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午飯後, 盧夢生和春花出了商屯往回走。到了家裡,又有黃家屯等幾個民屯的人來送年禮,正等著他們, 免不了招待一番。過年前的這幾天, 盧夢生和春花還真閒不下來。
晚上看著盧夢生計算著手中的錢糧, 要在過年前給每個軍戶家裡發(fā)上點銀子和東西, 春花理也不理他, 招呼齊嫂拿著準備好的兩隻雞、一籃子雞蛋去了陸總旗家裡。
陸總旗家裡清清冷冷的,一點過年的氣氛都沒有。面色憔悴的陸太太頭上繫著帕子,正在做飯。女兒們怯生生在站在一旁, 老大幫著燒火,老二帶著兩個妹妹。陸總旗不用說, 又不知去了哪裡。春花和齊嫂見狀趕緊將她送到炕上躺著, 齊嫂將帶來的雞燉上, 春花則勸慰著她。
其實讓春花選擇,她寧可去做飯, 因爲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想轉變陸總旗的觀念根本不現實,就是陸太太,也是一樣的盼兒子。在農耕社會,男子的勞力確實是家中不可缺少的,而軍屯裡, 還有子繼父業(yè)的問題, 這些確實沒法用前世的“生男生女都一樣”來解決。
於是春花拿出了範娘子給自己的藥, 對陸太太說清了, “我也不知道有沒有效, 先分你一半,吃不吃你也自己拿主意?!?
“謝謝百戶太太了?!标懱煅实卣f了, 的眼淚就像開了閘的河水,洶涌而出。
春花心裡也酸酸的,卻趕緊拿出帕子來,“月子裡不能哭的,趕緊擦擦眼淚?!?
陸太太半天才止住了淚,卻對春花說:“太太,等過了年,你也趕緊吃這個藥,早點生個兒子,別像我這樣。你別看盧副千戶現在對你好,可以後就說不準了。以前陸總旗對我也很好的,這次生了女兒後,他的脾氣才變壞。”
盧夢生不會那樣的!但在陸太太面前,春花只是點頭答應,“我們一起吃,沒準陸太太下一胎就能生個兒子了!”
陸太太的眼睛裡終於有了些光澤。
齊嫂做好飯後,招呼著陸太太和孩子們一起吃了,春花才與齊嫂纔出了陸家。
進了家裡,春花看著拿著算盤左撥一下右撥一下,又在紙上寫上一大堆數字,皺著眉頭的盧夢生,沒了再與他慪氣的心情,過去幫他算清了帳。
睡下時,就在春花想將自己裹緊之前,盧夢生鑽進了她的被窩,討好地在春花耳邊說:“寶寶,不要再跟我生氣了,我錯了。白天我就想跟你說,實在找不到機會?!?
看著已經開始動手動腳的盧夢生,春花努力心平氣和地揪著他的耳朵問:“你說,你用喝那樣的酒嗎?”
盧夢生的問題是需求已經過多了,根本沒必要再喝那種東西。
“其實我原來也沒想,都是他們一定讓我拿回來泡酒的。我想只有一份,只好拿回來了?!?
這是什麼邏輯!春花不知說什麼好,可是她剛剛已經被盧夢生鑽了空子,眼下很快就又沒了機會與他細分辯這事了。感到寶寶的身子已經軟了下來,盧夢生吁了一口氣說:“其實那酒我感覺還不錯的?!?
春花昏昏欲睡,還是忍不住強掙著問:“你將酒拿到哪裡去了?”
“還在西屋裡?!?
不可能的,春花把屋子裡都翻遍了。
“你要是讓我再來一次,我就告訴你?!北R夢生不待春花答應,就哈哈笑著說:“我放在了房樑上?!?
第二天,春花起牀後,第一件事就進了西屋,看了看房樑。這房子房架比一般的宅院要高一些,房樑是用粗大的油松做的,在屋子正中間,兩根木料交叉的地方,果然放著兩隻酒罈子!可是春花只能望之興嘆,她估計在桌子上再放一把椅子,自己還是夠不到,也不可能將酒倒了,真心佩服盧夢生能想到這麼個地方藏酒。
對盧夢生此舉,春花很是無語。
百戶所裡第一個新年過得很熱鬧,手裡有糧,能吃上飽飯,肉啊蛋啊也時常能吃到,大家過年的興致非常高。於是家家門前都掛了燈籠,貼了新的對聯。到了三十的晚上,鞭炮聲響徹雲霄。
年前年後接連下了好幾聲雪,大家都憧憬著瑞雪兆豐年,在這一年中最輕閒的時光,春花坐在盧夢生的馬上,和他幾次出去賞雪。
其實他們也不是隻爲賞雪,盧夢生成了副千戶,明年一定會新增加軍戶,擴張百戶所的,他現在就在心裡規(guī)劃明年準備開墾的田地。而春花則打算明年正式開始她的畜牧業(yè),投資新的領域。
正月一過完,春花與盧夢生商議了,決定開始吃範娘子給她的藥,盧夢生特別相信,每天都要親自替她熬藥,說這樣心誠,容易有效果。
陸太太出了月子,人也精神些了,聽說她也按日子不錯地吃藥呢。
可這時陸家發(fā)生了一件大事。
陸總旗將有了身孕的黃五娘帶回了家!
