦袋,乖乖的退出房間,將房門關上。
屋內僅留下蕭喻和聆微兩人。他握著聆微的手,感覺她的手指冰涼,就像是冬天里的冰凌一般。
“她是臨時決定來南都的,我事先不知道。”
蕭喻琥珀色的瞳眸里燃著火氣,面容冷凝:“微微,無論她威脅你什么,你都不要聽不要管,交給我處理,知道嗎?”
蕭喻對自己母親的脾性很了解。她眼光銳利,手段鐵腕,在商界叱咤風云十幾年,是上流圈赫赫有名的女強人。
“蕭喻,你不要緊張。”聆微輕聲道:“她沒有威脅我。”
聆微頓了片刻,看到蕭喻蹙眉,并不相信她安撫的話語,睫毛輕顫了顫,聲音沙啞。
“她給了我一份……體檢報告。”
“……”
蕭喻的瞳仁立時收縮了一下。
他母親最擅長攻心,找準對手的弱點就能一擊即中。而聆微的弱點,就是她晦暗的過去。
蕭喻的心里一緊,握住聆微的手加重了一分力道。
“微微,不要胡思亂想。我不是刻意隱瞞你,但你當時的狀況很糟糕——”
聆微點了點頭,輕聲道:“我知道。我理解的。”
她剛剛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因為巨大的打擊和痛苦,一度陷入了嚴重的抑郁,精神十分脆弱。如果那個時候她知道自己永遠無法孕育寶寶,可能會直接自殺求解脫了吧。
蕭喻牢牢的凝視著她神情的波動,察覺到她有些魂不守舍,抬手扶住她的肩膀。
“微微,相比于外界的壓力,我更在意你的想法。”
如果聆微的心能夠堅定,沒有什么是走不下去的。
然而敏銳如蕭喻,他一直都知道,她的一顆心搖晃不定,無處安放。
“微微,你答應了嫁給我。”
蕭喻的神色冷凝而認真,洞察的眸光仿若能直透人心:“現(xiàn)在告訴我,你改變主意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