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想了想又對月影說:“你老老實實地呆在院子裡,我可不想你小命不保,我落個虐待妾室的名聲。”月影怎麼樣,她確實不想管,但卻不想在她手裡出事。
“多謝五奶奶還想著奴家了,”月影嬌媚地說:“奴家心裡有數呢,不會平白的把小命丟了呢。”
看到月影這無賴的樣子,春花搖頭說:“你也就是遇到了我,要是別家的大婦,早就讓人把你發賣了,或一頓板子打死了!”
“五奶奶這話卻說反了,我正是遇到了五奶奶才這樣。再說,五奶奶只看侯爺和世子爺什麼都沒說,就知道我的手段了!”
確實,月影還是有自己的分寸,否則世子爺性格柔和不會動手,郭侯卻有可能直接讓人打死她,她既然只落得謝氏說上幾句,還是懂進退的!
春花有時侯能同月影說上一會兒話的原因也是如此,可以說,巴結她的人不少,她若是想找人說話,侯府裡有的是人想湊上來,可是春花與她們在一起一些時間就膩了,這些人與她一樣,見識不出內院,實在沒什麼好聊的。而月影卻不同,她有著豐富多彩的經歷,充滿詭計和野心的頭腦,與她說話還是很有內涵。
接著月影又讚歎春花的項圈,“五奶奶,你有多少項圈呀?天天戴,總沒看見重樣的。”
春花長著小圓臉,特別適合戴各種的項圈,於夫人最喜歡給春花添置的首飾就是項圈,春花每天都隨著不同的衣服換不同的項圈,她在侯府裡從來都是打扮得富麗耀眼,只有這樣才能更有底氣。
春花知道月影是打她的項圈的主意了。
第一次月影來討賞時,春花有些措手不及,她沒見過這樣不要臉的人,於是幾支曲子後,竟讓月影把自己的頭上的釵要去了,以後就是談生意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月影對沒能把郭少懷做個好價錢賣給自己,一直耿耿於懷,現在她應該也知道這個錢她是賺不到了。
如今月影沒什麼可以同自己交易的,想空手套自己的東西,沒門!
春花把項圈解下來,同月影一起欣賞,“這就是俗稱的金鑲玉,金是赤金,上面的玉,是和田玉,聽說這幾塊都是出自一塊原石,你看顏色、質地都一樣,雕的花是有講究的……”
說了半天,最後又把項圈戴上了,看著月影眼裡直冒火,春花格格地笑了半天。
進入冬月,剛剛落下一場小雪,郭少懷就回來了。
先回府的自然是吳姨娘,郭少懷要在一兩天公事完結後才能回家。跟著吳姨娘回來的還有一位妙齡女子,叫齊寶珠,據說出身書香門第,官宦人家,家道中落,身世漂伶,郭少懷憐香惜玉,就收到了身邊。
不等春花發出些感慨,郭侯的臉色已經有些不好了,少懷年紀不大,已經有了好幾房妾室了,要是每出一次門,就收一兩個妾室,那過幾年會是什麼樣子?還不得讓人笑話?
更何況,在辦差中收妾是有違律法的,其實細追起來,收吳姨娘、齊寶珠這樣官宦人家的女子和月影這樣娼家的女子爲妾也都是有違律法的,只是沒人深究罷了。
想到這裡,郭侯嘆了一口氣,從吳姨娘開始,就沒管好,現在想管,已經不好辦了。
謝氏也沒有以前那般的開心,兒子身邊美妾環繞,自然是好事,但這樣下去,是不是有些過了?
就在郭侯和謝氏把心思放在齊寶珠身上時,春花卻敏感地發現吳姨娘不同平時。因爲吳姨娘看向自己的眼光不同了。
過去吳姨娘無論表現得恭順或嬌柔,但對自己總是帶著些不服氣,大約在她的心目中,是自己搶了她的位置。可現在的吳姨娘的眼睛裡卻沒了精神,不止是對自己,就是對郭少懷的另外幾個妾室也不似過去視爲眼中釘肉中刺的樣子了。
難道吳姨娘的想法變了?春花細細看去,吳姨娘不只是神情上發生了變化,衣著打扮上也有了改變。原來非常注意在細節上顯示蘭心慧質的她如今竟然真的穿得非常的清素。
時常挽在發間用細小珍珠穿成的小花不見了,腰間繫的各種精緻絡子也不見了,三寸金蓮上的繡鞋都只是簡單的緞面,沒了繁複的繡花和絨球之類的小東西。因爲吳姨娘以前裝扮清雅,衣著色彩並不豔麗,大家一時間可能還沒注意到。
就是她在對謝氏回話時,也不似平時刻意的討好,而是分明有了幾分寡言少語的意思,只簡單地說了郭少懷飲食起居都好幾句。
謝氏看了看春花,說:“既然少懷把她收下了,楊氏就看著安排吧。”
齊寶珠風姿綽綽地上前行禮問安,看她的舉止,確實出身大家。她哭著訴說:“妾身不幸,家道中落,五爺仗義,伸出援手,免使妾三尺白綾離世而去。妾早在心中發誓,一生追隨五爺,甘爲五爺伏低做小,端茶倒水侍候五爺。”
齊寶珠這番話,說得郭侯、謝氏都放緩了臉色,就是春花也覺得如果她說的都是真的,那確實是一個身世可憐的弱女子。
謝氏點點頭說:“你只管好好地侍侯五爺,將來自然有你的好處。”
齊寶珠馬上跪謝,又垂淚道:“妾跟著五爺,已經有了身孕,半月前,不知爲何竟然突然落了胎,五爺讓妾身回府請侯夫人給妾身一個公道。”
半個月前落的胎,現在到哪裡還能查清楚?郭少懷本就是推脫之語,但齊寶珠說出來,卻是把嫌疑指向了吳姨娘。一路上只有他們三人,齊寶珠不能自己害自己,郭少懷不可能害自己的孩子,而只有吳姨娘有動機,還有機會了。
謝氏不可能接手這無頭公案,看了看春花說:“你先領她們下去歇息吧,再查查是什麼原因讓寶珠落了胎?”