陸太太哭著鬧著不讓黃五娘進門,可陸總旗鐵了心,兩人鬧得不可開交。春花被陸太太找人請了過去,她一進門,就看陸太太在尋死覓活,而陸總旗對陸太太說了狠話,要是不讓黃五娘進門,他就要休了陸太太。
春花看著哭成了淚人的陸太太,只好先安撫她,好不容易讓他把眼淚止住了。
“陸太太,還是想想要怎麼辦好?!?
“我知道總旗想要兒子,我一定能生的,現在我吃著生兒子的藥呢,他爲什麼不再等等呢!”陸太太情緒焦燥不安。
春花聽著這話,無可奈何地又勸陸太太,“那都是以後的事了,我們現在得解決已經發(fā)生的事啊?!?
“太太,你說我該怎麼辦?”
“要麼就和離?”春花對於家宅內的事情確實沒什麼辦法,她從小生活的地方與這裡環(huán)境不同,而在楊家見的也少,到了郭家,更是走極端路線,她並不會做攏住男人的心、打壓別的女人那些事兒。
要是她是陸太太,就與陸總旗和離,自己努力掙錢,也許會尋找到更好的男人。可陸太太當然不會是她,只聽得盧太太這樣一句話,她馬上說:“我給公公婆婆送了終,陸總旗憑什麼休了我!”
春花明白她不想與陸總旗分開了,但讓黃五娘進門也不心甘,那怎麼辦好呢?這時,聽到消息的文太太也來了。文太太與陸太太一向交好,而且她一向很有辦法,春花也盼著她能有什麼好主意。
果然文太太進來就說:“剛剛我看到黃五娘了,看樣子她已經有了三個多月的身孕了。算時間,陸太太還沒生的時候,她就懷上了!”
跟著進來的兩個太太也這樣說。
那麼事態(tài)就變了,原來陸總旗不是因爲陸太太沒生兒子就與黃五娘有了私情,而是在這之前。春花陪著陸太太去問陸總旗,文太太在一旁暗示陸總旗想清楚,那個孩子是不是他的。
陸總旗索性就都承認了,“那次我們去黃家屯打虎,我們就在一起了。這次家裡生的又是個女兒,我說什麼也要把五娘接回家。你們說我納妾生兒子有什麼不對嗎?”
他向春花一干太太們理直氣壯地說:“你們說她要攔著我納妾,絕了陸家的香火,這樣的妒婦,我把她休了有什麼不行!”說完氣哼哼地走了。
春花差一點沒吐出一口血來,在這個時代,陸總旗要納妾是正當的,誰也攔不住。事實上,他當初與黃五娘私通,也並不是完全因爲想要兒子,而是已經生了納妾的心。
事情到了這樣的程度,黃五娘要進陸家,誰也攔不住了,春花聽幾位太太安慰著陸太太,“你是陸家明媒正娶的太太,黃五娘進了陸家的門也是妾,總要在你的手底下?!?
齊嫂也說:“我原來在大戶人家?guī)蛡?,聽說,有的太太生不出兒子,就把別人的兒子抱來自己養(yǎng)。陸太太,等黃五娘生了,要是兒子,你就抱到自己身邊養(yǎng)大吧?!?
文太太在一旁突然說:“過去日子窮的時候,就想著能過好點。總算不愁吃不愁穿,手裡也有了點錢,別的糟心事也就有了?!?
這纔是這次事件的真諦!
沒兩天,陸總旗就擺了酒納妾,春花滿心不痛快,第一次不想參加百戶所裡的喜事。盧夢生笑著勸她:“是不是看陸總旗不順眼?可是你若不去,陸太太也沒面子。”
從陸太太坐月子時太太去看她回來,心情就一直不大好,盧夢生自然知道,而且他也知道春花不痛快的是什麼。他對春花說:“陸總旗是不應該,還不到三十,陸太太也不是不能生,怎麼就急成了這樣?!焙孟笫窃谡f陸總旗,其實是也是在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
春花的心裡不那麼堵著了,但仍不由得說:“你現在這樣想,還不知道將來會不會變呢?!?
“你就信我吧?!北R夢生看著春花的眼睛說。
春花不禁一笑,她確實相信盧夢生。不過,“我還是不想去了,你就自己去吧,別忘了我們也想要孩子,不能喝太多酒?!?
盧夢生只好自己過去了??蛇^了一會兒,春花也去了,陸太太親自己過來拉著她去,“我也想開了,這納妾還得我來張羅,太太要是不去,我也沒面子。文太太說得對,我還有四個女兒呢,怎麼也得好好活著爲她們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