春花點頭應允,帶著浩浩蕩蕩的娘子軍回了依雲院,除了如詩,郭少懷的妾室都隨著她每天去請安,各自帶著的丫環婆子,再加上新回來的兩位,頗爲壯觀。
回了依雲院,春花倒有些爲難了,如今的依雲院裡,住得滿滿的,正屋是春花的地方,兩側耳房、東廂房的三間屋子都住著郭少懷的妾室,西廂房和倒座裡,幾十個下人住得滿滿的。可是沒奈何,還是在西廂房裡硬擠出一間屋子給齊寶珠。
過了一二天,郭少懷也回了家,侯府裡又是歡天喜地慶祝一番。
晚上,郭少懷進了春花的屋子,先是拿出一個玉香爐,笑著說:“我去的地方恰好產玉,我就買了幾個香爐,這是最好的一個。”
白玉香爐基本沒什麼瑕疵,品相確實不錯,春花在謝氏那裡也看到了郭少懷送的玉器,不如這個好。不過,這樣的香爐價值不斐,郭少懷哪裡有那麼多錢買?春花推辭道:“多謝五爺了,可我從不薰香,用不上香爐,還是五爺留著自己把玩或送人吧。”
郭少懷這纔想到春花從來不薰香,這禮送得確實有些不對,他訕訕地一笑說:“那擺著玩也行。”說著又有些沒底氣地環視了春花屋子,這裡哪一樣擺設都比這香爐貴重,五奶奶還真是瞧不上這點子東西。
但送出去的東西郭少懷怎麼也不肯拿回來的,他言辭懇切地說:“五奶奶,過去的事是爲夫錯了,此次爲夫在外每天都在想,回來後向五奶奶陪罪,以後我們夫妻定要舉案齊眉。”
春花淡淡地笑了一下,天天想著要賠罪,還收下一個齊寶珠,要不是天天想著,還不得收回來幾個呢?再說郭少懷所謂的知道自己錯了,不過是看在自己父親的閣老身份上,想與楊家關係更緊密一些罷了,並不是真心地認爲他做錯了些什麼。於是她不聽郭少懷還在繼續說的花言巧語,高聲喊“月影”。
月影馬上就出現在她的眼前了,春花在知道郭少懷要回來的消息後――二哥提前通知她的,就把月影找來,用一個金項圈換來了月影答應,一個月內,只要郭少懷在侯府,就把他留在月影房裡。
月影實在是太會討價還價了,春花覺得自己要是同她做生意,一定是會賠的,但拿出些黃白之物卻省了心,也是眼下最好的辦法。
看著月影三言兩語將郭少懷拉走了,春花心中的佩服,真如有人所說的似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齊寶珠落胎的事肯定是沒法追察了,但她進門的事總得辦,春花徵得郭少懷同意後,把吳姨娘找來說:“三姨娘、四姨娘和五姨娘進門,就是二姨娘張羅的,現在齊寶珠是你領進門的,就由你來張羅納妾的事吧。”
吳姨娘出了一次門,長了見識,外面的世界廣闊著呢,跟著五爺見到了官場上形形色色的人,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事,知道了楊閣老的影響力。五爺在外面很受大家的追捧,最主要原因就是他是楊閣老的女婿。
對吳姨娘最關鍵的打擊是吳姨娘終於認識到了,五爺並不是像以前對她說的一樣,只喜歡自己,想當初有二姨娘時,五爺說是五奶奶逼他的,三姨娘是酒醉被纏上了,四姨娘和五姨娘是打小侍候的,可眼下的齊寶珠可是她親眼看見,五爺說是爲了救她命才收了,其實是怎麼回事,吳姨娘是最清楚的。
齊寶珠所謂的落胎,讓自已完全清醒了。自己連她到底有沒有身孕都不知道,更不知道她落沒落胎,可五爺就在齊寶珠的挑動下對著自己發了火,哪裡有過去一點的柔情蜜意。
望著完全變了模樣的五爺,吳姨娘心灰了。枉自己就是成了妾室,還在心裡一直告訴自己,自己纔是真的五奶奶。可現在就是明白過來又怎麼樣?母親說的對,一步走錯,步步錯,而且她也沒了回頭路了。
齊寶珠就是第二個自己,看到齊寶珠,吳姨娘就知道別人是怎樣看自己的,不知廉恥、自甘下賤。
甚至自己還不如齊寶珠,齊寶珠的父親是罪官,而自己雖然喪父,但家世是清白的。
還有就是姨母,自己回來後,在母親那裡聽說了前些時候侯府裡自己成了笑柄,想與姨母解釋,可姨母並不肯信自己,在沒人的時候還把自己狠狠地責罵了一頓,並讓自己交出管家中留下的銀子。
自己就是一個傻瓜,明明一位官宦人家的小姐,卻做了低賤的妾室,與那些丫頭、青樓女子們爭風吃醋,就連過去的自命清高,如今都覺得反倒是一場笑談。吳姨娘後悔死了,但世上哪有賣後悔藥的?
吳姨娘苦笑了一下,說:“我一個妾室,怎麼有資格管這些事呢?還是請五奶奶另請高明吧。”
春花也不勉強她,吳鈺一定是經歷了什麼事,纔有了變化,但春花連問都不想問。她們間固然沒有多少仇怨,但更不可能有任何的友誼。